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雪落,清早推开窗门,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漫天的雪花伴着北风在半空中打着转儿,缓缓飘落在院子的每一处角落,轻轻地为它罩上一层薄薄的白纱。
窗外几株松柏,落的一树梨花,那犹新的青绿此时倒成了陪衬,仿佛只为突出那纯净的美,苍茫的美。院中梅香隐动,朵朵寒梅开出了勃勃生机,映着飘飘白雪,更显清冷,孤高,傲视群芳。
不时地有寒风夹杂着雪花迎面扑来,我摊开手心,望着落在上面的雪渐渐融化,终化为一滩雪水,滴入土中。留在手中的,只是尚自残留的那一丝凉意。
池笑天送去饮风阁的修书很快便有了回音,不过这一次带来消息的不再是阿柠喂养的信鸽,而是沈晤。
多日不见,他消瘦了许多,一脸倦容,整个人罩上了一层风尘。但他的眼神依旧深邃,默默地注视着我。
其实那时候的默然相视,心里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那是一种从心底深处泛出的温柔感觉,很轻,很淡,却很温暖。我静静地望着他,那一瞬间,仿佛连日以来的苦恼,忧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宁静开化了去。
我突然间意识到,也许,早在不经意之间,他就已经来到我的心中,在某一个角落里悄悄地扎下了根。在我再次见到他时,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这一霎时受到震动,或者早已存在的东西在这一霎时受到召唤,也许,这就是那个根。
一声刻意的咳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目光。
池笑天嘴角一抿,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摸摸鼻子对沈晤说道:“老三,我好像记得师父说过不叫你来的。”
沈晤愣了愣,表情有些不自然,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反问:“听说,你这几天成了天香楼的常客?”
近日来,池笑天去天香楼的次数确实多了起来。那日,红袖在我伤后来府中探望,我确实有些意外。她与池笑天两人相对沉默着,彼此都在掩饰着眼底的心事。
被沈晤这么一说,池笑天怔了怔,显然没有料到沈晤会如此反咬上他一口,他撇了撇嘴:“得,知道说不过你。”说着,一屁股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说吧,师父让你带什么话来。”
沈晤微微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狡黠:“寒汐,师父命你留在临淄暂代山东总堂主一职,阿妍和我一同回饮风阁。至于你嘛……”沈晤将目光瞟向池笑天,故意拖长了音调。
池笑天抬了抬下巴,一副“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的模样。
“还是先解决好自己的私事吧。师父说过,优柔寡断非剑客所需。”
池笑天一时语噎,竟说不出个反驳之词,一时有些气恼。沈晤脸上表情虽淡,但眼底却带着丝玩味地瞅着池笑天。
池笑天恼怒地坐在椅子上,脸上不知是由于气愤还是什么,微微有些泛红。我不禁觉得可笑。这时我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南宫无痕,至始至终他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面色沉静,眼中带着丝探究的神色。
“什么时候回饮风阁?”我不着痕迹地开口,无形中给了池笑天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休息两日,后天一大早启程回阁。”沈晤也不再逗趣,望了我一眼,答道。
“好了,”池笑天忽然拍腿而起。“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就可以告退了。”说着,一改刚才的郁闷神情,朝我笑着瞪了一下眼,满脸深意的玩味,然后自顾自地走出了厅堂。我突然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为他解围。
寒汐依旧神色淡然,向沈晤点了点头,也跟着走了出去。南宫无痕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瞟了我一眼,随即消失在门口。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微微有些疑惑,又想来可能是自己太过多虑了,没再多想。
这么一来房中只剩下了我和沈晤两个人,一时间空气中沉浮着一丝微妙的气息。他们这样刻意的回避,其实反而很着痕迹。我坐在那儿掩饰着内心的醇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端起茶盏装作喝茶的样子。
正喝着,我听到沈晤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话语虽淡,却满含关怀的温柔。
“没什么大碍了。”我放下茶盏,抬起目光,“你怎么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底泛出几分深邃,我望着他,心底有隐隐的一丝期待。
他突然站起身,对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有些疑惑不知他要干什么。只看他轻步移至窗边,迅速出手一把从窗外的下墙角拎出一个人来。
“别,别,我……我只是想看看,你们还需不需要再来点茶。”那人被揪着衣领,一边冲着沈晤直摇手,一边赔着个笑脸傻笑着解释道。我一看,却是方圆。
“这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还有……”他顿了顿,刻意提高了嗓音,“顺便告诉那位‘梁上君子’,小弟不才,给他准备了些见面礼,请他不要客气。”说着,意有所指地冲我眨了一下眼。
不一会儿,就听见走廊的一端传来池笑天一连串的骂声:“该死的老三,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快走开!”
沈晤的嘴边浮起一丝黠意的笑,他松开了方圆,示意他退下了,随后做回到椅子上,神色悠闲地喝了口茶。
我没有搞清状况,起身走到门口正看到池笑天骂骂咧咧地走远了,边走还边抖动着衣袖,好像在尽力摆脱着什么。
我回头望了一眼沈晤,满脸疑惑。
“我借了大嫂的炎冰双蛇。”他冲我笑了笑,漆黑的眼睛里染上了一种类似于顽皮的笑意。
我不禁笑了,池笑天最怕离黎手上的这对炎冰双蛇,所谓怕屋及乌,他见着离黎都要躲上三分,何况真正接触他们。“你什么时候放在他身上?”我回忆了一下方才,似乎并没有发现沈晤有何举动。
“打一照面就在了,只是他没发现而已。”他若无其事地摸了模脑袋,对我耸了耸肩,“早料到他会出言刁难我,所以就事先小小报复一下。”
我真是不由钦佩这两师兄弟。池笑天平日里行为作风完全没个正经,有时却又深不可测,而沈晤看上去平稳,冷静,此时却像个爱捉弄人的孩子。不知道这些言不经传的小事背后,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们?想罢,不禁苦笑。
“走吧。”沈晤招呼着起身向门口走去。
“去哪儿?”
“今天落音会在风生庄献艺,我们也去凑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