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叶轻轻摊了摊手,瞧着那一众嚣张跋扈的大反派们耸了耸肩膀,她的内心越是纠结,表面上的做派,却越是轻松——有些痛苦只能让它藏在自己心里,把它血淋淋的挖出来给所有人看,不过是个笑话而已,何况和谢殇之间的决裂和分道扬镳,本就是意料中事:“头发的事儿,口说无凭,”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利剪形状的法器,伸手拔去了头发上插着深深的簪子,任由满头秀发披散而落,将锐利的法器轻轻抵在了自己的发间。
她这时候的动作是如此之快,快的让在地下倒着,口唇溢血面色苍白的谢殇脸色大变却来不及阻止,只来得及伸出手,一脸不可置信:“叶儿你要做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不!”
尾音凄厉。
干什么?难道我还能傻乎乎的跑去自杀不成?
谢殇你……果然一点也不了解我呢。
即使今日体质的事情真的被曝光,真的从此落入魔修之手身不由己,我也不是那种会自轻自贱之人。
性命只有一条,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性,你以为我可能会走的那条路……却是我绝不可能选择的。
林紫叶看了一眼面前也是一脸惊讶的紫衣男子,面无表情的手指一动,一捋秀发就顺着她的颊边洒落了下来。
午后灿烂的阳光落在那被一刀剪下的长发上,林紫叶轻轻伸手接住,吩咐旁边的侍女说道:“去取涤灵液来,让这几位大爷瞧瞧,我的头发究竟是什么颜色。”
魔修们看着她将那一捋纯黑色的头发浸入液体里,刚刚混入水中,那原本透明的水色就转为墨黑,而待得她再将头发捞上来的时候——那一抹纯净的幽蓝,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林紫叶这会儿才浅浅的笑了一笑,带着几分嘲讽的扬起了唇角,颊边笑涡若隐若现:“魔修大爷们,若是你们这趟来,干冒着打破中州魔修和道修之间数十年的和平,所想看到的只是我自制的染发液的话,那么我不得不说,我的这项发明,唔……还真是成功。”
这世界本是没有染发液的,也没有美瞳。
发色瞳色本是随着灵根属性而变,所以,纯黑色的头发,纯黑色的眼眸,就成为了纯阴体质的象征。
林紫色对身边的侍女轻声说道:“你去后院,请小光先生来一趟吧。这一趟的事儿,还得由他来向大家好好分辩一二,毕竟做出这项发明的人不是我。”
先前从拍卖会上回来,自从知道了那位小光是炼器师,而那位很像他好基友的连少则是炼药师之后,她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并且暗中策划起来。
只是及至今日,“美瞳”的事情方才堪堪功成,若非如此,她还得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万一压不住体质的变化,到时候黑发黑瞳引入注目,要跑路难上加难。
可如今既然已经闹出了这样大的局面,恰好将一切布置公诸于众,只要将这两项东西在女修当中推广开来,日后她要掩藏自己,也就方便的多了。
小光和连少本在后院,被一喊就到,等待的当儿,谢殇已经咳嗽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瞧着她的脸色惊疑不定,很是难看。偏生他欲言又止,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待得听完整件事的始末,两个男人俱是点了点头,连少显然更善于言辞,他先前已经将制作好的,各种颜色的美瞳随身携带,这会儿便笑嘻嘻的递给了几个女修,让她们试戴一二:“各种颜色的都有,很方便的,这个是用一种特殊质地的矿石用炼器炉制作的,表面非常光滑,质地也非常细致,带上去几乎是感觉不到的,也不会伤害眼睛,只是能够改变眼眸的颜色而已,唔……这种棕色的就很漂亮的,嘻嘻,正适合姑娘你的眸色哦。”
林紫叶微微眯了眯眼睛,瞧着那几个几乎忘记了这还是打斗现场,被爱美之心所诱惑,一个个现场试的不亦乐乎,几乎要忘记了他们还身处极为危险环境的女修,她轻轻的笑了——因为看着这一幕,她面前的紫发魔修眼里也闪过了不太确定的神色。
“美瞳我还没有戴上,因为是今日才出了成品,不过这种染发剂,我就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如果你们今天来只是为了我的发色的话,那么注定,你们是要失望的了。”她缓缓的这么说道,然后轻轻抿唇吃吃笑着,像是一只偷吃了鸡而很是得意的小狐狸,“啊,对了,这位大哥,你确定你不是被人当剑使了么?我是不知道谁告诉你们我是纯阴体质的啦,但是你想想,这世界上但凡知道身边有人是纯阴体质,作为正常人,不都该是将这种炉鼎体质的人据为己有的么?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人,会把这种消息泄露出去,告诉别人呢?”
那紫衣男子显然已经有所动摇,因为她说的都是实情。
他瞧着面前笑得一派阳光,仿佛没有任何东西需要隐藏的女孩儿,眯起了眼睛:“既然如此,姑娘你,可敢让我们带着的药师,给你测一测灵根资质?只要确定了你真的是水灵根,我们现在就走,并且,你林家的损失,我们全数赔偿。”
林紫叶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裴夙,眯起眼睛来咬了咬牙,然后深深点了点头。
魔修们的退走,正和他们来的一样突兀。
并且,这些嚣张跋扈大摇大摆而来的大爷们,在亲身验证过了她的灵根资质之后,居然还默默的把林家的大门给修理好了,然后还赔了一大笔的“损失费”。
谢殇面如死灰,而林紫叶走到了这个神色晦暗不明的男子面前,对着他口气平平静静的说道:“殇哥,我们谈一谈吧。”
谢殇抬起脸来,神色苦涩的吐出了一个字:“好。”
两个人都没有立即说话,谢殇低下头来沉默半响,忽然自嘲的摇了摇头,无奈的冲着她问道:“我当真小看了你啊,叶儿。可笑我明知你的体质有异,可是刚才,却竟然不知该如何揭破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紫叶默默瞧了他一眼:“很久以前。”
其实原本,她是猜不到谢殇早就知道了她是纯阴体质的事儿的,毕竟原著当中,谢殇爱的只是她本人,而不像所有其他男人一样,是因为她的体质问题。
可是偏偏,裴夙这趟来找她,就是特意给她带了消息——提醒她,魔修们接到了有关这份“重礼”的情报,他刚刚重掌权势,就已经有了欲要讨好这位老祖之人,将这件事领功一般的谄媚报上。
而思来想去,会特意勾结魔修,定在她成人礼这日想将她掳去,破坏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之人,必然是她身边极为亲近的,而这个人,她想不到别人,只能是谢殇。
这个结果虽然令她震惊,可是却直指真相——谢殇,从始至终就对她的身体状况了若指掌。
谢殇今日的做派,便已经将她原本不想肯定的猜疑一一确认,而他所做的这一切……最可笑的是,他想要的,却还是她的心。
和魔修打斗也好,挡在她身前一力维护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动摇她的道心。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他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话,而不是一场做戏,那么或许她真的会像原主一样飞蛾投火,甘愿投身这一场不伦之恋。
谢殇仰头笑的惨然:“五年布局,今日尽付流水。叶儿,你知道么,我今日竟不知,我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哭上一场。”他苦涩一笑,轻轻走到她面前,因为常年手持法器而略显粗糙的手指托起了她的下巴,抚摸过她的脸颊,他的手劲微紧,“这该死的聪明!”
林紫叶不避不让,她黑沉沉的眸子,竟就这么不闪不躲的和他对视,两人都望见了对方眼中深藏的绝决。
这一刻,谢殇才忽然觉得,原来这三年多以来,他好像再也没有弄明白她。
自从三年以前她忽然开始讲究男女大防,他们不再那么亲密之后,他就再看不懂她。直到现在,那个他一直想要呵疼宠爱,锁在掌心里的小女孩儿,好像是一朝一夕之间,就陡然成为了心机深沉,他捉摸不透的女人。
而且这样坚定,这样不易动摇。
谢殇“呵呵”的低笑起来,眉目一片惨然:“叶儿,你知道么……我求的,只是能陪在你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的这颗心。我明知你碍于伦理,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我……那么,就让我破掉你所有的担忧,你所有的恐惧,去掉你身上的障碍和枷锁,我所求的,只是和你在一起!偏偏你什么都明白……可却吝于哪怕一点点的回应。”
原来她不是不明白。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原来她始终冷眼旁观,看着他在网中,在绝望的感情里拼死挣扎。然后她转身离去。
如果他早知道……必然不会再用今日之法,这样的冰冷,他感动不了,那天下又有哪一个男人能够撬动这颗已经自我冰封起来的心?
她注定不会将这颗心简简单单的交给任何男人,那他又何必要毁了她,何必要因为怕保不住她而和别的男人分享?只要可以,天下哪个男人不想单独占有自己心爱的女人,而要像他之前想的那样,委曲求全,迂回曲折?
他错了,全错了!
谢殇笑够了,这才沉沉一抬眼皮,沉声问道:“叶儿,你放心,这里没有别人,你说的话,我也不会告诉别人。告诉我,你是如何压制你的纯阴体质的?适才那些人,竟也没有检查出来呢。”
林紫叶瞧了他一眼,轻轻捋起了手上的袖子,露出了腕间那朵已经绽开了两瓣的莲花。
她面无表情,谢殇一眼之下,先是愣了愣神,然后陡然却脸色大变,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肩膀。
那双铁腕,压得她肩膀生疼。
“你……”谢殇的脸上满是紧张和关切,他嘴唇蠕动似有万语千言,下一秒,那一双紧紧攥着她的手,却被一柄玉如意重重打开。
少年身形的男子在她背后显出身形,冲着他勾唇一笑:“以后,她就是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