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爱比较郁闷。自那日晚膳之后,独孤行便三不五时地来报到,不是用膳就是对弈,要不就是让天爱弹琴来听,有时独孤行也会说一些朝堂之上的事情,天爱便装傻,只是笑不接话。天爱深知这个时代的女人是不可以妄议朝政的,哪怕你说的再有道理,也是不容于世的。
无论哪朝哪代,最大的忌讳莫过于后宫干政了。更何况天爱还是西岳的公主,她若是说了什么,独孤行不把她五马分尸才怪呢。所以为了她的小命着想,她还是装傻的好。
那独孤行也颇为识趣,如此几次之后,虽有些失望,倒也不再提起朝堂上的事情,一心和天爱研究起棋艺来。
开始,天爱还有些惶恐,生怕哪里露了什么马脚被独孤行抓了把柄。随着独孤行来的次数的增多,她也渐渐回复了原来的平常之心,你来,我恭迎,你走,我欢送。还真的是宠辱不惊呢。
这一日,天爱洗罢澡坐在秋千上乘凉,忽然想起那夜遇到的诡异小孩独孤珏,自己好像还答应会再去看他的,这一连十几日光忙着应付独孤行了,倒把这事忘了个精光。
一想到那个小孩,天爱的脑海里便浮上那双倔强而冰冷的眼睛,心下不由一动,忙招了锦绣进了内殿。
“锦绣,我想出去转转,你有没有办法?”此话一出锦绣就被吓了一跳,“出去?公主您要去哪?”天爱赶紧捂住锦绣的嘴巴,“嘘,你小声点!”天爱斜斜地横了她一眼,“你家公主我没想去哪,就是想到栖凤宫外走一走,透透气。”天爱没好气的说。
“这深更半夜的,公主您?”锦绣更不放心了,眼底透着担忧。
“你就说有没有法子吧。”天爱一下子截住了锦绣的话,直直地望住她。
“有倒是有。”在天爱的注视下锦绣妥协了,她迟疑了一下才说:“不过公主您得换件衣服,公主,我陪你一起去吧?”“不用,你得留下,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应付。”天爱一边拿衣服一边说。
“那,公主您可得快点回来呀!”锦绣见拦不住,咬了一下嘴唇,不放心地交代。
“行了,我知道了。”天爱摆摆手,在锦绣的掩护下悄悄的溜出了栖凤宫。按照上次的路线,一路向北走,不觉便来到了上次的那个地方。
“独孤珏,独孤珏!”天爱轻轻地喊。
无人应答。咦?难不成那小孩没来?呃,也对,自己只答应会再来,没说哪天来,那小孩不可能天天来等她。
天爱皱了下鼻子,有些失望,转身想走,却又有些不甘,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呀!“独孤珏,你在吗?”天爱又喊了一句。依旧是无人应答。
呃,看样子他真的没来。天爱彻底失望了,“独孤珏,你若不在,我就回去了啊!”天爱转身往回走,刚走了一步就听身后假山里传来一道细细弱弱的声音,“我,我在!”天爱大喜,回头就往假山奔去。“你在呀,刚才怎么不答应我?”天爱蹲在卷缩成一团的独孤珏面前。
“你那天没来!”独孤珏睁着那双倔强的眸子指控道。
天爱一怔,然后笑了,“姐姐那天有事,对不起啊,看,姐姐今天不是来了吗?”她放柔了声音哄道。
“你说话不算数!”独孤珏却不领情,把脸扭向一边,一副拽拽的样子。
啥?被一个几岁大的小孩指责说话不算数,这是啥诡异状况!天爱的额上爬满黑线,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独孤珏,我是真的有事,不是故意的。”“哼,你就是说话不算数。”独孤珏依旧扭着脸不看她,倔强的眼睛里似乎还盛着盈盈的泪光。
“天,独孤珏,你不会是每天都来这里等我吧?”天爱不可思议地惊呼一声,飞快转到独孤珏的面前。
那独孤珏立刻把脸扭向另一边,“是又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在乎!”他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声音里竟然带着颤音。
天爱真不知该怎样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无味参杂吧!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震惊和感动。她以为在这个后宫中她已经够可怜的了,无依无靠的。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可怜,只因为她的一个笑容,几句亲切的话,便认定了她,日日来这里等她。只有历经寒冷的人才会飞蛾扑火呀!只有饱经人情冷暖的人,才会拼命地想要抓住一点点的温暖。
这个孩子,他都经历过什么?天爱心底发酸。
“独孤珏,姐姐不知道你等了那么久。”天爱真诚地注视着独孤珏,伸手想把他抱起来。手刚触到他的肩上,就听他“哎呦”一声,身子瑟缩了一下。
天爱一惊,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扯开他的衣服,立刻被眼前所见惊呆了,只见独孤珏小小的身子上布满了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有扎伤,有掐伤,胸前甚至还有几道鞭痕,天爱都不忍再看,“谁打的?”天爱的声音不觉冷了下来,哪个丧尽天良的这么狠心?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们!”独孤珏的拳头攥得很紧,眸中布满戾气和仇恨。
不用解释天爱也知道他们指的是谁?在这宫里头,不受宠的主子比奴才还不如,天爱没想到的是,这群奴才竟敢如此欺主。虽然她不知道独孤珏是什么身份,但就凭他姓独孤,也可判定他绝不是奴才。
“疼吗?”天爱小心地滑过独孤珏身上的伤痕,满眼的心疼。
“不疼!”独孤珏坚定的摇头,“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百倍千倍地偿还。”他说得铿锵有力,那一刻天爱竟觉得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一个男人,一个虽受尽屈辱却打不倒击不跨的男人。
“独孤珏,姐姐真的不知道!”天爱再也忍不住地把独孤珏搂紧怀里,那个小小的身子开始有些僵硬,慢慢的,慢慢的柔软起来,一双小手悄悄的回抱住她,“不关你的事。”停了一下他又说:“翠姑姑病了,病得很重,没有人给她看病,我求他们,他们便骂我,打我!我很怕,我怕翠姑姑会死掉,那样我就一个人了。”童稚的声音敲打在天爱的心上,她眼眶一热,眼泪流了出来,“珏儿不怕,珏儿不会是一个人,姐姐不会让珏儿一个人。”天爱把脸迈进他小小的肩窝,泪湿了脸颊。
“真的?”“真的!”天爱郑重保证。
“那我们拉钩!”“好!”天爱的大手和独孤珏的小手缠在了一起,是保证,也是誓言,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多么辛苦,独孤珏只要一想到那双温暖的手,心底便盈满幸福。
“这下珏儿总该相信了吧。”天爱点了下独孤珏的鼻子笑道。
“嗯!”独孤珏也笑,倔强的眼睛微微眯起,竟是十分好看,又是一小祸水,长大了不定多少女人为他伤心伤肺呢。
“珏儿,你住哪个宫里,明日姐姐让人给你翠姑姑看病,给你瞧伤可好?”天爱望住独孤珏的眼睛温柔说道。
“姐姐要走了吗?”独孤珏的眼底流露出几分不舍,好敏感的孩子呀!
天爱亲昵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点了点头,“姐姐已经出来好一会了,必须得回去了,你明白吗?”“嗯!”独孤行点了下头,“那明日是姐姐来吗?”他的眼中有着明显的期盼。
天爱为难起来,她想了一下,说:“姐姐不知道明日能不能来,但姐姐会让另一位姐姐给你送药来的,珏儿,你要知道姐姐……”天爱正想着怎样解释呢,独孤珏的小手一下子按在她的嘴上,“姐姐,珏儿懂的。”只此一句便让天爱感动得再次把独孤珏抱在怀里。多懂事的孩子呀,要是有这样一个儿子,那此生也再没什么遗憾了。
“姐姐,珏儿住在浅香宫,你有空可要来看我哦!”“好,珏儿快回去吧!”天爱柔声说道。
那个小小的人儿便慢慢向外退去,“珏儿等一下!”天爱忽然又唤住了他。在他软软的目光里天爱又蹲了下来,“珏儿,姐姐教你一句话,‘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这可是幸福的咒语哦,记住,知道这个咒语的人才可相信!”天爱望住独孤珏的眼睛认真说道。
“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珏儿记住了。”独孤珏满脸郑重地点头。
“真乖,去吧!”天爱笑了一下,捏了捏独孤珏的小脸。
独孤珏走后,天爱缓缓站起身,靠在石壁上又站了一会,然后才打道回府。当天爱一闪进内殿时,锦绣立刻扑了过来,“公主,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急死锦绣了。”“锦绣,你去准备些治外伤的药。”天爱一边吩咐,一边把身上的宫女衣服脱下。
“什么,公主您受伤了?”锦绣一听可急了,“伤哪里了?让锦绣看看。”伸手就要掀天爱的衣服。
“受伤的不是我。”天爱拍开锦绣的手,“锦绣,我好好的,没受伤。”天爱斜了锦绣一眼,这妮子,怎么听风就是雨呢。
“没有就好!”锦绣拍着胸脯,心有余悸的样子,“那受伤的是谁?公主,你都做什么去了?”锦绣又担心上了。
天爱一把把锦绣按在椅子上,“你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你这样蹦来跳去的我头晕。”锦绣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
“锦绣,你还记得我上次说的那个奇怪的小孩吧?我这次出去就是看他去了。”天爱便把今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锦绣,你明日带些药去浅香宫走一趟,顺便瞧瞧那翠姑姑的病,小心一点,莫要被眼熟的人撞见了。我不方便出去,只好有劳你了。”锦绣点了点头,“公主,这?”她的眸中有着深深的担忧。
天爱明白她心里想什么,“没事!”她拍了拍锦绣的手安慰道:“那只是个孩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们小心一些就是了,即使被人看见了,也不能说了什么去,没事的,锦绣!”嘴上虽这么说,天爱心里却是没底。真的没事吗?不见得吧!这宫中莫须有的罪名还少吗?可天爱一想到那孩子浑身的伤痕,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一晃大半月过去了,天朝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天爱更不爱动了,连饭都吃的少了,这让锦绣十分着急,“公主呀,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您就再吃一点吧。”锦绣端着碗苦苦劝道。
天爱不为所动,“锦绣呀,你家公主我也很想吃呀,可是吃不下啊!”天爱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说,穿越了,这怕热的毛病却是一点都没变。在现代,只要天一热,天爱是吃啥都没胃口。
锦绣看了自家公主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呀?
一旁有个太监见状,殷勤的凑上前去,“锦绣姑姑,娘娘这是热的吧?”
“是呀,这鬼天气,啥时是个头呀!”锦绣随口应着。
“锦绣姑姑可知,宫中为了各宫主子消暑,储了大量的寒冰呢。”
“哦?”锦绣眸子一抬,看向那名太监,“那怎么栖凤宫没有?”要是真有寒冰,那公主就能凉快一些了吧,这饭也就吃得下去了吧?
“锦绣姑姑有所不知呀,因为这寒冰十分紧俏,得到掌管内库的江公公那去申领。”那太监笑着解释。
“这样呀!”锦绣眸子一闪,“那你就陪我到江公公那里走一趟吧,若是差办的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锦绣姑姑抬爱!小的一定尽心办差。”那太监笑的十分狗腿。
“皇上驾到!”锦绣刚要往外走就见皇上踱着方步迈了进来,慌忙跪地请安,“奴婢给皇上请安。”
“锦绣这是要去哪呀?你家主子呢?”独孤行扫了锦绣一眼,脚步未停,直接往里走。锦绣也只好跟在后面,“回皇上,公主在里面呢。”
独孤行转进内殿,天爱早就听到独孤行的到来了,她十分不悦,本小姐都快热死了,哪还有精力应付你,这么热的天,不在正阳宫好好呆着,出来乱跑什么?听说那正阳宫可是整个皇宫中的宝地,冬暖夏凉呢。
心里虽腹诽着,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天爱奋力地抬起软绵绵的身体给独孤行见礼,“天爱见过皇上。”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那惨白的小脸让独孤行大吃一惊,“公主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病了?锦绣,你们怎么伺候的?”
独孤行扶过天爱,眼神严厉地扫向一旁的锦绣。锦绣和一屋子的奴才全都跪了下来。
“皇上,不,不怪他们。”天爱着急地分辨,其他人跪也就跪了,可锦绣她得护着。那娇弱无力的样子勾引了独孤行的无限怜爱,不由放柔了脸上的神色,“公主莫急,朕给你做主,这群奴才如此怠慢,朕替你狠狠的治他们的罪。”
天爱更急了,“皇上,真不管他们的事,我只是怕热而已。”
“怕热?”独孤行有些不解地望向天爱。天爱无奈的点了点头,“自小就有这毛病,热不得。”
“回皇上,公主确实怕热,只要天一热,公主就懒得动,连饭都吃不下。奴婢听说宫中供应消暑的寒冰,正要去江公公那申领一些呢。”跪在地上的锦绣答道。
独孤行嗯了一声,“都起来吧!”他又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天爱,说:“秦锐,你陪锦绣走一趟吧。”然后回过头对天爱笑,“公主怕热怎么不早说?”虽是责怪,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天爱也笑,只是很勉强,“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忍忍就过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独孤行十分不赞同,“看,公主都清瘦了,朕会心疼的!”独孤行抬起天爱的下巴,满目怜惜。
“谢皇上垂怜!”天爱借着谢恩挣脱开去,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遮去了眸中的光华。那动人的模样让独孤行忍不住把她拥进怀里,心中豪情万丈。
宸月宫里盈贵妃就享受多了,她也是懒懒地歪在贵妃椅上,光是伺候的人就跟了十个,四个打扇,四个捏腿捶肩,一个剥葡萄,一个捧汗巾。
一旁的小成子还不停的告罪,“委屈娘娘了,娘娘您再等会,寒冰马上就到。”然后转头对候着的小太监吩咐,“你去催一催,都去这么大半天了,娘娘还等着寒冰消暑呢,热坏了娘娘,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名小太监应了一声便退了出来,刚走到宫门,就见领冰的太监回来了,“来了,来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