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办法了?是什么?”爹也没说什么呀,舒泰还是不明白。
舒太尉看不下去了,清咳了一声说道:“泰儿就不要问了,此事爹爹自有安排,天不早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舒泰虽有些不情愿,但仍恭敬的行了礼,和二弟一起退出了书房,“儿子告退,爹爹您也早些休息吧。”
舒太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舒泰和舒文离开后,舒怀远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他靠在太师椅上,眼底明明灭灭,陷入了沉思。
皇上,您可不要怪老臣啊,老臣也是被迫无奈。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舒怀远深深明白,女儿在后宫风光显贵,那他舒家便风光显贵,若女儿一旦失了势,那舒家也就危矣。
舒怀远想着明日朝堂之上皇上会有的表情,是吃惊?还是震怒?不觉他便踱到了窗前,推开窗户,天空一片漆黑,黑得人心都十分压抑。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的确,对于独孤行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埋头于如山的奏章之中,朱笔飞快地圈点着,眉头越皱越紧。
“秦锐呀,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好皇帝?”独孤行忽然停住笔出声问道。
“回皇上,皇上自然是声明之君。”身后的秦公公垂首拱立。
独孤行却缓缓摇头,“朕不是,若朕是好皇帝,那金陵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灾民呢?”他轻轻叹气,“秦锐,你看看这些折子,十本有九本都是上报灾情的,西部旱了,南方又涝了,北方还闹盗寇,你说朕这是当的什么皇帝啊!”独孤行揉了揉眉心,似是十分疲惫。
“皇上,您不是积极筹备了赈灾的银两了吗?为此您都操碎了心了,老奴窃以为,您的恩德可追开国仁武皇啊!”秦公公一脸动容地说道。
独孤行的面色和悦了一些,“仁武皇帝,朕是不能比的,仁武皇帝南征北战数十年,打下了我独孤家的万里河山,这份功德是历代皇帝都无法比拟的。朕呀,不奢求能名垂千古,只希望金陵在朕的治理之下能国泰安康,百姓安居乐业。”
“皇上圣明!”秦公公高呼一声,跪了下来。
独孤行眼眸一扫,“起来吧!”停了一下他又说:“秦锐,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子时刚过。皇上您该歇息了。”
“哦,已经这么晚了呀!”独孤行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今日就到这吧!”
“皇上,您要不要去绯云宫?”秦公公不失时机地提议道。
独孤行的黑眸闪了一下,说:“算了吧,等德妃心情好一点朕再去。”他可不想去欣赏女人掉眼泪。你说这女人也真够奇怪的,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那流韶宫呢?您有一段日子没去淑妃那了。”秦公公继续提议。
独孤行往外迈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微微转身,“今日就不去打搅淑妃了,回正阳宫吧。”说罢大步流星朝正央宫走去,身后的秦公公赶紧小跑跟上。
次日寅时独孤行便醒来了,秦公公伺候他更衣洗漱,然后便去上了早朝。这当皇帝也真是辛苦,天不亮就得起,别人都睡了他还得加班批奏折,外加操心一大堆的事情,真是劳心劳身。
“什么?你说什么?银子被盗?”独孤行一脸震惊地望着殿下跪着的户部尚书。
“回皇上话,昨日老臣亲自验点锁进库房的,今日一早便发现少了五箱,是老臣疏忽,没有看护好,老臣该死,还请皇上降罪啊!”户部尚书泪涕交加,频频叩头。
“哈,户部库房守护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现在倒好,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少了五万两银子,朕看你也该死!来人,拖出去斩首。”独孤行怒声喝道,他是真的气愤了,灾区的百姓还等着这些银子救命呢。
“皇上开恩,皇上饶命啊!”那户部尚书一听,大惊失色,那头磕得比敲木鱼还响。许多大臣纷纷跪地帮他求起了情来。独孤行却紧抿着唇,不为所动。
“皇上请息怒!”排在最前头的舒太尉站了出来。
独孤行的眼神一挑,“怎么,舒爱卿也要求情吗?也认为他不该杀?”
“皇上,请听老臣详禀。这户部尚书确实失职,但罪不至死。”舒太尉迎上独孤行的目光,竟是不卑不亢。
“哦!舒爱卿有何高见?”独孤行嘴角扯动一下,压下了满腔怒火。
“皇上,老臣听说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个武艺十分了得的盗贼,此人来无影去无踪,人称踏雪无痕,即使库房有重兵把守也是难不倒他的,老臣窃以为户部失银一案和此人脱不了干系。”舒太尉一本正经地说着。
“那依舒爱卿意思该当如何呢?”独孤行星眸一闪,如玉的脸上展出一轮和蔼的笑。
“全力追捕此人,追回库银!”舒太尉说得斩钉截铁。
独孤行笑了,剑眉一挑,似是十分开心的样子,“还是舒爱卿铁胆忠心呀!此事就交给舒爱卿来办,一定要把此人缉拿归案!”他提高声音说道。
“老臣领旨!”舒太尉跪下接旨。
“至于户部尚书张大人,丢失库银,严重失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降职三级,罚俸半年!退朝!”独孤行看了一眼殿下威严说道,然后袍袖一摆,起身离去。
“五万两银子说没就没了,哼,踏雪无痕,说得跟真的似的。都来逼朕!都来逼朕!朕很好欺负是不是?”独孤行双目喷火,气得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
“皇上息怒,息怒啊!”秦公公跟在后面劝道。
“息怒?朕再息怒就被人骑到脖子顶上了,朕这个皇帝做得真是窝囊。”独孤行随手就把桌上的砚台摔了出去,险险擦过秦公公的额头,摔在殿外的廊柱上,四分五裂。
外头当值的太监脸色都吓变了,相互小心地对看一眼,均面面相觑,皇上何时发这么大的火呀!连秦公公都被砸了,这到底是怎么?
“秦锐,你说,你说朕还算是个皇帝吗?”独孤行猛地转身,一拳重重地拍在龙案上,浑身散发着凛然的气势。
秦公公也被吓了一跳,“皇上,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呀!”他的脸上布满焦急,“在老奴的心中,皇上您永远都是奴才的主子呀!”他的眸中一片认真。
独孤行挥到半空的手放了下来,星眸转了转,渐渐深邃起来,“秦锐,难得你如此忠心,也只有你还会这么想。”他的语气里竟透着悲凉。
秦公公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主子,心里滑过一丝心疼,他知道,他全都知道,皇上心里头苦啊,朝中有舒太尉盘踞着,皇上是寸步难行,皇上每日勤勉操持国事,却还得受臣子的气,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呀!每每看到皇上挑灯伏案的疲惫身影,他就心疼啊!这是他的小主子呀!
“不,皇上,还有三王爷和七王爷呢,他们都是皇上您的手足呀!”秦公公真诚说道。
独孤行的眸子挑了一下,“三皇兄倒是真心帮朕,可是老七就难说了,朕心里明白,他因大皇兄的事怨恨着朕呢,可朕也冤啊,朕真的没有想杀大皇兄的。”他的脸上现出沉痛之情,倒有几分情真意切,忽然语气一转,轻轻叹气,“也无怪老七怨朕,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皇兄的死,朕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秦公公动容,“皇上,七王爷会想明白的!”
“但愿如此吧!朕的兄弟只剩下这么两个了,只要老七不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情,朕可以保他一世荣华,哪怕他要做一个闲散富贵王爷,朕也由着他了。”独孤行又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靠进龙椅里。
独孤行在想早朝的事情,什么库银被盗,什么踏雪无痕,通通都是假话,独孤行明白这是舒太尉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好你个舒怀远,朕还把盈贵妃怎么样呢,你就给朕使绊子,你就吃准朕不敢拿你怎么样吗?独孤行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想起前几日的事情。
上月,朝中空出了几个职位,独孤行便想趁机培植自己的力量,想把自己人安插进去,谁知那舒怀远竟推三阻四,说什么要全面考察,硬是压着不发文书。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连安插几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他这算哪门子的皇帝。独孤行想着想着便又气愤起来。
舒怀远,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朕要你跪在朕的脚下求饶!朕才是这金陵王朝的皇帝!一抹坚毅之色从他的脸上闪过。顷刻,他忽又想到这朝中半数的官员均是舒怀远的亲信,要扳倒他谈何容易?烦躁的情绪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秦锐,你说朕该怎样做?那可是五万两银子啊!”独孤行微眯眼睛,靠向龙椅。近两年灾荒不断,再加上去年和西岳的一战,国库所剩无几了呀!
“皇上,您不是把此事交给舒太尉去办了吗?”
独孤行闻言猛地坐直身体,直直望向秦公公,然后又靠回龙椅里,“可是朕等不起呀!”舒怀远等得起,可是他等不起,灾区的百姓等不起,舒怀远便是看准了这一点啊!可恶,该死的!
“皇上,您何不和三王爷商量一下呢?”秦公公低声建议道。
独孤行的眼睛猛地一亮,很赞赏地看了秦公公一眼,“快,召三王爷进宫议事。”他朗声说道,眉宇间自信飞扬,更增添了几分帝王气势。
这独孤行和三王爷独孤奕在御书房里一关就是一整天,直到暮色降临的时候独孤奕才出来。这殿外守着的太监心里头更是敲起了小鼓,咋了,要出啥大事了?
有在秦公公面前颇能说上话的太监刚想开口询问,便被秦公公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主子的事能是随便打听的?嫌命长是吧?”
这么一来谁还敢再问呀,一个个更加小心的侍候着。
是夜,御书房内又是灯火通明。外头值夜的小太监偷偷揉了揉发困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立刻便被领头的大太监拧了耳朵,“都给我警醒点!”他小声地骂着,还不忘狠狠地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小太监立刻便笔直站好。
头戴金冠的独孤行依旧伏案批阅奏章,批了一本放于一边,再换一本,然后再放于一边,眉头越皱越紧,他执笔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把笔放到砚台上,缓缓抬起了头。
身后的秦公公不失时机地奉上一杯热茶,“皇上,您歇歇喝杯茶吧!”
独孤行接过茶,揭开盖子,一股清香直入心脾,独孤行很享受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饮了一口,“好茶!”
“回皇上,这是玉贵妃送老奴的大红袍。”秦公公垂目答道。
独孤行眼神一闪,略有些意外,“哦。”然后话锋一转,“秦锐,你说朕要不要是瞧瞧盈贵妃?”他敛目拨弄着杯盖,状似随意地问道。
“回皇上,老奴觉得皇上还是去瞧瞧的好,盈贵妃身子羸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了,舒太尉可是很爱女心切的呢。”状似风轻云淡的一席话却让独孤行陷入了沉思。
许久,他猛地站起身对秦公公说:“秦锐,朕心里烦,陪朕出去走走。”
“老奴遵命!”
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出了御书房,走的却不是去宸月宫的路,秦公公也不多言,只是跟着独孤行的脚步。
夜已经很深了,许多宫殿都已经熄了灯火,整个宫里静悄悄的。
“秦锐,那是何处?”独孤行指着前方不远处还亮着灯火的地方问。
“回皇上,那是栖凤宫。”秦公公轻声答道。
“哦!”黑暗里独孤行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什么,他略一沉吟,说道:“走,过去瞧瞧。”此刻他的脑中浮现出天爱那张绝世容颜,这么晚了这西岳公主在做什么呢?忽然的他就想去看看。
天爱没有在做什么,除了看书她能做什么呢?自从出了德妃落胎的那档子事,天爱便整日闭门不出,在殿内研究起书本来。就连淑妃林倩儿的邀请她都以身体不适婉言推辞了。
当皇上驾到的喊声在外面响起时,天爱大大地被骇了一跳,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天爱条件反射性地揪起了衣服的襟领,随即哑然失笑,暗笑自己的草木皆兵,那独孤行怎么看也不像是好色之徒,退一步讲,即使是,那他要发情也轮不到她啊!盈贵妃虽被禁了,不是还有贤良淑德四妃吗?那可都是风情各异的没人哎。
正思忖着呢,独孤行已来到眼前,天爱只来得及站起来,“天爱见过皇上。”
“这么晚了公主还没休息!”独孤行扫了一眼桌上摊放的书本,然后把视线定格在天爱如玉的脸上。
“回皇上,天爱习惯晚睡。”天爱低眉顺目,温婉而乖巧。
独孤行看了她一会,又把目光移到了桌子上的书本上,“看来爱妃很喜欢看书呀!”他在椅子上坐定,伸手拿过那书本,不由却是一怔,“金陵图志,公主喜欢读游记?”他望向天爱的目光中带着疑惑。
天爱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撇了一下,然后她敛了敛身轻柔说道:“天爱自小便希望游遍天下的名山秀水,领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哦,那公主是怪朕紧了你的脚步,断了你的梦想?”独孤行的嘴角勾了一下。
“天爱不敢!”天爱赶紧跪了下来,“每个人都要守自己的本分,天爱是西岳的公主,嫁来天朝便是天爱的本分,天爱不怨不怪亦不恨!若人人都随心去生活,那天下还不乱了套了?”天爱眸子盈盈,里面满是认真。
独孤行便笑了,“公主快快请起!每个人都要守本分,做君主的要守君主的本分,做臣子的要守臣子的本分,这百姓嘛自然也有百姓的本分,是不是呀公主?”他眼底含笑注视着天爱。
“皇上所言极是!”天爱顺着他的话语答道。
独孤行又是一笑,手指下意识地在桌上点着,许久,“他若是如你一般认知便好了。”他忽然这般说道,脸上都是感慨,似乎想到了什么。
天爱的眉微微蹙了一下,她不明白独孤行在说谁,所以很聪明地没有答话。
独孤行不再说话,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敛着,似乎想着什么心事。天爱见状,也静静地坐于一旁,不去打扰他的沉思。
“所以公主便看这些游记?”这独孤行忽然又开了口。
天爱赶紧收回神思,点了点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天爱虽不能自己用脚把天下丈量,但跟着游者的文字去领略河山的秀美也是一样的啊。”
“好一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公主真是好见识,那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下句是什么呢?”独孤行朗声赞叹!
“不如阅人无数!”天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抬头正对上独孤行满是兴味的眸子,不由便是一怔,随即后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