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和重鸾下意识地相视一眼，见之，火凡又是一脸贼笑，转身欲走。
九华垂眸，喝道：“回来！”
火凡苦着一张脸回过身，“王爷，这……你这还有什么事啊？这剩下的事，我也帮不上你啊。”
九华脸色一沉，冷睇了他一眼，淡淡道：“自行去领二十辊子。”
“啊？”火凡整张脸顿然垮了下去，“为什么啊？我这次……我没……”
“当行不行，做事不长脑子，二十辊子算是轻了。”
听着九华冷淡的声音，火凡心知这二十辊子他是逃不掉了，便悻悻离开，身后传来九华的声音：“领完棍子记得立刻回来，你还要给我们带路。”
火凡顿然觉得自己掉进了地狱，此时已是欲哭无泪，只得顶着一张含冤莫白的脸，一步步向着西苑走去。
身后，火凡刚一走，重鸾就忍不住低头笑出声，继而又正了脸色，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
“我随你一起去。”九华虽笑得清淡，语气却是坚定无比，见之，重鸾便点点头，起身欲走。
“哎，你去哪里？”
重鸾轻轻蹙眉，“自然是出去等你。”
九华艰难地抬了抬胳膊，笑道：“我这个样子，穿不了衣服。”
重鸾挑眉道：“所以我说，你应该留在府中好好休养，这件事我去处理就好。”
闻言，九华忍不住轻叹一声，勉强着坐起身下了床，艰难地拿起衣服。
已经走到门旁的重鸾回身，瞥了他一眼，终究看不过去他那勉强的动作，轻轻太息一声，又折回身去，拿起衣服，轻轻给他穿上。
九华似是早就料到重鸾会回来，眼角忍不住浮上一抹清笑，站着一动不动，任由重鸾拾掇。
末了，他道：“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哪样？”
“女人。”
重鸾不动声色，给他系上最后的腰带，突然手上一用力，只见九华下意识地吸了口气，眨了眨眼睛，直到重鸾转身离去，他这才露出痛苦的表情，继而摇了摇头。
九华伤在手臂，伤口不浅，却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一行三人策马疾行，不想在去往问月山庄的半路上遇上了星洲，火凡一伸手将星洲拉上马背，问道：“少庄主呢？”
星洲连连喘息道：“他要走，我哪里拦得住他？你刚离开没多会儿，他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向着城门去了，看样子是要出城，我来不及追他，就赶紧回来通知你们了。”
“出城？”九华和重鸾齐齐惊了一惊，莫不是又要去找步清倬报仇？
看出了两人的心思，星洲忙道：“看样子，少庄主并不是去澜玥阁的，他中途去上过坟，就是上完了坟情绪才有些不对劲，我听到他喃喃自语了几句，其中说到凶手果然不是步清倬这样的话。难道，他是发现了害死段干家六十余人的真正凶手？”
重鸾脸色一沉，暗道：“遭了！”
九华道：“你是担心，他会去找凶手报仇？”
重鸾道：“不管凶手是谁，他都不是那人的对手，这么一去，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突然，她脸色一变，停下了马，几人立刻跟着停了下来。
火凡和星洲大为不解地看着重鸾，“姑娘怎么不走了？”
九华看了重鸾一眼，与她四目相对时，微微一怔，看着她清和的眼神，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立刻跃身而起，与重鸾同乘一骑，把自己的马交给星洲，“星洲即刻赶往城门，查清少庄主有没有出城，火凡回府，通知宜文细查一下，问月山庄出事前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靠近过问月山庄或是进出城。”
“是。”两人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那，王爷你们呢？”
两人相视一眼，九华道：“我们去段干家的坟上看看。”
说定以后，四人兵分三路而去。
一路上，九华和重鸾一直沉默不语，却下意识地挥鞭喝马，看得出来两人心中都很焦急，一直快到坟前，两人这才相视一眼，神色凝重。
“你也猜到了？”重鸾轻声问道。
“嗯。”九华点点头，“既然他是在上完坟之后，情绪突然变得不对，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墓地上。”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了马，缓缓走进这片墓地。
六十余座坟，便是六十余条孤魂。
便是平日里性情冷僻之人，见了这番场景，只怕也要心生悲凉。
只是，两人几乎把所有的坟都仔细看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正心生疑虑之时，突然只听重鸾轻呼一声，九华回身问道：“怎么了？”
“看这里。”重鸾指了指一座坟，九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段干彰的堂兄段干禄的坟。
这座坟本与其他的没有什么区别，可问题就在于如今正值夏季，周围其他地方不能说是绿草如茵，但墓碑四周至少也是花草正茂，偏偏就这座墓碑四周不生一物，寸草不生，种植的花草已枯，就连祭拜的东西也全都蒙着一层黑蒙蒙的污浊之气，看起来总觉得不干净。
“小心！”重鸾正要伸手拿起一株已经枯死的草，却被九华一把拦住，“小心有毒。”
重鸾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只帕子，捡起枯死的花草包好，又取了一些土屑收好，而后两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珞王府。
九华命人寻来一只鱼儿，喂它吃下了那草，又取来了一碗水，将土屑溶进去，而后用银针试了试，果如他们所料，银针泛出黑色，而没多会儿，下人便来报，那条鱼已经死了。
“果然有毒！”重鸾神色沉敛，紧紧盯着手中发黑的银针，“我曾经听公子说起过，有些毒歹毒无比，人被毒死以后毒性也不会散去，尸体被葬了以后，毒性就会一点一点散发出来，埋葬棺木的四周寸草不生，甚至会让经过的人或动物被毒死。”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九华，九华明了，点点头道：“你等着我，我这便进宫一趟去见大哥。”
重鸾眉一挑，拦住他：“不急于这一时先等等看星洲和宜文回来怎么说。”
九华敏锐地察觉到重鸾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却没有言明，点点头道：“好。”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星洲匆匆而回，道：“王爷，少庄主已经出了城去。”
“出城了？”九华下意识地蹙起眉峰，与重鸾相视一眼。
星洲连连点点头道：“属下亲眼看见的，虽然少庄主做了乔装打扮，可是属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又怕惊动了他，就没有上前阻拦他。”
“乔装……”重鸾轻吟一声，“他既是乔装，定是因为不想被别人知道他已经出了城去，他想隐瞒的人不会是你我，如此说来，他要隐瞒的人是凶手！”
九华接过话道：“换言之，真正的凶手就在莫凉城内。”
说着两人相视一眼，似是猜到了什么。
没多会儿，宜文和火凡紧跟着而回，“王爷，属下已经查过了，问月山庄被毁前一天下午，府上接到过一封帖子，只是这帖子没有从大门送进来，而是从后门交给下人呈给段干老庄主的，正好被给问月山庄送食粮的店家看到了。”
九华垂首略一沉吟，道：“继续说。”
宜文又道：“巧不巧的是，当时来接帖子的是问月山庄的老管家，他接到帖子以后，对那送帖子的人嘀咕了一句‘我们家老庄主素来与官家不打交道，这位大人送这帖子，只怕我家庄主也未必会接受’，照这么说，当时给问月山庄送帖子的是个当官的，而且官阶还不低，否则老管家定不会明知段干老庄主不接帖子，却依旧要呈上去给老庄主过目。”
听到这里，重鸾忍不住缓缓站起身，双手握紧，“段干禄是问月山庄之中仅次于段干殷的高手，看来，在动手之前，因为忌惮这些高手，便事先给他下了毒。凶手不仅知道我与步清倬之间有仇，还知道我与段干的关系，他把澜玥阁弟子的尸体放在问月山庄，其心昭昭，目的就是要借此挑起段干彰对澜玥阁的仇恨，进而带起十二庄对澜玥阁的仇恨，归根结底，他的目标还是澜玥阁，还是步清倬。”
九华冷笑一声，道：“步清倬树敌无数，这一点我倒是不否认，让我奇怪的是，在官家，除了瑜王之外，他还和谁有仇，值得别人这么费尽心思地对付他，却又不愿显露自己的身份。”
重鸾的目光沉沉落在桌案上的银针和碗上，看了片刻，挑眉冷刻一笑，“查出这是什么毒，再想确认是何人所下的毒，就不难的，毕竟，这样的毒不多见，想要追根述源并不难。”
九华点点头，站起身，拿起重鸾留下的那一份土屑和花草，“我这边进宫，你在府中等我消息。”
言罢，大步离去。
刚走出没几步远，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清脆的喊声：“九华。”
九华一怔，重鸾倒是难得直呼他的名字，却不知为何，听到她这么喊他，他的心情没由来的好。
“怎么了？”
重鸾走上前来替他理了理衣襟，淡淡一笑道：“你身上还有伤，照顾好自己。”
这般举动和言语让宜文三人连忙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九华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却还是温润一笑，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重鸾没有应声，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冲他莞尔一笑，目送着他离去，脸色顿然就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