赵家两个儿媳进门以后,第二年先后生了一个女儿,咿咿呀呀的童声为这个家增添了不少生气和欢乐。这几年家里人多了,捐税又重,靠原来的几亩地根本养不活一家老小。陆士泉设法从自家租出去的地里抽回了两亩,转租给了赵汉昌。
张继宗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也大不如前,但他家毕竟家大业大,再怎么样都过得下去。他的长子嘉骥从小吃着春梅的奶长大,和这个水妈的感情很深,看到赵家度日维艰,他也出手帮了一把。张石山上的大树都被日本人砍光,经过这几年,山上的马尾松却长得蓬蓬勃勃,眼看整座山又现出了大片的绿色。这些马尾松成不了材,但枝枝叉叉生发得很快,每年又可以打下不少柴禾了。
张继宗知道赵家现在家里人口众多,就让陈管家去对春梅说:以后山上打下来的柴草,除了继续供张家自用以外,卖柴禾所得的钱留一半给赵家。赵家现在缺的是钱粮,不缺劳力,张家这么一说,他们认认真真管着山,从山上讨吃的。日本人弄得民不聊生,许多人家都为生计发愁,但这里的民风淳朴,即便如此艰难度日,周围的乡邻们也很少有上山盗砍柴禾的。赵家靠着山上的收入,总算日子还能过下去。春梅小时候不要读书,现在却千方百计、精打细算地供子女上学。几个子女也争气,除了长生从小帮父母养家,没有读过书,其他四个子女读书都很好,至少书学费都能免掉大半。
现在金生和美瑛高小毕业,在家里帮着操持劳作;老四美琳和小儿子家瑞都还在上学。张石山虽不大,但是要管好整片山,还要从山上讨吃穿,忙起来家里所有人都会脚不沾地。美瑛已经十七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也成了家里家外的一个好帮手,除了不下田,其余的什么事都干。
美瑛是所有孩子中长得最像她妈春梅的,而且还遗传了她爹赵汉昌的优点,长得挺高。村里的人都说她像煞了她妈,而且比她妈年轻时还好看,她因而也是几个子女中最得春梅欢心的。她还不仅仅得到春梅的喜欢,张继宗夫妇和陈管家也都很喜欢她,张嘉骥更把她看做了自己的妹妹一般。张家的人都喜欢她,平时她也没什么机会或理由上张家,于是往张家送柴禾的活,大部分都由她干了。
今天美瑛又往张家送了一担柴禾,张家要留她吃饭,她推辞了,朱丽英就让她带了几个点心回去。说是点心,其实也就是自家做的面食,只是用的是全面粉,不像别人家都是参杂了杂粮面的混合面。美瑛不舍得吃,用手巾包好提在手里,高高兴兴地往家走。
陆炳兴今天回家了,他的妈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心里巴不得老太婆早点死了,省得他麻烦,还要经常听她唠叨。可是在乡邻和族人面前,他又不得不做些规矩,所以现在他回家比以前勤了。他没有在家里吃饭,看了看妈就急着往回赶。走了一大半的路,他看到从戎巷那边有个年轻女人过来,远远地看不清是谁,但看那身条应该很年轻,大半还是个丫头。他闲得无聊,就猜这那是谁家的姑娘,可是猜不出来。又走了一小段路,他才看清对面过来的原来是美瑛。
他看着美瑛从身边错肩而过,就像是第一次发现她居然如此美貌又如此充满青春活力,心中不禁对自己不能讨这样的美人为妻而懊恼。忽然,他的心底升起一个恶毒的念头——******,自己为什么不动动脑子,把这个小美人弄到自家的床上去呢?现在日本人看重自己,真要想点办法讨她做老婆总还是想得出的,赵汉昌和柴春梅再犟也犟不出自己的手心去。
他有了这个主意,中午饭都没好好吃,胡乱填饱肚子,就开始谋划起如何将美瑛弄到手了。他想来想去,要想讨美瑛做家主婆,首要的就是让陆泉生和美瑛解除婚约。他一直想了两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只要这个办法成了,就不怕陆士泉不答应退婚。他说干就干,找了人按他的指使实施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从戎巷方向传来了两声枪响,接着就没了动静。这年月响枪是司空见惯的事,大家早就习惯了,听那两声枪响离得远,过后有没有动静,大家也就自顾着睡觉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陆湾村里的狗狂吠了起来。正当人们被狗叫吵醒,正疑惑这是为什么的时候,陆士泉家的门被人敲响了。敲门声不重,但是很执着,里面的人没回应,外面的敲门声就不停止。陆泉生终于憋不住,披上衣服去开了门。门一打开,一个人就倚着门板摔进了门里。陆泉生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叫爹出来。
陆士泉掌着灯出来了,灯光下才看清楚摔在地上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打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衣服破破烂烂,衣服外面还有血迹。陆士泉心头一惊两忙过去把那人扶起,着急地问:“喂,醒醒,你是谁?这是怎么啦?”
那人有气无力的说:“我是游击队的,被日本人追杀,受伤了,你们救救我。”
陆士泉问道:“你伤在哪儿啦?伤得重吗?“
那人指着大腿说:“伤在这儿,不算重,只是走路不太方便了,你们能够让我住一晚上吗?明天天一亮我就走。”
陆士泉看那人大腿的裤管确实破了,破口处也湿漉漉的,好像真的有伤。他扯开破口,看到那里是有被盗同上的伤口,但是伤口不大,也没有对穿,流出的血并不很多。这年月要想活得长一些,最好要处处小心,陆士泉深谙这个道理,一向办事都留个心眼。他看到这人的伤口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严重,至少不会让伤者走路都不能走,于是找块布帮那人简单包扎了一下,不顾儿子反对,将那人推出了门去,然后坚决关上了门。
第二天天还没有完全亮,全村的人大都没起床,陆炳兴带着几个手下就敲响了陆士泉家的大门。
陆士泉开门出来的时候,只见陆炳兴满脸狞笑,手指着门板说:“好啊,陆士泉,你居然私通游击队!”
陆士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门板上赫然是几个血手指印,血并不多,但很清晰,也很新鲜。他心中大骂昨天那个人,怎么把血手印留在了门上,这不是要百姓的命吗!他还觉得昨夜那个人出现得很蹊跷,至于蹊跷在哪里,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现在是应付陆炳兴要紧,他强压了一下心中的紧张,说:“炳兴,你说的我听不懂了,我哪里会私通游击队。你要是说的是这门上的手指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倒是有人敲过我家的门,但我没理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陆炳兴不容他分说,就要让手下把他抓起来带走。这时候陆泉生冲了上来,大声说:“这不关我爹爹的事,昨天是有人到过我家门口,我们没让他进屋,是我开的门,有什么事你们问我吧。”
陆炳兴说道:“好,你承认了就好。”说着就让人把陆泉生的双臂反扭了起来。
陆士泉连忙上前说好话,心里直怪儿子不懂事——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去吗!事已至此,他也只好赶紧想着应付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