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绝了张瑞送自己回家的请求,路铭希戴着鸭舌帽,口罩以及偌大的一副墨镜,便招手拦下了迎面驶来的出租车。
司机缓缓向前开去,惯性一般地等着后排座位上那个全副武装的女人告知他目的地,可是,眼看着都开出了百余米,也没见后排座位传来一丝声响,“小姐,请问你要到哪里?”
到哪里?回家?那只算是她在这座浮华城市的栖身之地,丝毫嗅不出一点点家的味道。
回公司?呵,想必她被封杀的消息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与其回去被那些个明里暗里较劲儿的艺人以及经纪人冷嘲热讽,倒不如贪图个清净。张瑞说过,接下来的事情一并交给他,那么,就算是天塌下来,她要做的,不过是在其塌下来前让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
能去哪里?见父母,见外婆,她没脸回去,见朋友……她在这里除了张瑞和……和那个人,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朋友。
忽然之间,路铭希杞人忧天的觉得,天下之大,却丝毫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现在的路铭希,输无可输,退无可退。
“小姐?”
——我只想安静一下,我只想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只想……不再回忆起那些和那个人独处的瞬间片段。
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好时候,当一切都像泡沫一般一戳即破的时候,那些温暖人心的好时候,却成了最能磨人的,当时壮志凌云的豪语,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充满了讽刺意味的谶语。
她喜欢他,她以为他也喜欢他,到头来,一切不过是她以为罢了。
“师傅,你往前开,该转的时候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张瑞一直站在路边,目送着那辆搭载着路铭希的出租车在车流里缓缓前行。
她要去哪里?她还好吗?
虽然答应了她不送她,不跟踪她,以及让她有足够的时间一个人静一静不去滋扰她,但……始终放不下来的那颗心,大喇喇地告诉张瑞,他答应得一点也不爽快,要他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她,他根本就做不到。
张瑞记得,她虽然没有哭,甚至于连一点该有的表情也没有,但方才按电梯键的时候,张瑞不小心触到了那只同时抬起来的手,那具属于路铭希的躯体,冷得彻骨。
她很难受对不对?那她倒是哭出来啊!张瑞不但是她的经纪人,张瑞一直还以她哥自居,“妹子”这两个字,他从始至终只唤过两个人,第二个便是路铭希,至于第一个……
张瑞一惊,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就连原本的单眼皮,都被他绷成了双眼皮。那个被他唤为“妹子”的第二个人的结局,会不会也如同第一个人一样?
不……路铭希不是她,路铭希比她坚强得多。想到这里,张瑞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儿,但还是没能放下心来,便掏出手机,不打扰她可以,但有些话,虽然纯属多余,但若是不说出来,张瑞永远无法安心。
——没有过不去的坎,别想不开,妹子,你死了不算工伤,公司半毛钱的抚恤金也不会给的。
不需要去理会路铭希收到这一条短信时的心情,不需要管是什么样的灵感让张瑞会想到这个层面,即便是所有人都当这句话是一则笑话,对张瑞而言,他只是防患于未然。
世间,没有一个人会希望悲剧重演。
好了,张瑞把手机放回裤包里,又冲着那辆出租车驶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儿,张瑞相信路铭希不会傻到轻生,同时,张瑞更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既然答应了路铭希让她静一静,那么便由她去吧!她是有世间任性地放自己一个假,但张瑞没有,解约的文件和手续以及伴随着路铭希被封杀的消息而来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还等着他这位经纪人去处理。
张瑞卸下心里重担,刚一转身,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抓住了肩膀。
“她呢?”
急切的口吻,灼灼的目光,冷然清秀的脸,来人除了苏禾还能有谁?
第一秒。
张瑞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看清了来人是何许人也。
第两秒。
在电梯间里的那道冰冷的触感又袭上心头。
第三秒。
张瑞嘴角噙着一丝淡笑,看着苏禾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鄙夷。
第四秒。
张瑞一把抓起苏禾那不知道出自于哪个名家之手剪裁大方的白色衬衣的的领口,右手捏成拳,不由分说地朝着苏禾的左脸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拳。
第五秒。
第六秒。
第七秒……
张瑞看着被自己一拳接连一拳揍趴在地也不曾还手的苏禾,苏禾越是狼狈,张瑞心里的那股怒火就越烧越旺,“还手啊!你他妈在老子面前装哪门子的委屈?”
回应张瑞的,只不过是苏禾那张挨了张瑞几拳而渐渐发红变肿的脸。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先前老子也真是信了你的邪以为你是真心实意的帮铭希,才会配合你们,呵,想不到这他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张瑞越想越气,半蹲下身子,一把揪住苏禾的西服外套,迫使那具被他揍开了花的身体向他靠近,“起来!老子告诉你,你最不该的就是利用她的同情心,你最不该的就是让她一步步地掉入你的圈套,你最不该的……。”
就是让她为你动心。
张瑞没能把话说完,便又是一拳打在苏禾的肚子上。
苏禾闷哼一声,依旧是没有还手,他直直地看着愤怒炸毛的张瑞,见他似乎是打累了,没有下一步动作的趋势,苏禾撑着浑身疼痛的身体,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打完了吗?现在能告诉我她去哪里了么?”
“呵!”张瑞喉间嗤出冷笑,跟着苏禾站起身子,他一边揉着打痛了的指关节,一边大步朝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连余光都懒得给苏禾,“你没必要知道,你也没资格知道,从今天起,你和她不会再有任何接触。”
瞧着张瑞离去的身影,苏禾不死心地问道:“她呢?”
如果说,先前在那一路狂奔而下的时候,苏禾还心存侥幸地想,他们在总经理办公室的对话,路铭希和张瑞也许没听到多少,而此时此刻,在吃了那一拳又一拳丝毫没有留有余地的拳头下,他们应该是全数都知道了。
可是,那些对话,不是真相的全部,苏禾要找到路铭希,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他都要解释给她听。
“她再也不想见到你这种败类。”
路铭希没有说过,但张瑞却是不允许苏禾再次伤害到路铭希一丝一毫。
“她……真的这么说了?”
张瑞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这个一瞬间颓然下来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再也激不起张瑞的良心,“是。”
欣楼,这栋三层楼高的玻璃建筑,在主人和员工的悉心照顾下,一点点岁月的痕迹也没有。
路铭希看着嵌在楼上的那两个玻璃材质的咖啡色半透明招牌字体,也不知道是什么的驱使,让她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会是这所曾经与宋碧如发生过争执的私人会所。
“小姐你好,请问你有预约么?”
服务员依旧是客套的礼貌,路铭希的答案依旧是……“没有。”
“呃……小姐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接待没有预约的散客,实在不好意思。”
“哦……我是……。”刚准备报出欣楼总经理张瑞的大名,却见从大堂的另一方,一个中年女人慢慢朝她踱步而来。
“这位小姐是我们的贵客,以后你再看到她,就不用问有没有预约了。”
“好的。”
路铭希木讷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从未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的人,却实实在在地站在了她面前,还以这样毋庸置疑的口吻吩咐着欣楼的工作人员,路铭希震惊之余,一丝理智还尚存,她微微冲眼前人一笑,礼貌性地唤了一声:“梁姐。”
咖啡色基调典雅的装潢,一架白色的钢琴屹立在欣楼贵宾咖啡厅的正前方舞台上的一边,没有人在弹奏,在贵宾咖啡厅里,环绕着慵懒的蓝调歌曲。不知道是哪个外国歌星,那淳厚的嗓音,似乎是有抚慰人心的魔力。
梁姐把现磨的咖啡倒入路铭希面前盛着牛奶的玻璃杯中,杯里的两种液体层层分明,一黑一白,梁姐示意路铭希吮上一口,又如法炮制的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上咖啡,两杯自制的拿铁就算完成了,“怎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
路铭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梁姐有身份有地位,出入欣楼这样的私人会所,实在是太正常了。
梁姐看着路铭希,被她这滑稽的模样逗得一乐,又淡淡道:“张瑞是这里的总经理,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会是这里的总经理么?”
“哈?”意思是她应该对这种事也要心存八卦吗?
“以张瑞那死扣的德性,他会投资一家生意平平的私人会所?笑话,不过是那小子觉得总经理的头衔能让他倍儿有面子,才求着我给他挂个空头职称罢了,做什么那么吃惊?我还以为我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一个会所会太招摇,想不到连你都没反应过来,所以,做为这里的老板,在这里遇到我不应该是很正常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