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的“下岗”与别人稍微有些不同,但还是感觉到莫名的惆怅和伤感。下岗第一天,早上醒来恰巧是6点钟,我在一种下意识中忙不迭地穿衣服、洗脸、刷牙……当我看到摞在桌上的一大摞子书——我从办公室抽屉里带回来的平时我自己的书时,才忽然顿悟,我不上班了……实际上,下了岗的一个星期之内,我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天天对着我那用了几年时间构思出的“三部曲”大纲出神……这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因为,从这个月开始我就没有分文工资了。
于是,我坐立不安地拿出一盘钢琴曲放进收录机内……听任《命运》的旋律在我的小书房内回旋,我突然思路大开——我不能关起门来任自己瞎写,我要到北京去考察文化市场,只有了解了国内的文化市场,我才能达到自己的两个目的——第一个是了却自己的心愿,将酝酿几年的《女人网三部曲》写出来;第二是我这个不拿工资的业余作家要靠手中的笔养活自己。我不是太看重钱,而是首先要明白文化市场的状况。
从北京考察文化市场回来,我马上坐到了书桌旁开始了创作。我换了岗位——那便是创作。而且,这个“岗位”是我自己喜爱的、钟情了半生的,应该努力去做好。速度很快,一个半月我便拿出了十万字,创作状态也很好。我每天与小说稿中的人物对话,忘记了吃饭是经常的事儿。
止当我创作进入状态的时候,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一天晚上,我正沉浸在我的《风网》中与主人公“四儿”同悲同泣,我妈妈来了,她说我父亲病了。我当时不信,他前几天还提着剑去公园练身呢!可是,第二天去医院,他竟然自己不能行走了。经大夫检查,他患了脑血栓,并被告知这种病可能在近期内加重。果然如大夫所说,住院几天后他竟然无法自己吃饭了,给他一块馒头他都拿不住……我顾不得写作了,天天去医院陪他,可心里却焦急万分。因为,大夫告知,父亲这种病可能会三五年乃至十年八年地躺下去……我从小就体弱,又有先天性心脏病,加上月余连续辛苦,便发起烧来……记得那天是1995年的阴历腊月二十八,我一个人躲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底下偷偷地哭……窗外,鞭炮声一会儿稀一会儿密,与我的心情形成了对比。
我是独生女儿,没有兄弟姐妹与我分担责任和痛苦……而且,由于爸爸单位效益不好,一分钱的药费也不负担,我只要看到大夫送到我手上的催交费用的通知单就从心里打颤。试想,一个工薪阶层的家庭能有多少收入可供这么成万元地往里“填”?何况我还有个上高中的女儿需供养……永远无法忘却,1996年的大年初一,我和爸爸床挨床地打吊针,因为就在年三十晚上,发烧一个月余无暇治疗的我,晕倒在了水泥地上……
终于,六天六夜的吊针之后,我的烧退下来之后,当我回家为爸做饭时,无意中的回来,使我看到了桌上我那还未完成的小说稿。我的心震颤了——我是为了这个才舍弃了工资和工作的,可我现在却一个多月没写一个字了。这样不行!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于是,我便四处打听找人去照看我父亲。当然,我的举动全家反对,他们认为我已经不拿工资了,再花钱去雇人太不现实,谁知道将来写出的东西会不会成了一堆废纸?可是,我骨子里的“韧”劲儿上来了,我要拼一拼,试一试,谁的本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大作家也是从无名起步的。
“冲破了全家的阻力”,我雇了一个钢厂的下岗男职工来照看我父亲,因为我父亲这时已经大小便不能自理,男同志方便些。当我将300元钱递到那人手里时,他哪里知道我也是一名下岗工人,那300元钱是我从朋友那儿借的。
对于我用“下岗”来实现自己的文学梦想的举动,最反对的是我的妈妈,可是,我已经40岁了,“妈妈,我求求您理解我一次,让我用后半生不太健康的身体为我最钟爱的文学活一回吧!”
爸爸毕竟是过来人,看问题的眼光毕竟要远一引进。但很理解我,也很支持我。每次我去医院看他,他都拉着我的手说:“行了,我看见你就放心了,回家去写你的小说吧!”可当我转身时,他又用一双期待的眼睛看着我:“孩子,你明天可再来看我呀?”我点点头,让泪水一滴滴流回心里,走出病房,快跑了几步来到大门口,扑在冰凉的水泥柱子上失声痛哭……我知道我这个独生女儿在爸爸的心目中是谁都无法取代的,我忘不了在************期间,他为了让我这个几岁的娃娃吃饱,硬是从本来就稀少的口粮里省出几个粗面馒头在星期天带回家,可他干的是钢厂抬铁水的活儿,有几次竟然饿晕了……可我又不能十年八年地等下去,我自己的那个“计划”已经等不起了。如果我真的什么也不干了来伺候他,全家将来又怎么生活?
“好事多磨”,也许上帝有意识地在考验我的意志,在第一部小说有了15万字,在我的构思“渐入佳境”时,我的腰坏了。我的腰病是陈年老病了,经常犯。开始还能坚持一两个小时,后来15分钟都不行了,而且每次起坐都需手扶桌子,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最后,干脆起不了床了……“起不了床我也要写!”我的“韧”劲儿上来了。
在治疗腰的两三个月间,我趴在一张大木板床上,双手撑着上肢完成了《风网》的后5万字和《雨网》的前15万字。趴着写字,只消十几分钟,双臂便痛得撑不住了,情急之中我想了一个办法,拿几个枕着叠起来,半身趴在上面,果然,轻松多了。说实在的,在家人和朋友面前我从来不哭,我想让他们看到我的脆弱。但心毕竟,人心是肉长的,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我在一个人的时候也通常用哭来释放。每天的下午是我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因为这时我累了一天的精力开始萎落了……电话响了,很准时,我拿起电话,“今天写了多少字?什么?才3000字?不行,太少了,再写2000!”我一听这话,虽心里委屈,但精神却上来了,创作欲望也高涨了……书出来的那天,我这位挚友真诚地说:“其实,我狠着心说那些话时,我也快哭了。但是,我必须训你,那种时刻,你不需要眼泪……你说,我当时的行为像不像法西斯?”这个时刻,我哭了,为情谊而哭。
在书稿的第二部《雨网》创作期间,我只要手中的笔一停下来,面临着的问题便是,那就是书稿写完了该寄往哪一家出版社。因为,我不仅仅面临着毫无名气,人家出版社不会理睬我的问题,还面临着生命能支撑多久的问题……我的心脏这时已被大夫亮了“黄牌”,用我的话说它正在“风雨摇曳”之中,一不小心,上帝也许会招我而去……此时此刻的我“孤注一掷”了,将三部小说的梗概写出来复印了几份,分别寄往了几家在中国最有名望的出版社。很多人可能会说,只要有出版社为你出版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却专来挑中国最有名望的出版社,可是我认为自己拿生命换来的东西应该要无比珍惜。
花城出版社并不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给我答复的,但却是最认真最诚恳的。当时,他人没有允诺我什么,只想看了书稿再定。
也许书稿“来”得太不容易了,我将稿子打好包准备邮寄时又拿回来了,为什么?怕寄丢了。我四处打听谁去广州出差……终于,一个好友恰去广州办事,我便委托了他。但是,当人家来我家拿稿子时,我竟然极其自私地叮咛:“丢了什么也别把我的稿子丢了?”“这是你的命,我怎么能丢了?”幸亏人家能理解我。
稿子捎走了,如同将我的心被捎走了一样坐立不安。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一个月后一天晚上的九点钟,我正在书桌旁写我的“三部曲”的第三部《雪网》,正在为了书中的主人公珍珍该如何寻找自己的归宿而举棋不定……这时,电话铃声响了,电话是花城出版社副社长谢日新先生打来的。他说:“你的稿子我看完了,感觉不错……你的语言流畅,艺术感觉特别好,希望将另两部稿子寄来……”我在想,如果所有的人都能够一起来和我分享这快乐,那该有多好。我一个人关门来到外面,星星、白杨树、小路,构成了一幅多么迷人的图画……我想起了趴在床上写书的日子;我想起了爸爸期待我守在他身边的目光;我想起了为爸爸治病欠下的债务;我更多的是想起了那些理解我的兄弟姐妹们,他们也是工薪层,也缺少钱,但他们还是鼎力相助了我,并轮流去照看我父亲;我甚至想起了一个小姐妹,为了照看我父亲冒雨去却淋病了,发了十几天的高烧:我忆起了文友张宏森,虽然他正在《车间主任》的创作繁忙阶段,仍然通宵不睡地看完了我的稿子。是他,让我懂得了什么是文品什么是人品……那一天,我从外面归来时已是晚上11点了,夜深了的马路上,我的脚步很清晰,我甚至听到了自己那不规则的心跳声……家人已经睡下了,他们不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我的小书房中,抱起我平时最钟爱的一个大布熊“橙橙”,让它毛绒绒的脸贴着我的脸平静了一会儿……这天晚上,我写到夜里两点,并且没有感到丝毫的劳累。因为,我终于看到文学以一张慈祥的面孔向我走来;我终于看到了我劳动的果实正在枝头上成长……
3部书稿都捎到出版社,被肯定之后上报广东新闻出版局的那段日子也挺难熬的,因为那是决定我前途命运的日子。整整40天,这40天对我来说比4年还长……用什么办法来平息心中的不安呢?写作!我这时又夜以继日地趴在了我的那盏小孤灯下。在这40天里,我拿出了一个6万字的中篇小说《普通故事》和一个5万字的中篇小说《心灵有约》。
出版社得到出版局正式批复的日子是7月,一个灼热流火的日子里,我收到了传真。我新闻界的好友为我喜悦得沉不住气了,争相在《淄博日报》、《淄博声屏报》、淄博电视台、淄博人民广播电台等报道了这个喜讯,但是,我没敢告诉我的爸爸妈妈。一则爸爸这时正处在弥留之际,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二则妈妈正处在痛苦之中,我怎能去打扰她?可是,一个看着我长大的李伯伯沉不住气了,拿着报纸来到了爸爸的病床前,一字一句地将好消息念给了他听。让人不敢相信的是,我爸爸听了后竟然笑出了声,并很清楚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女儿为我们家争光了……”我回转过身偷偷地抹泪,并为自己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而内疚。3三后,我亲爱的爸爸去世了,他还没来得及看他所生女儿的书,这对于我是终生遗憾。
清明节到了我手捧着一束花和3本书来到爸爸墓前,“爸,一束花表示我对你的孝心,3本书表示我没有辜负你的教养,爸,九泉之下希望你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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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办成一件事一帆风顺无异于天方夜潭,不太可能。若遇到困难别打退堂鼓,或转移目标,或不能全力以赴,最终都会失败,达不到目的。所以,只要认定目标,一定要坚持到底,百折不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