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去，一辆凤辇在前拥后戴中缓缓而来，一行不下二十人，辇车顶端的那只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栩栩如生，让人望而生叹。
一路走来，路过宫人纷纷下跪行礼，直到凤辇驶出很远方才站起身来。
吕仓瞥了乌雅一眼，道：“我在这里挡着，你速速进去通报殿下。”
闻言，乌雅二话不说，直奔华瑍寝殿。殿内的两人显然并不知外面的情况，依旧嬉笑声不断，乌雅忍住心中的不悦，焦急道：“殿下，您赶紧收拾一下，皇后娘娘来了！”
华瑍脸上笑容一滞，瞥了身边的嘉兰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只听华瑍嗓音慵懒道：“无碍，你先退下，跟母后说本王稍后就来。”
“这……”乌雅瞪了瞪眼睛，恨不得冲进去将这两人揪出来，却又没那个胆儿。
听着外面行礼的声音，再看殿内里屋，华瑍迟迟不出来，乌雅急得直跺脚，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子声音道：“怎么？瑍儿这是有事在忙吗，连本宫来了，都来不及出来见一面？”
乌雅回身一看，闵皇后已然到了殿门口，无奈，她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跪地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闵皇后瞥了她一眼，在殿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低垂的帘帐上，脸色微冷，“大殿下可在里面？”
乌雅低着头偷偷瞥了吕仓一眼，见吕仓点了点头，便支支吾吾道：“殿下他……他在……”
闵皇后道：“那就让他出来与本宫见一面，本宫有话要与他说。”
听着她威风凛凛又来意不善的语气，乌雅和吕仓都不由得悄悄捏了一把汗，暗叹，他们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主人。
“是母后来了？”帘帐后面突然传出一管清和慵乏的男子声音，继而一只大手撩起帘帐一角，从帘帐后面缓缓走出来。
虽然华瑍稍稍整理了一番，却依旧能看出他衣衫不整，头发微乱，而此时他也只着了一件单衣，并未着外衣。
而透过方才被撩起的帘帐，众人分明瞧见里面的榻上还躺着一个女子，衣衫洒落一地，让人不禁想入非非。
看着华瑍俊朗的面容以及他挺俊的身形，闵皇后身边随行同来的几个宫女纷纷低下头去，脸颊绯红。
见到闵皇后，华瑍规规矩矩行了礼，恭声道：“儿臣不知是母后深夜前来，未能及时相迎，还望母后恕罪。”
闵皇后脸色有些难看，冷眼扫过身边众人，众人会意，连忙低着头退到了殿外，她这才转向华瑍微微一笑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忙，母后本不该深夜来打扰你，只是，最近母后听到了很多不好的传闻，怕此事有损皇家威严，所以想和你谈谈。”
“哦？”华瑍故作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向身后瞥了一眼，“不知是何事，竟会让母后如此忧心为难？”
闵皇后自然也看到了帘帐后面的嘉兰，虽然看不清身形容貌，可是看到眼前情形，便是傻子也能想象得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她重重一叹，对乌雅道：“快去取件外衣来给殿下披上，今日风雨不断，夜寒风重，可别吹坏了身子。”
“是！”乌雅片刻不敢耽搁，取了一件外衣来给华瑍披上。
闵皇后这才道：“母后不知是为何，你对父皇和母后给你选是妃子和夫人一个都不喜欢，听闻，去年新晋的两位侧妃，你至今都未踏入她们房中一步，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华瑍俊眉一挑，垂首道：“许是儿臣记性不佳，记错了，儿臣原以为去过她们的住处了。”
闵皇后不由得皱了眉，道：“去过了并不代表就没事了，想来，你今年已经二十九了，待到明年便是三十而立之年，可是你这宫中却无一儿半女，可教外面的人们怎么想？父皇和母后也是等得着急啊，咱们岁数大了，都想着赶紧抱孙子呢。”
华瑍这才了然地笑了笑，道：“原来，母后是为了这事儿担忧，其实母后大可放心，儿臣听闻三弟府中的侧妃再过两三个月就要生了，如此一来，只三弟府中就有两个孩子了，六弟府中尚有一个，四弟府中的侧妃两月前听闻也查出有了身孕，父皇和母后又何愁没有孙子哄逗？只怕到时候，您二老忙都忙不过来了。”
闻言，闵皇后连连摇头，“他们的是他们的，你身为兄长，最为年长，却一无所出，难免会惹得外人说笑话。”
华瑍垂首，轻轻咳了几声，叹道：“回母后，其实并非是儿臣不愿生儿育女，而是止息公子曾告知，儿臣这病症对子女后代许会有影响，虽然直说是可能，可是儿臣却不敢冒这个险，万一生出来的孩子也跟儿臣一样，终日靠吃药过活，那岂不是坑害了自己的孩子？”
“这……”闵皇后竟是没想到，他会以此作为借口来搪塞她。
其实，他们心中都明白，闵皇后的真正用心何在，而华瑍屡屡推辞敷衍的原因又何在，只是如今母子二人倒也还算能和平相处，有些事情便不愿点破。
便说这几年闵皇后陆陆续续为华瑍所挑选的妃子美人，哪一个不是美若天仙？然而，又哪一个不是心机叵测？
明着，她们是华瑍的人，暗着，谁又知她们不是闵皇后派来的眼线？
是以，这些年来，这些美人送来之后，华瑍虽然会照例去看她们一两次，却从不在她们的住处留宿，却时常会接宫外的女子进宫，住在自己的寝殿之内，有时会速速离去，也有时候会留宿三两日。
对于这些事，闵皇后与万明帝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心中都很明白其中缘由，便不想深究多问。
“可是，即便是要做给外人看，你也要时常去看看她们，不是？”闵皇后一副慈母神态，忧心地皱起凤眉，“总得让外人知道你没有亏待了那些美人，先把这悠悠众口堵住。”
华瑍一脸谦谨神色，点点头，复又担忧道：“母后苦心，儿臣记在心里，儿臣晚点就去看她们。不过，母后也知道这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儿臣只怕若是有人存心兴风作浪，儿臣深居宫中，就算是想防也防不住啊。”
闵皇后了然会意，点点头道：“这些你无需担心，自有母后为你打理，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华瑍点点头，一脸认真道：“如此，儿臣先谢过母后关心。”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闵皇后站起身来一把扶住华瑍，“好了，时候不早了，母后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斟酌。”
说罢，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宫人，道：“回宫。”
“皇后起驾……”
华瑍也不挽留，垂首行礼道：“儿臣恭送母后……”
外面雨脚如麻，华瑍站在门前，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闵皇后离去的方向，嘴角浮上一抹冷笑。
吕仓小声问道：“公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华瑍俊眉一挑，道：“皇后娘娘都追上门来了，咱们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唔？”吕仓没有明白，“公子的意思是……”
“去看看姜美人。”
闻言，吕仓一瞪眼，脸拉得长长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这可是华瑍第一次主动提出去看某个妃子或者美人。
“告诉嘉兰，让她先好好休息一晚上，凌晨的时候风雨小了，你再送她出宫。”
“好。”吕仓点头应声，同时也停下了脚步，华瑍这句话便是让他留下保护嘉兰姑娘的意思了。
华瑍领着两名随侍一路去了那个姜美人的住处，若说这姜美人倒确实是个美人胚子，眉眼之间也不见其他那些人的阴沉和妖媚之色。
原本她已经睡下了，闻得大殿下突然来了，连忙起身收拾，刚刚收拾了一半，华瑍就到了。
“妾身参见殿下……”
话未说完，就被华瑍一把握住手腕扶起，他低头打量了她一番，勾起嘴角笑道：“本王记性不佳，原以为是来看过你了，不过这一见，倒是觉得没有早些见到这样的美人而冷落了你，着实不该。”
“殿下言重了！”姜美人被他这一言吓得不轻，被他揽在怀里的身体轻轻颤抖。
华瑍定定看了她两眼，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寝殿。一众宫人见了，纷纷识相地退了出去。
软榻上，姜美人静静躺着，浑身轻颤，双颊绯红，她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抓着华瑍的衣襟，一句话也不敢说。
见状，华瑍忍不住轻声一笑，道：“你害怕？”
“不……”嘴上说着不，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
这个男人，宫中对他的传闻向来不太好，仅仅是他脾气怪敛这一点就让很多女人都害怕，听说，两年前有位侧妃不知是怎么顶撞了他，惹得他大怒，事情甚至闹到了闵皇后那里。尽管有闵皇后从中斡旋，但没过多久，那个侧妃便溺水而亡。
就算外面的人什么都不敢说，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侧妃的死十之八九是大殿下所为。
华瑍心下轻叹，心知她早也听到了那些传闻。只是可惜了她的身份来历，若非是由闵皇后的手送进东宫来，也许，他会念在她乖巧娇弱是份上，对她好一点。
只是，看着她那般紧张的模样，他心中实在挑不起任何兴趣，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他亦不忍心碰她，索性一抬手拉过薄被给她盖到胸前，而后自己侧躺在她身边，淡淡道：“睡吧。”
姜美人顿然一惊，睁开眼睛诧异地看了华瑍一眼，有些不明情况。
华瑍随和一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任何事，你尽管安心睡下就好，不用管我。”
虽然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姜美人却看得出华瑍没有恶意，全然不似传闻中的那么恐怖可怕，反倒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能让人心安的沉稳，便渐渐放下心来。
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巨雷，姜美人惊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华瑍怀中缩了缩，华瑍低头瞥了她一眼，看着她柔弱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终究没有忍心避开。
微微合上眼睛，眼前突然闪过一双满是灵气的水眸，她明明生着一张倾世容颜，却偏又一脸狡黠的贼样，双眸若狐，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霍地睁开眼睛，他轻轻开口念叨：“飞凤……”
再一低头，身边的小丫头已然睡去。
“公子……”外面传来吕仓轻轻的声音。
这个时候他突然赶来，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华瑍轻轻起身，替姜美人放下帘帐，缓步除了寝殿。
“出什么事儿了？”
吕仓小声道：“苏木传信来，有人闯入了药谷。”
华瑍顿然蹙眉，冷声道：“这么久了，难道他自己还不知如何处置？”
吕仓也皱了皱眉，声音压得更小：“那倒不是，只是这一次这个人有些特殊，他们……不敢擅作主张。”
“何人？”
“岚音楼飞凤姑娘。”
华瑍神色一怔，眉峰挑起，回身瞥了吕仓一眼，吕仓点点头道：“确实是飞凤姑娘。”
“呵！”华瑍顿然就来了兴致，“这倒是有趣了。”
吕仓挠挠头道：“那公子……你看这事……”
华瑍略一沉吟，回身看了姜美人的寝殿一眼，道：“回宫。”
吕仓瞪了瞪眼，“公子你不会是……”
华瑍笑得清冽，不理会他，大步回了自己的寝殿，轻轻叫醒了刚刚入睡的嘉兰。
“公子要出宫？”闻得华瑍所言，嘉兰也吃了一惊，“可是这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公子这身体……”
“哼！身体羸弱那是给别人看的，你们担忧什么？”说话间，华瑍按下密道的机关，进了里面，不多会儿便领着一个与他长相酷似、身形相似的男人走了出来，衣着也悉数换到了那人身上。
“记住，若是有人来找本王，便说本王身体不适，不愿见客。”
那人点点头道：“公子尽管放心，属下明白。”
一切安排妥当，华瑍当即领着吕仓和嘉兰进了密道，待他们再出来时，已然身处皇宫之外。
华瑍看了看嘉兰，道：“吕仓先行送嘉兰会止息楼，稍后到药谷来与我会合。”
“好。”两人点点头，掠身而去。
身后，华瑍淡淡一笑，从怀里取出一枚玄色面具遮在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