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太医们依旧没有商讨出可行的办法,寒冷的冬日里他们的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
“孙太医到!”这一喊,所有的人面色都是一喜。太医们喜是因为不用掉脑袋了,天爱和独孤行喜是因为独孤珏有救了,孙太医,那可是金陵王朝最王牌的太医,是神医萧清秋的弟子。
“臣给皇上,娘娘请安。”孙太医上前跪拜。
“爱卿无须多礼,快来瞧瞧朕的皇儿。”独孤行伸手虚扶了他一把,看得出他对着孙太医蛮敬重。
孙太医点了点头朝床边走去,“是殊离!”只瞧了一眼他便惊呼出声,然后俯下身子检查起独孤珏的眼耳口鼻,片刻之后他抬起了头,十分肯定地说:“是殊离,花雨楼的不传之毒。”
“爱卿可有法子?”独孤行紧紧盯住孙太医。
“臣解不了!”孙太医缓缓摇头,独孤行刚要发作,便听孙太医又说:“但家师解得了。”
“那就赶紧把你师傅请来呀!”独孤行精神为之一振,眼底升起冉冉希望。
“可是——”孙太医却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爱卿觉得不妥吗?”独孤行侧着身,半张脸藏在光影里,声音也想隐藏在光阴里,明明是淡淡的,却让孙太医的心头一震。
“回皇上,家师的落英谷离京城是不算太远,但快马加鞭也得一天一夜啊,可小主子。”孙太医恭敬地回答,余光却忍不住朝床上的孩童瞟去,一天一夜啊,小主子的整张脸都已染上黑色,怕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了。想到这么一个稚嫩的孩童就这般离开人世,孙太医的眼底闪过怜悯和不忍。
独孤行闻言眉头微不可见地耸了一下,沉吟片刻然后说:“孙爱卿有什么法子吗?”虽是询问,可听在孙太医的耳中那可是明明确确的命令,命令他一定要想出法子,不然后果是不言而喻的。不仅自己得掉脑袋,就是这室内所有的太医都别想活命。
孙太医敛下眸子,大脑飞快地运转着,有什么法子可以控制毒素的蔓延呢?金针封穴?那也只能拖个三四个时辰。有什么办法能多拖上一会?孙太医的眉皱成了一个川字。
一时间室内静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孙太医的身上,期待着。
忽然孙太医眼睛一亮,垂首对独孤行说:“皇上,若是有玄武冰玉,臣可以再拖上几个时辰。”玄武冰玉是上古神玉,天下间只此一块,三百年前便不知所踪,也不知落在谁的手里了。
“几个时辰?”独孤行问道。
“七个!再久老臣就无能为力了。”孙太医答道。
独孤行点了点头,眸子闪烁着,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后他转身看向秦公公,说:“秦锐,把朕的玉玺拿来。”
“皇上!”秦公公的脸上闪过什么,独孤行轻轻地挥了挥手,秦公公恭敬的退了出去。天爱心里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不由转头望向独孤行,见他双眉之间满是疲惫,心里好似被一只小手拽了一下,生生地疼。
“皇上,您坐下来歇一歇吧。”天爱扶住独孤行的胳膊柔声说道。
独孤行轻扯嘴角,给了天爱一个笑容,他拍了拍天爱的手,“朕没事。”但依旧听话地坐了下来,并顺手拉着天爱也坐了下来。
“皇上,珏儿不会有事的。”天爱对独孤行说,倾城的小脸上满是肯定,像是在安慰独孤行,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对,珏儿会没事的。”独孤行望向身旁的这个女子,他强势惯了,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安慰,这感觉很奇怪,却也异常的窝心。独孤行唇角微弯,紧紧握住天爱青葱的玉手,轻轻摩挲着。
“皇上!”秦公公回来了。独孤行接过他手中的玉玺递给了一旁的孙太医,“孙太医,朕把玄武冰玉给你找来了,朕要你一定要保住皇儿的命。”
原来这玄武冰玉是落到了独孤家人的手里,而且还被用来做了玉玺,呵呵,真是高明!外头的人为这块玉争得头破血流,谁会想到它就是金陵王朝的玉玺,就栖身正阳宫呢?独孤家的先人真是好计谋啊!
孙太医双膝跪地,双手颤抖着接过玉玺,“臣遵旨!”玉玺!这不仅是玉玺,还是传说中的玄武冰玉,此刻正捧在他的手里,怎能不让他激动呢?
“秦锐,让沈状元带着朕的手谕去落英谷请萧老神医,记住,朕只给他七个时辰。”独孤行望着前方,忽又收回目光,黑瞳暗了下去,气势忽然一变,变成了临渊峙岳的威严。
沈飞出发了,剩下的只有等了。这也是最熬人的,等!也许等来的是最不想面对的那个结果呢。呸呸呸,不可以这么想,天爱暗暗谴责自己,一颗心提的老高。
“皇上,您回去休息吧,还有许多事等着您处理呢。这儿有天爱和诸位太医在呢,不会有事的。”天爱对独孤行笑了一下说。独孤行身为一国之君,他怎能抛下国家大事不管?七个时辰,那可是十四个小时呀!
“也好!”独孤行沉吟了一下说,然后望向天爱,满目怜惜,“爱妃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有秦锐守着就行了。”
天爱轻轻摇头,“不!皇上,天爱替您看着珏儿。”这浅香宫的人除了翠月她一个也信不过,既然有人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几块点心偷走,难保他不会再对独孤珏下毒手,她要亲自看着他,有她在,谁也别想动独孤珏一根手指头。
独孤行的眼眸闪了一下,大手抚上了天爱的脸颊,“好!辛苦爱妃了。锦绣,好好伺候你家主子!”
天爱坐在独孤珏的床边,以往常对着她笑的眼睛现在紧闭着,黑气笼罩着他的脸,看上去很是吓人,天爱轻叹一口气,这孩子真是可怜,还没过上两天好日子便遭人毒害,谁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早的太阳?
天爱的望着墙上的那幅雪竹图,脑中想的却是独孤珏遭毒害的整件事情。如果说凶手让人冒充小绿来送点心是为了混淆视听,那他为何还要杀了小绿呢?还有,为何孙太医偏在今日告假回家?这也太巧了吧?巧合得让天爱心里生疑。
太阳西斜了,一天就这么过完了,天爱手托着腮安静地坐着,锦绣见自家公主眉宇间满是疲惫,心下不忍,上前劝道:“公主,你去歇一会吧。”
天爱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揉了揉眉心,“没事,我不累。”她还是亲自看着的好,若是她也走了,这一屋子没个做主的人,要是哪个宫的主子再来探望,就不好说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能怨天爱想的多,而是她才刚刚送走了皇后娘娘和盈贵妃啊!在分不清敌我的情况下,那只能都防着喽,更何况天爱从不以为这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是干净的。
天色暗了下来,宫灯三三两两的亮了起来,在晚风的吹拂下一荡一荡的。锦绣见说不动公主,叹了一口气,扭头出去了,不一会端了一碗热汤进来了,“公主,您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天爱对锦绣笑了一下,接过热汤刚揭开盖子又停住了,“锦绣,给太医们也端些热汤,都熬了好几个时辰了,也让大家都暖暖身子。”
锦绣一福身又出去了,这几个太医心中感动,都过来谢恩,“谢谢娘娘的体恤。”
天爱又是一笑,“大家客气了,这大冷天的,本宫也知大人们辛苦了,况且这小主子身上的毒还得劳烦各位太医呢,咳,但愿沈状元能早一刻回来,小主子身上的毒解了,皇上安心,大家也都安心了。”
天爱的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听在太医们的耳朵中舒服极了,他们纷纷称是,心里对这个和善亲切的玉贵妃娘娘印象极佳。
随着夜色的加重,天爱的心也越来越沉,六个时辰都过去了,派出去的沈状元还是没有影子,再看看床上的独孤珏,他脸上的黑气更重了。
太医也急了,每个人的额上都挂着晶莹的汗珠,眼神不住往外面看去。其实天爱比谁都着急,可她却只能端庄地坐着,竭力作出镇定的样子,她知自己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又过了许久,忽听外面喊了一声,“来了!”天爱精神一震,面上露出微笑,她知一定是沈状元回来了。她抬头望去,果然,是沈状元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萧神医这么年轻?天爱正疑惑着呢,就见孙太医已迎了上去,“师弟。”
哦,原来不是萧神医,而是孙太医的师弟,只是没想到他这师弟倒是长得风神毓秀,好看的紧呢。不像是个大夫,倒像是世家子弟。
这时独孤行也来了,他柔柔望向天爱,“爱妃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听他一说,天爱发现自己还真累呢,刚才因为紧张独孤珏,精神绷得紧紧地,没感觉到什么。现在精神一放松下来,竟发现全身都酸疼的要命。
天爱点了点头,“好,那天爱就先回去了。”既然有独孤行在这里,相信没有谁敢在他眼皮子地下耍花招,而神医已经请到,她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还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天爱真的累了,头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锦绣,你怎么不叫醒我?”独孤珏怎么样了?天爱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
“公主,是皇上吩咐不要吵醒了您,让您好好的睡一觉的。”锦绣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委屈。
“哦,皇上来过?”天爱看了锦绣一眼。
锦绣回望了自家公主一眼,说:“是的,公主。一个时辰前来过,见公主正在熟睡,便说公主昨日累了,谁也不许打扰了您的休息。”
原来是这样,行,独孤行还算是有心,也不枉自己替他看儿子。“那珏儿怎么样了?醒了吗?”天爱忽又抬起了眸子。
“回公主,锦绣不知,锦绣只是个奴才,怎么能知道主子们的事情呢?”锦绣敛下眸子淡淡地说。
天爱一怔,有些不解地望向锦绣,随即便如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锦绣,我不是怪你。好了啦,咱们收拾收拾,去看珏儿。”
被自家公主这么一说,锦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轻轻点了点头走过来伺候公主梳洗打扮。
草草吃了点东西天爱便带着锦绣去了浅香宫。“孙太医,小主子怎么样了?”天爱轻声问孙太医。
“回娘娘,小主子吉人天相,昨夜臣的师弟已经给小主子解了毒,但‘殊离’毒性霸道,残余毒素的肃清尚需要些时日,早晨小主子醒来了一会,只是身子太弱,现在又睡了过去。”孙太医跟在天爱的身旁恭敬地答道。
天爱边点头边朝里面走,“孙太医辛苦了。”
“回娘娘,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天爱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见他面上肃穆而赤诚,唇角弯了弯,此人虽然精明,倒也不乏正直,难怪能做独孤行的专属御医。
独孤珏依旧双目紧闭,但面上的黑气已经褪去,只是脸色十分苍白,天爱知他性命已无大碍,也就放下心来。
至于凶手是谁,她反倒不那么关心了。后宫这么一潭污水,想害独孤珏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是谁呀。反正独孤行会查。
她比较担心的是那人这次没有得手,一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这才是让人头疼的问题,防不胜防啊!
天爱的眉微微蹙了起来,忽然心头一亮,她转头扫了一眼孙太医,徐徐说道:“这小主子也真够命薄的,刚受了两天皇恩便遭歹人毒害。孙太医,小主子醒来心智不会受到影响吧?”脸上带着怜悯,目光却淡淡地扫向孙太医。
孙太医心头一顿,片刻后垂下了目光,“回娘娘,这还得再观察一段日子,小主子中毒不轻,影响了心智也是有可能的,但请娘娘放心,臣一定尽全力为小主子清毒。”
“那就劳孙太医费心了。”天爱下巴轻点,面上依旧淡淡的,可看向孙太医的眸子里却透着三分赞赏。
只需一点他便明白自己的意思,此人不可小窥啊!天爱转过眸子继续看床上的独孤珏。珏儿呀,木秀于林,风必毁之,你的聪慧到底不是件好事,姐姐只希望你能平安长大。天爱在心底叹了一声,平安是福,这话放在哪儿都是真理。
出了浅香宫,天爱微微仰起头望天空,天空湛蓝,流云洁白,天爱徐徐出了一口气,轻笑一声,然后回了自己的栖凤宫。
也许这辈子她都没有机会见识宫墙外的天空了吧?呵呵,天爱又是一声苦笑!其实天爱很想呆在浅香宫,很想守在独孤珏的身边等待着他的醒来,在这泱泱深宫,那个孩子是她心底唯一的柔软可她却不能过久地呆在浅香宫,她一个妃子,和亲来的妃子,那么关心皇上的儿子做什么?关心?谁信呀?天爱深吸了一口气,手臂在空中挥了挥,TMD,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可不是?我们最优雅的尹大总裁连粗口都出来了。
独孤珏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翠月最先发现他睁开眼睛,很惊喜地扑到床前,“谢天谢地,小主子您终于醒了。”
孙太医也抢了过来,两指搭在他的腕上诊起脉来,独孤珏的眼睛在室内游走,脸上微微现出失望的表情。翠月明白他的心思,低声说道:“玉贵妃娘娘中午来过,说明日一早再过来看您。”独孤珏的眼睛突的一亮,苍白的脸上绽放出虚弱的笑,干净而无邪。
“小主子已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可下床。”孙太医轻轻地把独孤珏的小手放回被里,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折腾了两天,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珏儿,睡累了吧?来,我扶你起来坐一会。”天爱暖暖地对独孤珏笑,好,真好!独孤珏还活着真好!
“谢谢玉母妃。”在外人面前独孤珏总是很有礼貌,虽然他很想扑到天爱的怀里,却依旧忍着,装出小大人一般沉稳懂事。
“珏儿真乖!”天爱赞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扭头对室内的奴才说:“这两天你们也累得够呛,锦绣,带大伙下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会。”
锦绣接着自家公主递过来的眼神,低身一福,带着众人出去了。大家一听有东西吃,还可以休息,都乐坏了,“谢谢玉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