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刘涩在办公室里还没醒，邓春儿的电话就来了。“老大，是大兴郁彪子干的，还不知道后面是谁。”“那好，我知道道上的人你比我熟，能不能找几个兄弟和我一块去趟大兴啊？”“那我找几个散打功夫好点儿的跟着你。”“好，你准备一下，后天中午。”“没问题。”说着话，万起航就到了。“哥哥，你找我？是不是有急事儿？”“对，雪儿被绑架了，邓春儿告诉我是大兴郁彪子他们干的，你能不能找几个兄弟给哥们儿站站脚？我怕他们在大兴的局子里有人，怕是抓着他们也带不回北京。”“好，我试着找几个。”几个人准备停当，老朱的钱也送到了，刘涩戴上墨镜，拎上旅行袋，好似赶赴“黑客帝国”。
眼看着中午12点了，仓库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邓春儿的十几个兄弟，正在仓库外面，找地方钻进去。万起航和四五个警察兄弟，调来大兴分局里的十几个人，躲在五十米开外，用望远镜描着刘涩。这时，仓库二楼的平台上，郁彪出现。“刘涩，你看，你马子在这里。”郁彪拿出一部DV，上面正是雪儿的影像，她被蒙着眼，堵着嘴，从背后绑着。“她就在你身后的一个屋子里，我的兄弟们看着。别打什么歪主意，如果我的兄弟发现有人摸上去，立马就会撕票，那样大家都不好看。”刘涩转身看看身后的破旧的一栋宿舍，一共七层，最少也得有六七十个屋子，心想这小子够狠。“怎么样？刘涩，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不想伤着你马子，我也是没办法，一帮兄弟等着养，如果你拿不出来钱，他们做些过可格的事儿，我想拦也拦不住。” 刘涩一举手上的旅行袋。“钱在这儿，我放在哪儿？”“你扔传送带上吧。”刘涩看到不远处的传送带一下子电机大开，滚滚而动。“我不能都给你，不然我就太被动了。”“你没有讲价的条件，不拿上来，后果更严重。”刘涩没办法，只能眼看着自己打拼了多年的一百万被传送带卷走。郁彪查了查钱，很满意的样子，“刘涩，你有种，够义气，为了个妞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哥们儿敬重你，但是没办法，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转身就不见了。刘涩向仓库外大喊邓春儿，发现邓春儿早冲上去了，在楼上和郁彪一通打斗。宿舍的一间屋里传来打斗的声音。刘涩赶忙电话给万起航，叫他们赶快进来。没一会儿工夫，抓了郁彪十七八个手下。邓春儿和郁彪从天上打到地上，再从地上打到车上。郁彪开着切诺基疯跑，邓春儿骑着摩托紧追。最后还是让邓春儿给逮回来了。刘涩一看，得意了，郁彪的脸被邓春儿一脚踩在脚下，哼哼着喘粗气。雪儿也从废弃宿舍里救出来了。“怎么样？跟我玩儿，你小子还嫩点儿。春儿，把钱给我。”邓春儿把大旅行袋扔到刘涩怀里，刘涩拉开一看，傻了眼，原来旅行袋里的一百万，现在成了一推白花花的废纸片儿。
眼睁睁看着一百万被人家抢走了，刘涩从来没受过这个窝囊，可他寻思着，他出门的时候，钱是绝对还在的，只是什么时候被调包的，他就想不明白了。难道是自己人干的？不可能，那兜子钱从来没离开过他左右。别人干的？装钱出门的时候没人看见，怎么可能事先会一个装好废纸的旅行袋呢？刘涩越想越想不明白。邓春儿急得直哭。“老大，全TM怪我，我要是早上去把那孙子扔下来就没这事儿了。”刘涩还得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钱是个球，有好兄弟在，以后还可以再挣。”“我TM不把这一百万给抠出来，我邓字儿倒着写。”“好啦，你回去休息吧。”刘涩把办公室的窗户打开，外面正在下雪，阵阵凉风，让刘涩清醒了一点儿，但还是想不出什么头绪。
丢了钱还不算，业务下滑也止不住，展会组的上海展会，遇上一帮闹事儿的，假装挤着领赠品，把展台挤成个熊样儿。进口组进行的钢厂方面，一谈到实质性问题，主管就借口不见，或是到外地出差消失，所以工作一直不见起色。最可气的就是出口组，刚刚在天津谈好的大客户，居然在北京机场把人接丢了。邓春儿忙着雪儿绑架的事儿，也不知谁推了个二百五上去，英语说了个驴唇不对马嘴，什么什么也没介绍明白。最后客户摇着头说中野让他们很失望。刘涩想不出来，这是怎么了，招着什么神了，给他搞得一点顺心事儿都没有。那天查账，发现居然白洛东的那个TEAM销售额增长很快，两票进口就赚了八十多万。后来一查，发现报关的产品名称和箱单登记上的品名不符，关单上的品名是“电子原件”，而箱单上的是“电脑”。刘涩一瞧就明白了，八成是进口垃圾，果然，货场的集装箱里堆满了废旧的电脑主机和显示器。回到办公室，他先把白洛东叫进办公室，一通臭骂。“你傻呀还是呆呀？进口洋垃圾，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走私。要是货场的东西被人发现，你就TM去蹲大牢……”
白洛东满不在乎。“刘总，反正现在销售也差，进口那么一两单，往山西一运，谁也看不出来，赚钱进项可不少，我这也是为业务部着想。”“为业务部着想，你要是为业务部着想，就别往业务部脸上抹大便，你滚吧，业务部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刘涩以为吓他一下，白洛东说个软话就完了，哪想，白洛东把报关单往桌上一丢，“好，我辞职，”关门而去，让刘涩诧异不已。
听说刘涩丢了一百万，老朱找到兴东大厦问老丁，绑票是不是他们做的。老丁只是笑，不说话。不用问，一百万应该落到老丁手里了。“还得多谢你啊，你提款的时候，兄弟们都在你旁边，就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袋子。”老丁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当时抢了我的，找刘涩那么兴师动众的干什么？”老朱反问。“因为我想看到刘涩脸上的表情有多痛苦啊，哈哈哈哈。爽！我就是要让刘涩跪到我脚下，求我。” 老朱表情极其痛苦，做了刘涩的计划里，他为老丁做了最重要的一部分。“那你可以把照片和底片都给我了吧？”老朱只有得到照片了以自慰了。“哈哈哈哈，”老丁狂笑。“照片？我没有啊，你去问问白洛东吧，哈哈哈哈。”
老朱追到白洛东的办公室，白洛东从刘涩那出来就进了老丁的公司。“小白，老丁说，我的照片在你这儿。给我！”“给你？不可能啦，我早把照片给陶春妮儿公司送去了。”“你们……你们TMD也太黑了，XXX也不怕遭报应。”“报应？”白洛东冷笑。“你和刘涩刚打理业务部的时候，为了打错单子点小事儿，你们就要把我开了，兴亏老钟心软把我留下。我得罪你们了吗？当时我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你们要把我赶到大街上去，于心何忍哪你们。报应？好，报应说得好，你不觉得现在就是你的报应吗？”老朱蹲到地上，双手抱头，“刘涩，哥对不起你啊……”春天的长安街车水马龙，冰雪融化，马路上被黑黑的烂泥占据，拥塞的汽车在疯狂地按着喇叭，这个春天注定凌乱，路边的深巷里，一条流浪狗在寒风里奄奄一息，象一堆垃圾。
首都机场，刘涩和邓春儿，站在进港出口，眺望。“铭辉啊，铭辉”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出进港出口。刘涩和邓春儿都迎上去。“妈，你怎么来北京也不早告诉我一声，我好给您准备准备呀。”刘涩扶着老太太虚寒问暖。“干妈，你给我们时间也太短了，才到十五分钟，就怕接不到您哪。”邓春儿干妈叫得亲切。“哎，没事儿，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你们都那么忙，我都不想告诉你们了，那样我就自个找地方住。”老太太看着两个大儿子容光焕发。“嗨，那哪儿成啊，我们总得给您安排一下不是，至少得尽尽孝心哪。”邓春儿说。“还是你们两个小子好，哎，怎么没见怡林哪？她没来吗？”老太太一问，俩人有点慌。“啊，那个什么，怡林他公司有个谈判，本来想来没来成，回头我叫她去。”老太太听着眯着眼笑。“好，你们忙点好啊，年轻人都有事业心，多好啊。”
打开宝马X5的车门，刘涩给邓春儿使了眼色，用手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邓春儿明白，刘涩是想让他通知董怡林来应付一下。一路上刘涩开车讲着笑话和北京申奥后的变化，指着街道两边的建筑给老太太介绍。邓春儿有坐那发短信。“嫂子，我刘妈来北京了，还不知道你和我哥的事儿，你能不能帮忙来应应景啊？”回电说，你们两个就成了，我就不用去了吧。实在不行你们可以找那个什么雪儿嘛，人家也跟老太太认识认识。邓春儿再回信。“不成啊嫂子，要是没有你，那老太太还能不起疑？要是她知道你们两个闹离婚的事儿，还不就不回沈阳了。到时候老太太在这儿，你们就更乱了。”怡林回信说，那好吧，那就陪老太太两天。邓春儿收线，用手向口若悬河的刘涩比划个“OK”，刘涩微微点点头。“妈，我们去哪儿吃顿好的呢？”“就随便吃点儿吧。”“妈，你想吃什么？我想吃酱土豆，北京有吗？”“啊，有，有，我们就去‘小土豆’吧。”刘涩后视镜里问邓春儿，邓春儿说成。
这是一家沈阳的餐馆，在沈阳小有些名气。北京这个城市，可以包容一切，当然也包括吃。在北京，如果你想吃任何一个菜系，都会找到有代表性的饭店，而且各种菜系的食司里，人都会出奇的多。因为北京这个城市里，包容了太多天南海北的人，还有太多人们对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期冀。你会听到操着不同方言的人们在谈天说地，完全没有顾及地说北京这不好那不好。北京土著人的眼光，大多都在这个城市那充满灰霾的天上，而外来人的入侵者，则大多看着地上，也许是看是不是能拣着个钱夹什么的。刘涩来北京这么多年，有点被异化了。满嘴跑的京腔，有一次回沈阳去，一个哥们儿说他说话变了。刘涩问，变好了还是变坏了。那哥们儿说，谈不上好坏，就是以前说话的腔调还象爷们，怎么一到北京就成太监味儿了。还说，北京话就是东北话太监味儿。虽然刘涩不是北京人，但是还是跟那小子急了。小说也是首都，哪能这么说？不过刘涩骨子里还是有东北人特有的风骨，动不动就吼人，看着不顺眼就上手，可能这也是他在公司吃得开的原水豆腐，炒三丝，酱土豆，菜一上来，老太太乐了。“我呀，在你姐那儿就是吃不习惯，你姐夫是南方人，吃的那些南方东西就是吃不习惯。什么虾饺、肉粽的，我也吃不习惯，还不好意思让他们带我下馆子。我一直就想来北京看看你，看你过得怎么样，再不出来可能就走不出来了。不定哪天就撂到沈阳了。”老太太乐着说话，眼里却带着泪光。“妈，你别这么说，你身体不好着呢嘛，我和怡林都挺好，你就放心吧。”刘涩表孝心。“铭辉呀，你爸呀，死的早，我能把你们姐儿仨拉扯成人我就算对得起他啦，但是有一样儿，到现在我也没抱上孙子，你让我怎么合眼哪。”刘涩一听这个，心乱如麻。想是没法给老太太个交待了。于是插开话题。“妈，你看这菜还合口味不？都是沈阳来的师傅做的。”老太太凑到刘涩耳边儿窃窃地问：“这顿饭得挺贵呢吧？”刘涩说嗨，您就吃您的，一顿饭儿子还买不起单啊。“不是啊，你们出门在外闯，不容易啊，能省就省点儿，啊。不行就让怡林给你在家做着吃吧。”刘涩心想，别说现在分居成这样，就是她在家，哪回不是锅冷瓢凉的，想着心里就发苦。
回家的路上，刘涩有点儿担心，担心董怡林会不会不在家，怠慢了老太太。老太太是个聪明人，要是看出来一点破绽，肯定留这儿不走了，还不丁天儿地给俩人做思想工作？想着想着就到了。老太太还从来没来过刘涩的这个家，当初也来过一次北京，当时刘涩还在海淀的出租屋住，里面不开灯就伸手不见五指。刘涩开玩笑说，黑得象半夜的公厕一样。如今不同了，老太太在电梯里问个不停，什么买房花了多少钱，物业费多少，电梯交不交钱。刘涩笑着一再摇头。门铃响，刘涩在自己家门外异常忐忑。
防撬门大开，董怡林笑容绽放。“哎呀，妈，你怎么来了呢。刚才去机场前，刘涩都跟我说了，刚刚来了个大客户，实在走不开。”刘涩一楞，转而对老太太堆笑，说就是就是。厨房的餐桌上，摆了整整一桌子的菜，看起来好象刚刚出锅，有几个还热气腾腾。“妈，你看，我也不会做菜，下班前，就胡乱弄了几个菜，你尝尝吧。”本来下午三点多刚刚吃过的老太太，还是坐下来操起筷子。董怡林妈前妈后，一会儿夹遛肉段，一会儿加红烧排骨，老太太嘴塞得满满的，高兴得象个三岁的孩子。邓春儿也坐下来吃，对嫂子的手艺赞不绝口。刘涩端着碗饭站在一边吃，老太太看着了，让他挨着怡林坐着。一家四口人，有说有笑。刘涩董怡林卿卿我我的，怡林随意地将手放在刘涩的大腿上，刘涩也很配合地用手搂着怡林的腰。肢体的触摸，传来阵阵暖流，刘涩体会到一种家的温馨。老太太吃了很多，但好象还意犹未尽似的。一边喝着蛋花汤，一边给怡林说着刘涩小时候的事儿。“刘铭辉这小子，是我生的三个孩儿里最淘的，冬天，人家邻居的地瓜土豆他看着好，就偷出去堆了树叶子就给烤了。后来人家觉着土豆地瓜怎么越来越少啊，一找才发现，这小子也不哪儿招了一帮孩子，一人烤了个糊地瓜吃得满嘴黑灰。”老太太说得神采飞扬。“还有呢，一楼老陈家小子老实，他就欺负人家。有一天，陈家小子推开我那门儿就哭，我一问，简直哭笑不得。老陈家小子在外边拉屎，那小子看着了，冒了坏水儿，一脚把人踹坐在屎堆儿上了，老陈家小子那之后病了两天。后来老陈家都来找来了，我还给赔了不少不是。给人家买了十斤鸡蛋，才算大事化小。”怡林听着，只是盈盈地笑，不时还瞧瞧站在对面的刘涩。两人目光一对，又闪开，刘涩发现他已经很难正视怡林了。
邓春儿一看情势不对，料了个谎儿就遛了。老太太吃饱了饭，没什么事干，就参观刘董二人的小家。看到卧室，就对刘董二人说，对面有高楼要在窗户上挂镜子，这样免灾；梳妆台不能正对着床，这样对俩人儿身体不好，容易有病；刘涩心想，反正这床一年也睡不了几回。即便睡上了，俩人儿也是背对背的，基本没什么激情。看到刘涩的衣服被整理得齐整干净，老太太连夸怡林：“我就说嘛，我没看错，怡林哪，大家的闺女，可是知道疼人，是个好媳妇。算你小子有福气啊。”刘涩听着，笑着，就是心里的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