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落日熔金,暮云焕出绚烂光彩。
傍晚的京城,余晖欲消未消之时,天空罩着迷蒙的晚霞,氤氲着有如赭石染出的红,占据了大半片天空。
京城之美,尤在于夕阳西下之时,晚霞绚丽多姿,流云变幻多彩。那洋溢的韵红,淡墨入水似的,渲染出一片暗沉、壮丽,衬着那金瓦红墙的巍峨气势,更显出京城的尊华与庄严。
而我却不觉。
这一切此刻在我眼中,就如同水入沙土般,瞬间消失了痕迹,不作丝毫的停留。就像一片黯淡而沉重的漩涡,将一切都吸了进去,那种深深的疲倦,透着几许害怕,久久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
害怕?
我微微苦笑,嘴边一抹自嘲的讽刺。
即使在身处刀光剑影之中,眼见鲜血横呈之时,我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怕意,却在此刻,面对一片京城的黄昏暮景时,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内心深处涌上的一丝怕意。
黄昏并不可怕,只有自己才知道,那真正可怕的到底是什么。
眼前一座诺大的府邸,深墙碧瓦,庭院深深,让人觉得压抑。门前一队守卫,均是一律覆甲跨刀。头顶上方一块红底漆匾悬挂正中横梁,其上三笔铁勾银画的鎏金大字,赫然映到我眼中―――永定府。
那日,师伯的话犹在耳边回响.那一刻,我的脑中突然空了,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在我面前崩溃,心的最深处有一股极苦涩的味道缓慢地冒了出来,渐渐扩散了悲凉。
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一点也不想。
“有件事,沈晤他一直瞒着你。”师伯望着我,那沧桑看尽的眼底也有掩不住的哀伤,许久才慢慢一字字道,“事实上,他瞒了所有的人。”
我怔了怔,目光愣愣地投向师伯,却似空茫看到了边际。
“永定侯郑渊,当年是一马定北川的骠骑大将军,先皇在位时,曾册封其父为护国公定北将军,后加封他为‘永定侯’之谪号,而沈晤,就是这永定侯之子―――郑颀羽。”
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连声音也变得涩涩的:“郑颀羽……”
师伯欲言又止,脸色有些黯然,许久,才叹息:“月前,皇上下旨赐婚,沈晤此次回京也正是因为此事。”
夜风缓缓地从窗外流淌进来,浅浅地,透衣而过。我一时默然,只觉心中一切成灰。
“皇命难违。”师伯那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回响,夹杂着无奈与悲哀,“沈晤入阁已有十年光景,刻意隐瞒身份也有他不得已之处……”
我已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新月,心里一片空白……
望着眼前的侯府,脚下如坠了千金,怎么也提不动。我静静地站在那儿,一时有些惘然。
最后一缕日光终于消失在大地的尽头,深青的天空,背后透着暗光,泛着厚重的韵红,隐隐看见丝丝缕缕的浮云。
手中的离歌紧了紧,我深深地望了眼那院府深沉,踏上了侯府门前的阶石。
“站住!”洪厚的声音自身两侧传来,两把明晃晃的长枪突然横在眼前。
“来者何人?可有名帖?”一名中年男子,看似参将的模样,身长九尺,声如洪钟,浓目之下一双鹰目刀锋般凌厉。
“名帖?”我怔了怔,随后露出了一抹僵硬的苦笑。原来,我们之前已经隔了这么远。
“若是没有,还是尽早离去,否则休怪尔等无礼!”见我沉默,中年男子沉声道,语气中含了警告的意味。
我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门府,猛然间升起一股冲动,不再理会身边的那名参将,一把挑开面前的两把长枪,径自向府内走去。才刚刚迈开了步子,就感到一只手突然间拽住了我的胳膊,力道不重,却将我牢牢地定在原地,挣脱不得。
我回过头,冷冷地瞪向那只手的主人,却在回视的那一刹那,一时怔住了。
他瘦削的脸庞有很深的轮廓,剑锋般的双眉被额上垂下的发丝遮去了一半,但那眉锋下一双透着黑幽蓝的瞳,却直直映到了我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