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究竟写的是“发生在什么地点的故事”的问题,是“红学”研究中的一个争论不休的重要问题。俞平伯于20世纪初提出这一问题,遂引起了人们的热烈讨论,或主北京,或主南京,或主长安,或主“运真实于虚构”,迄今为止尚无令人信服的答案。但是近来有人认为,单纯从《红楼梦》文本的角度来讲,《红楼梦》之中对地点的论述是存在着很多矛盾的。而这种地点“矛盾”现象的存在,实际上是由作者的总体创作思想及其写意观决定的,是作者“不欲着迹于方向”创作思想的体现。有专家甚至认为《红楼梦》中地点的这种“矛盾”,这种模糊性,恰恰表现了《红楼梦》的文学性特点。那种落实贾府及大观园地址的做法,实际上削弱了《红楼梦》的思想蕴涵和主题的深刻性,也是与曹雪芹的创作思想和《红楼梦》的意旨不相符合的。例如,贾府不在某一具体的地点,正说明它具有普遍性。大观园中存在“矛盾”,是因为大观园本身就是一幅写意画,不可看得太实在、太死板,否则,就会使之失去意境、失去空灵之美。
本章介绍的是迄今为止关于《红楼梦》之地点研究的一些成果。
《红楼梦》之中的“京都”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们在读《红楼梦》的时候,常常为一个问题所疑惑——《红楼梦》之中的“京都”到底在什么地方?
《红楼梦》第一回开卷,作者自云:“因曾经历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南京自古就被称为“石头城”。在这里,石头是不是代表金陵——南京呢?
同样也是在《红楼梦》第一回,“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指京城)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又云:‘十九日乃黄道吉日,兄即可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我们都知道,明清科举,春闱考试必须上京城,贾雨村买舟西上,是去哪里考试呢?书中交代,甄士隐居住在姑苏,根据地理知识,贾雨村买舟西上应该是经大运河到金陵(南京)参加科举考试,可见,金陵即为《红楼梦》中的都城。
§§§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
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岂非同宗一族?”雨村问是谁家。子兴道:“荣国府贾府中,可也不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么?”雨村笑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逐细考查得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越发生疏难认了。”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如今这荣国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极多,如何就萧疏了?”冷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象个衰败之家?”
在这段描写之中,贾雨村问的是“都中”——“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冷子兴回答说“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可见,贾府应该是在“都中”。而紧接着,贾雨村又说:“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从雨村的这一句话,我们可以看出,《红楼梦》中的都城应为金陵。
但是,再往后读,又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第六回《贾宝玉初始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里,刘姥姥劝狗儿说:“……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去罢了。”
第十五回《王熙凤弄权铁槛寺,秦鲸卿得趣馒头庵》里,“老尼道:‘阿弥陀佛!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内善才庵内出家的时节,那时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孝顺也都情愿。’……凤姐便命悄悄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来旺儿心中现已明白,急忙进城找有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一封书,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
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腐弊,时宝钗小惠全大体》里写道:“只见塌上少年说道:‘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
第七十九回《薛文龙悔娶河东狮,贾迎春误嫁中山狼》里写道:“全长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供奉,由此才有这个浑号。”
从以上这几处描写,我们明显能感觉到,京都又变成长安了。据此,有人认为,实际上长安和南京以及金陵是一个地方的不同称谓,实际上都是京都。但是如果《红楼梦》真的能按照这种逻辑写下来倒也罢了,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红楼梦》中的长安和金陵并不是一个地方。
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中,贾雨村补授应天府。根据常识,应天即为南京(金陵)。贾雨村审理薛蟠一案,被门子提到护官符:
贾不贾,白玉为堂金做马。(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共分二十房,除宁荣亲派八房在京外,现原籍的有十二房)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现住者十房,原籍现居八房)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分十二房,都中二房,余在籍)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孥银行尚,共八房分)
护官符上的四大家族均为金陵籍,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他们之中有居都城的,有居原籍的。但是薛家肯定是居住在原籍——应天府,即:金陵或者南京。“二则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思一游,便趁此机会,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实则为游览上国风光之意。因此早已打点下行装细软,以及馈送亲友各色土物人情等类,正择日一定起身,不想偏遇见了拐子重卖英莲。”可见南京不是“都中”。也就是从这一回开始,都中从南京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腐弊,时宝钗小惠全大体》中,“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说:‘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今日进宫朝贺。此刻先遣人来送礼请安。’”江南泛指长江以南。南京在长江以南,甄家居住在金陵,可见,京城不是金陵。另外,在该回里还有这样的描写:“如今有了个对子,闹急了,再打狠了,你逃到南京去找那一个去。”京都不是南京。
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中,乌进孝为宁国府上缴的物品大多为北方所产,可以证明京都不在南方。
从这些描写,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京都不在江南,不是南京,应该是北方的某个地方。那么,这《红楼梦》之中的京都到底是什么地方呢?至少迄今为止尚无定论。
那么,作者为什么要把“京都”写得这么混乱呢?有专家认为,可能是出于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曹雪芹有意为之,因为他在小说的开头就已经说过本书“无年代无朝代可考”,所以,曹雪芹在写的时候虚构了一个京城。当然,我们虽然是这样认为,但是从创作的角度来看,曹雪芹不可能完全脱离现实,也就是说,他虽然有意虚构,但是又不可能跳出自己生活的时代和自己生活的圈子和生活背景。所以,我们看到的结果,既有虚构的成分,又有现实的成分,所以看起来就很模糊,隐约不清。例如根据曹雪芹自己的经历,他小时候生活在南京,后来又生活在北京,所以在小说之中,既有北方方言,又有南方方言,这样就会在我们的脑海里形成一种混乱的印象,有时候觉得在北方,有时候又觉得在南方。那么,曹雪芹为什么要有意隐藏呢?这很可能和当时盛行的文字狱有关。我们知道,在清代文字狱十分利害,这很可能是曹雪芹在叙述过程中故意把一些大家本来熟悉的地点搞模糊的真正原因。但是,曹雪芹又没有让他的作品完全模糊,而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所以才会在很多地方给我们一种非常模糊的印象。
其次,有专家认为,《红楼梦》之中的都城并不混乱,只是我们在理解上出现了错误。周汝昌先生在《红楼夺目红》中说:“金陵者,大家以为即今天的南京,从无异议,实则不然。如顾炎武《东京考古录》中即列《金陵》一题,而所记的确是房山。因为他考证金国(攻陷北京的女真人)帝王的陵墓在房山的地方。女真后代名为满洲的大清帝国,其祖陵在今沈阳称为福陵,而清朝的本来的国号即曰‘大金’,依顾炎武史笔之例是沈阳亦为金陵。而曹家祖上皆在盛京(清代改沈阳为盛京辖境内的铁岭)曹雪芹也是辽东金陵人士。”如果真的像周汝昌先说所讲的这样,关于《红楼梦》的“京城”之争似乎应该告一段落了。但是试想一下,还是说不通。在《红楼梦》中经常提到江南、南方,这又如何解释呢?
“京城”之争似乎还要继续下去,并且很可能愈演愈烈。我们期待更加确凿的证据和具有说服力的结果。
贾府和大观园原型在乐亭县吗?
关于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原型的研究历来都是一个热点。这一研究不仅在学术界是研究的焦点,在民间也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近年来有不少人针对“大观园之原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在这众多的观点之中,辽宁鞍山退休老人俎永湘的“大观园原型在乐亭县”的说法最受人关注。俎永湘于1944年出生在河北省乐亭县一座古老的院落中,成长在一个异常喜爱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的家族里。俎永湘老人认为,贾府和大观园原型在河北省乐亭县。俎永湘具体从以下几个角度证明了自己的看法:
《红楼梦》原著提供的方位确认“大观园”原型在乐亭
俎永湘认为,从时间上来讲,《红楼梦》一书在社会上流传最早的版本是在乾隆年间,所以说,《红楼梦》的时间背景的下限应该是乾隆年间。也就是说,《红楼梦》所描写的应该是发生在乾隆以前的事情。另外,《红楼梦》原著的第五十四回中有“凡这民间上所绣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家的折枝花卉”的说法,所以《红楼梦》一书的时间上限应该是明朝。
从空间上来讲,根据《红楼梦》开卷提出“当日地陷东南”的说法,俎永湘认为,“地陷东南”也就是以北京为参照物的东南方向。《红楼梦》第一回说“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什么是隅?“隅”就是指海的边沿地区。具体来讲,渤海边的塘沽、唐海县、乐亭县等大片地区都可称为隅。作者虽然在书中指出“有处曰姑苏”(姑苏是苏州的别称),但是从地理方位看,苏州不在作者所指的方位线上。所以,苏州也不在海的边沿地区,不能称为隅,不应该是《红楼梦》的故事发生的地方。那么,《红楼梦》的北京应该在什么地方呢?
俎永湘从《红楼梦》第十七、十八回中“忽见路旁有一石碣,亦为留题之备”这一句找到了答案。脂砚斋在此句下游批语说:“忽想到‘石碣’二字,又托出许多郊野气色来。一肚皮千丘万壑,只在这石碣上”。什么是石碣?石碣即石碑。我国河北乐亭县的旧滦河的入海口处有一村庄名叫“石碑庄”。据相关资料记载,石碑庄有一大石碑,明清时期石碑犹存。俎永湘认为,根据脂砚斋的批语,“石碣”实际上就是一面镜子,《红楼梦》隐写的事实都在这“石碣”上写着。另外,曹雪芹在原著第十二回中提示说,这面镜子要照他的反面。那么,“石碣”反过来读什么?不就是碣石吗?这样一来就真相大白了,原来,根据相关资料记载,河北省乐亭县境内在旧滦河入海处有座山叫碣石山。大约在南北朝北魏年间,乐亭地区发生大地震,“碣石山”在地震之中沉陷入海中(《乐亭县志》仍记载着有关“碣石山”碑文)。那么,曹雪芹所说的“地陷东南”很可能就是乐亭地区的这次地震。乐亭县属于“郊野气色”,并不是西安、南京、苏州、北京等大城市。另外,根据《乐亭县志》记载,乐亭在“商、周属孤竹国”。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红楼梦》中用了数不清的“竹”。孤竹国之竹多是自然之理。至此,我们似乎可以确定,《红楼梦》之中的“姑苏”谐音“孤竹”,即指乐亭。
乐亭的气候特点与《红楼梦》的气候特点全部吻合,《红楼梦》中关于气候的描写有很多。
首先是春季。《红楼梦》第七十回,写三月初一,“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是桃花盛开之景;第二十三回写道:“那一日正当三月中浣(同旬)正看到‘落红成阵’,只见一阵风过,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的满身满书皆是”。从气候角度来看,这和河北乐亭的气候条件完全一样,清明已过,谷雨未到的时候正是乐亭桃花开败的季节。
关于夏季的气候描写,《红楼梦》中也有很多。第二十七回,正是初夏四月二十六日芒种时节,宝钗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在草地上扑蝴蝶“香汗淋漓,娇喘细细”的场面。事实上,在这个时候,北京地区还未太热的时候,这里已经热得要用扇子,一活动就“香汗淋漓”,说明这里的气候至少比北京早半个节气。北京城处于北纬40度,乐亭靠南[BF]0.5[BFQ]度。北京为内陆气候,乐亭为滨海气候,夏天受暖湿气流影响,热得较早,而晚上又较凉。第二十六回描写林黛玉去看宝玉,晴雯不开门,黛玉就在门外“越想越伤感起来,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可以想象,晚上黛玉不顾“冷”、“寒”,而次日上午宝钗就“香汗淋漓”。看来贾府、大观园所在的地区白天酷热,晚间凉快,这是明显的乐亭地区的滨海性气候特征。
再看秋季。《红楼梦》第七十三回介绍贾母仍在歇晌;第七十六回描写贾母中秋赏月,鸳鸯给贾母“拿了软巾兜与大斗篷来,说:‘夜深了,恐露水下来,风吹了头,须要添了这个’”。生动地反映出贾府、大观园所在地区中秋仍然很热,需要歇晌,晚上秋高气爽,有轻寒。这些特征和乐亭中秋的气候特征完全相同。
最后看冬天,例如,第十三回写道“现腊月天气,夜又长,朔风凛凛,侵肌裂骨,一夜几乎不曾冻死”;第三十九回有“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从这些描写,我们可以推知,《红楼梦》的北京应该是在北方。从《红楼梦》中人的御寒方式来看,贾府上下人等都睡炕,当然,除林黛玉有南方习俗夏天睡床,但冬天也睡炕。这些都是北方人的习俗,证明贾府、大观园不在南京,也不在苏州。因为南方没有睡火炕的习惯,也没有冬季积雪三、四尺深的历史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