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回左右”?那到底应是多少回呢?“庚辰本”《红楼梦》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谑补余香》的回前批对回目有了进一步的说明,这条批语说:“钗玉名虽二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三分之一有余。故写是回,使二人合而为一。请看黛玉逝后宝钗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谬也。”“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三分之一有余”,可见,《红楼梦》的回目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一十八回。再结合前边的“一百回左右”的说法,《红楼梦》的本来回目应该是在一百回到一百一十八回之间。那到底是多少回?研究者又从另外的脂批中找到了答案。“庚辰本”《红楼梦》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有一条回前批:“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三十回犹不见此之妙。此回‘娇嗔箴宝玉’、‘软语救贾琏’,后文‘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很多人认为,这里所讲的“后三十回”是一个确切数字,它是指《红楼梦》原本为八十回加上“后三十回”,也就是说,《红楼梦》应当为一百一十回。此外,“蒙府本”《红楼梦》第三回《贾雨村寅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的回末有一条侧批:“后百十回黛玉之泪,总不能出自二语。”研究者认为,这里所说的“后百十回”也是“一百一十回说”的主要依据。
但是对于以上这种说法,很多人持有反对意见。持反对意见的人认为,对于“百回大文”和“全部百回”两处批语,它们只是一个约数,并非一个确切数字。作为证据,它们没有任何说服力。而仅仅根据第二十一回批语中有“后三十回”一语就断言《红楼梦》的“后部”为三十回和《红楼梦》原本总回目为一百十一回,也是十分不严谨的做法。至于“蒙府本”《红楼梦》第三回中的“后百十回”的说法,也不足以证明《红楼梦》“一百一十回说”。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百十回”本身也是一个笼统的说法。“百十回”不一定就是指“一百一十回”,它并不像“百二十回”一样确定的就是指一百二十回。所以,以“百十回”作为证据来证明“《红楼梦》有一百一十回”是没有说服力的。
“一百二十回说”
“一百二十回说”是程伟元在《红楼梦序》中首先提出来的:“红楼梦小说本名石头记,作者相传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书内记雪芹曹先生删改数过。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值得数十金,可谓不胫而走矣。然原目一百廿卷,今所传只八十卷,殊非全本。即间称有全部者,及检阅仍只八十卷,读者颇以为憾。”在这里,程伟元说《红楼梦》本来是有一百二十卷的(一卷十回,共一百二十回)。但是,现在看来,程伟元的“一百二十回说”是不足取的,只不过是为了给“是书前八十回,藏书家抄录传阅几三十年矣,今得后四十回合成完璧”找点依据罢了。
“一百零八回说”
“一百零八回说”是著名的红学专家周汝昌先生非常推崇的观点。周汝昌先生根据“以百回之大文,先以此回作两大笔以冒之”、“通灵玉除邪,全部百回,只此一见”、“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之三十回,犹不见此之妙”、“后百十回黛玉之泪,总不能出此二语”,认为“‘百回之大文’‘全部百回’是约举成数,实际上并不是一百回整数的。”那么究竟是多少回呢?周汝昌先生认为应该是一百零八回。
《红楼梦》在开篇第一回就有这样一句诗:“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周先生认为,这句话有好几层意思,“闲闲领起、遥遥照映全部后文”。其中一层寓意也就是以“第五十四、五十五回之间为‘分水岭’,前半后半,正好是‘盛’‘衰’两大部分,全书一写到‘除夕祭宗祠’‘元宵开夜宴’,就已达‘盛限’。”实际上,《红楼梦》也正是从《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之后,从第五十五回开始,就完全是另一副笔墨了——贾府败相渐渐显露出来。
周汝昌先生提出,以第五十四回为“分水岭”,那么“雪芹原书就不是一百一十回,而该是一百零八回”。并且,“这个‘一百零八回’实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在此基础上,周汝昌先生提出了《红楼梦》回目“九回分段法”:“全书结构设计,非常严整,回目进展,情节演变,布置安排,称量分配,至为精密。他是将全书分为十二个段落,每个段落都是九回。换言之,他以‘九’为‘单位’数,书的前半后半,各占六个单位数,六乘九,各得五十四回,合计共为一百零八回。”
根据周汝昌先生的观点,“九回分段法”还可以从前八十回《红楼梦》的情节设置上找到证据。也就是说,在周先生看来,《红楼梦》的情节设置都是按照“每九回一个小单元”来写的。且看周汝昌先生关于“九回分段法”从内容上的分段依据:
“(一)第一回——第九回,此九回是引子序幕性质,诸如背景的介绍,人物的出场,各种后来事故的伏线,皆属于此。以贾雨村为线,引起林、薛之进京;以刘姥姥为线,展出凤、琏之家政;以会芳小宴为线,始入东府秦、尤婆媳;以家塾闹学为线,牵动亲戚金荣母子;以梨香院为线,既写黛、钗,又传晴、袭……(此只极其粗略简单而言之,雪芹常常诸义并陈,一笔数用,此处只能姑论一面,后同,不更赘注)。从意义讲,以‘护官符’为四大家族兴衰之总纲;以梦警幻为人物命运之预示;以刘姥姥‘一进’为全部‘归结’之远源;以顽童闹学为‘不肖’种种之提引……。一句话,这头九回在故事上都只是春云乍展,初看竟似散漫无稽杂乱无致,实则用笔上却是极紧凑、极细密地逐一为后文铺基筑路。此九回以闹家塾截住。下回即另起秦氏病重一大波澜,似连而实断,首尾判然。
“(二)第十回——第十八回:此一段落主要写了极尽挥霍的两件‘排场大事’,一是可卿之丧殡,一是元妃之归省。前者又实为正写熙凤之才干与过恶,后者又实为烘染贾府之盛势与衰根。两件事虽分属宁、荣,似不相涉,实质关联,故秦氏托梦,凤姐憬然,主眼在点明盛衰之理,将倾之势。此九回以归省事毕截住。下回即另起‘情切切’,另一副笔墨,首尾判然。
“(三)第十九回——第二十七回:这个段落的线有明暗两个面,‘明面’是由‘静日玉生香’起,经历袭人的‘箴’,宝玉的‘悟’,《西厢记》之动魄,《牡丹亭》之警心,一直发展到埋香泣塚。‘暗面’是宝玉、贾环嫡庶间的暗争,凤姐、赵姨娘权势上的恶斗,迅速迸发,激烈展开,着力写出荣府第一场巨大风波。而中间夹写贾芸、小红、醉金刚,远远为日后赵、环毒谋,凤、宝入狱,芸、红营救等重大情事,伏下笔墨。‘明’‘暗’两面巧妙而有机地联系于无形之中。此九回以‘葬花’截住。下回即另起蒋玉菡,归入别题,首尾判然。
“(四)第二十八回——第三十六回:此九回一段始出琪官蒋玉菡,头绪崭新。从交结王府优伶,暗暗领起金钏致死等一连串宝玉‘倒运’事件、层层逼进,直到爆发为‘大承笞挞’一场矛盾冲突的高潮。这又与打醮议亲一场风波紧密交织。其间又特别穿插着龄官、翠缕、玉钏、金莺等下层优婵少女的情态。最后归结到‘梦兆绛芸轩’,而以‘识分定’从侧面点染烘衬。下回即另起海棠诗社,情况又变,首尾判然。
“(五)第三十七回——第四十五回:此九回以诗起,以诗结,诗社,开宴,酒令,游园,庆寿,接连是赏心乐事的场面,而郊外焚香、席间生变,小作点破。最后以‘秋窗风雨夕’为一结,截住。下回即另起‘尴尬人’,全是另副笔墨,首尾判然。
“(六)第四十六回——第五十四回:此九回主线是由冬闺聚咏迤逦引至除夕、元宵、种种节序情怀,宴集游乐,又以赦、邢讨索鸳鸯为过脉,夹写专房、二房矛盾冲突,为一大伏笔。中间以怡红院冬夜诸嬛情境特写为之映带。叙至元宵,是为‘盛极’之限。《戚本》第五十五回回前批云:‘此回接上文,恰似黄钟大吕后,转出羽调商声,别有清凉滋味。’正是批者用他自己的独特方式来说明在第五十四回之后接此回,是笔墨一大变,情节一大转关处。上半部至此告一结束。共历六九——五十四回整。再看下半部。
“(七)第五十五回——第六十三回:此九回为写‘衰’之始,以凤病探代、理家为政,引起嫡庶矛盾深化,集中叙写下层奴仆种种情状,弊窦之多端,纠纷之繁复,为‘树倒猢狲散’前夕的勉强缀补收拾而终不可为救作一侧影反照,然后以‘寿怡红’为结穴,特写‘群芳’的这一次特殊的也是最后的盛会大场面,而以籤语透露诸少女的‘归结’已不在远,虚缓一步,实逼进一层,亦即截住。仍是首尾判然。
“(八)第六十四回——第七十二回:忽然转入,笔墨集中于尤二、尤三姐妹的全部事状,突出描摹凤姐的毒辣凶狠,为后文琏、凤反目,荣、宁罪发伏线,中用湘、黛桃柳诗词稍一破色钩染,即仍暗接围绕凤姐而发生的诸般矛盾斗争、复杂形势。此一段落,全为破败之临近作过脉引渡,层层递进。《戚本》第七十二回回前批云:‘此回似着意,似不着意,似接续似不接续;在画师为浓淡相间,在墨客为骨肉匀仃,在乐士为笙歌间作,在文坛为养局为别调……——前后文气,至此一歇。’道出了全书结构至此‘八九’又为一转关处。下回即另起‘抄检大观园’,首尾判然。
“(九)第七十三回——第八十一回:此为现存雪芹原书的最末一大段落,由‘绣春囊’事件突起,引出‘抄检’一件大丑事。从此,司棋逐死,晴雯屈亡,芳官出世,迎春陷网,香菱受逼(即将尽命),——估计在此一大段的已佚的末回(第八十一回)中会还有探春的将嫁,惜春的出家,中间特用中秋夜黛、湘联吟一段异色笔墨为后部设色点晴,是全书一大重要关目。至此,‘三春去后诸芳尽’的局势已然展示鲜明。是为大风波、大败落的前夕,笔势蓄满,翻作一束,以为下回突起地步——以后的事,暂且按下慢表。”
另外,“庚辰本”《红楼梦》第四十二回回前单叶有一条批语:“全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这也是“一百零八回说”的最佳证据。如果真的像上面所说的那样,《红楼梦》的原来回目是一百零八回,那么,一百零八回的三分之一正好是三十六回;那么,三十八回就正好是“已过三分之一有余”。
再说,一百零八这个数字是我国古时候常用的一个数字,例如,“牟尼珠是一百零八粒,钟楼报时敲钟是一百单八杵,小说里的英雄是一百单八将,神通变化是三十六变加七十二变——一百零八变”。曹雪芹本人也是非常善于用典的,把红楼梦写成一百零八回是非常有可能的。
“一百零八回说”是关于《红楼梦》的“回目数研究”最可信的说法之一。
“九十回说”
“庚辰本”《红楼梦》第二十六回写到“那贾芸一面走,一面拿眼把红玉一溜:那红玉只装着和坠儿说话,也把眼去一溜,四目相对,红玉不觉脸红了”的时候有这样一条批语:“看官至此,须掩卷细想上三十回中,篇篇句句点红字处,可与此处想如何?”实际上这条批语是批在第二十六回的,但是为什么要说是“上三十回”呢?难道是批书者疏忽所致?不是!有专家认为,这是一条揭示《红楼梦》总回目的重要批语。它所说的“上三十回”“并不是指二十六回前的‘上三十回’,而是指《红楼梦》全部书的‘上三十回’。”
另外,“庚辰本”《红楼梦》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有一条回前批:“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三十回犹不见此之妙。此回‘娇嗔箴宝玉’、‘软语救贾琏’,后文‘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这条批语里所说的“后三十回”可以和上面所讲的“上三十回”联系起来理解。
这样,有了“上三十回”;有了“后三十回”,那是不是还有“中三十回”呢?“《红楼梦》九十回说”的推崇者据此认为,《红楼梦》的本来回目应该是九十回,至少曹雪芹在刚开始时的设计应该是九十回。也就是说,在曹雪芹原先的设计里,很可能是准备分上、中、下三部分来写完《红楼梦》的,而每部分就是三十回。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怎么又会出现“百回大文”和“全部百回”的脂批呢?据相关专家推测,根据现有的前八十回的内容看来,仅仅用九十回是写不完《红楼梦》的。那么,曹雪芹很可能在写作的后期对自己的写作计划进行了相应的调整,于是其写作总回数很可能超出了其原先设计的九十回,于是才出现了“百回大文”和“全部百回”的说法。
《红楼梦》八十回后的稿子是怎么遗失的?
有人说,曹雪芹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幸运的是在那个风口浪尖的时代,在家道败落、生活贫困潦倒等不幸的情况下迸发了强烈的创作热情,写就了举世瞩目的文学巨作——《红楼梦》;不幸的是他倾尽一生的心血写成的巨作居然遗失了后半部。当然,也有人认为这种不幸不是曹雪芹的不幸,而是时代的不幸,是历史的不幸,文化的不幸。但是不管怎样,这样的遗憾似乎将永远留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一直在刺痛我们。
根据相关资料,早在乾隆十九年,也就是公元1754年,曹雪芹只有三十岁的时候(雪芹正当壮年),《红楼梦》的书稿已经“披阅(实即撰写,因其假托小说为石头所记,故谓)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当时除了个别地方还没有写成,个别章节还有待修正以外,《红楼梦》的书稿已经基本完成,并且书稿上已经有亲友们的批语。也就是说,早在1754年的时候,《红楼梦》的书稿已经基本完成。另据记录,乾隆二十一年,即公元1756年,经重评后的《红楼梦》稿至少已有七十五回由曹雪芹的亲友校对誊清了。然而,现在我们只能看到曹雪芹的前八十回书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那么,既然曹雪芹早在1754年就基本完成了书稿,“红楼未完”又从何谈起呢?根据专家的研究,《红楼梦》八十回后的书稿是在后来传抄的过程中遗失了。这一点从留下来的脂批中可以得出。
批书人之一的畸笏叟在重新翻阅此书书稿时有这样几条批语:
“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狱神庙’回有茜雪、红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写倪二、紫英、湘莲、玉菡侠文,皆各得传真写照之笔。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叹不能得见宝玉‘悬崖撒手’文字为恨。丁亥夏,畸笏叟。”
仔细阅读这些批语,我们可以得知:
曹雪芹经过“增删五次”基本定稿之后也许是在写作的过程中,当然也是在脂砚斋等人加批并陆续誊清过程中,就有相当一部分亲友争相借阅。稿子在传阅的过程中引起轰动,导致很多人都对稿子发生了阅读兴趣。就这样,稿子在传阅的过程中慢慢散失。另从以上批语中所举的迷失的五六稿来看,先迷失的这五六稿应该不是连着的,其中的内容可能包括“卫若兰射圃”,是写凭金麒麟牵的线,史湘云得以与卫若兰结缘情节的;“狱神庙”,写小红和茜雪在狱神庙和宝玉不期而遇的情节;“悬崖撒手”,写宝玉出家为僧的情节;“警幻情榜”,大概是《红楼梦》的总结。根据批语,脂砚斋应该是原稿最早的阅读者;畸笏叟应该也读过大部分原稿,不然他怎么会记得“迷失”稿的回目和大致内容,怎么会写出“各得传真写照之笔”的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