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天爱轻轻打了一个寒战,独孤行的眼睛里一片漠然,她在那里面看不到往日的热情和喜悦,他看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不带一丝感情。江山美人?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天爱垂下头,撇撇嘴无声地笑了,苦涩。她吐出一口气,扶着锦绣继续向前走,脊梁挺直,步履坚定,风吹起她裙子的下摆,打在小腿上,竟是一步一个玲珑,坚定而决然。
再次回到栖凤宫已是物是人非了,入目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从前的宫女太监竟一个都不见。新换的这个太监宫女一个个低垂着头,小心谨慎的样子,每当天爱试图和他们说句话,他们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跪在地上直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几次三番,天爱就放弃了。
天爱还住在正殿里,除了不得出去,她还是有自由的,至少在正殿里她可以随意的晃,她是待遇比较高的囚犯。偌大的正殿空荡荡的,天爱安静地靠在软榻上摆弄棋子,人生如棋,她的这盘棋到了山穷水复的境地了吧?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天爱扭扭脖子活动一下四肢,然后去看锦绣。
宫灯亮了起来,在廊檐下一荡荡的,幽幽暗暗。当皇后和德妃联袂出现在天爱面前时,她一点都不惊讶,嘴角反而浮上一丝笑意。
德妃还是一如既往地得意,只是今日的得意与往日不同,带上了三分嚣张。看向天爱的眼神似乎像是看一个死人。皇后倒是十分平静,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皇后低声在德妃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德妃就出去了,正殿的们也随之关上了。天爱冷眼旁观着,锦绣却是十分不安,天爱握住她的手,锦绣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慢慢才放松下来。
突然皇后笑了一声,她走到天爱跟前,居高临下斜睨着她。天爱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捕捉到皇后脸上一闪而过的嫉妒,对,是嫉妒!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个表情!”皇后一把钳住天爱的下巴,像拉家常一样说道。天爱望着她,不动,也不说话。
皇后似乎也没指望她开口,又接着说:“这张脸可真是好看啊,倾国倾城,这么些年后宫的女人来来去去,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可是你知道吗?你最吸引人的不是这张脸,而是你这双眼睛,那么亮,像夜明珠一样亮,好似会说话。还有,这双眼睛从来都是平和,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皇上就是受了这双眼睛的蛊惑吧?还有小然,他以前是多么听话的孩子呀,居然为了你跟本宫顶嘴。”
她的手捂上天爱的眼睛,手指来回描画着。天爱依旧不动,她也动不动,只是淡淡地望着她。“对,就是这个表情,漠然,平和,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令你变色动容,真让人恨不得狠狠地甩上一巴掌,打掉你这个可恶的表情。”
皇后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她的语气很亲切,耳光却打得干脆利索,她用劲很大,天爱的脸重重地转向一边,左腮火辣辣地疼。
天爱转过头,眼底深邃,如一口深井,望不见底。
“看看,果真是这样,本宫真的很想毁掉你这个表情呢。你说还有什么事能让你动容呢?”皇后歪着头,状似思考,“哦对了,你是在等皇上救你吧?他是不会来的了,以他的本意他是很想救你,可他没办法呀,他不能不要他的江山。怎么,很失望吧,很伤心了难过吧?你怎么不哭呀?哭啊!”
一道凌厉自皇后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便恢复如常,“哦,这样也不行啊,那换一个怎么样?”她的视线在天爱身上巡梭着,最后落在锦绣的身上,然后她笑了。
天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皇后脸上的笑让她很不舒服,很不安。果然就听皇后说:“你放心,本宫不会把你怎么样,皇上的面子本宫还是给的。听说这个丫头对你很忠心是吧?那本宫就拿她出出气吧。”
“把这个丫头架过去。”皇后微笑着说道,她满意的看了看挣扎不停的锦绣,然后转过头看天爱,拖着软软的调子懒洋洋地说:“本宫心软,见不得打打杀杀的,本宫不会打她,今天咱们换个新鲜的花样玩。”
说完她冲侍卫一点头,那侍卫立刻掰开锦绣的嘴扔进一丸丹药。“你给她吃了什么?”天爱面色一凛。
皇后一扬双眉,桀桀地笑了,“自然是好东西,那可是千金难求的迷情丹哦。”天爱心说不好,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好东西,果然没一会锦绣就双颊绯红,眼神迷离起来。迷情丹,这可是****啊,听皇后的意思还是很高级的那种,她到底想做什么?天爱握紧双手,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皇后拍拍手,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四个劲装的男人,“本宫今日赏个女人给你们,你们可要好好伺候哦。”
那四个男人一听这话,眼睛都绿了,“谢皇后娘娘赏赐!”他们望向锦绣的目光充满了****和贪婪,他们狞笑着朝锦绣逼近,“美人,哥们一定好好疼爱你。”
“滚……开!”锦绣还有些意识,她愤恨地瞪着这几个男人,惊恐且愤怒着。这幅模样落在这几个坏坯子眼中,更是勾的他们心痒难耐。其中一个上前一步一把撕开锦绣的衣裳,猥亵的目光紧紧盯在她洁白的胸上。
“你们!”天爱眼睛猛然睁大,站了起来。还没走一步便被一旁的宫女牢牢抓住,“玉贵妃还是乖乖看戏的好!”
锦绣的嘶喊,男人的淫笑,皇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天爱只觉得一股血气冲到头顶,一双美目似要滴出血来。“畜生!”她哆嗦着咬牙切齿。
这才是真人不露相啊,什么德妃,盈贵妃,跟皇后一比,还真不够瞧的。无怪人说不叫的狗才咬人,这皇后平日一副公正温婉的样子,谁曾想她才是真的狠毒?不动声色之间使得却是雷霆手段。
“怎么,玉贵妃心疼了?”皇后微笑着望向天爱,语气柔柔的,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眼角却闪着冷凝,“急什么,这才刚刚开始呢。”
“放开她!”天爱直直迎上皇后的眼睛,双手握得更紧,“要怎样冲着我来就好,放开她。”锦绣,锦绣,可怜的锦绣,她有什么错?凭什么要她承受这一切?天爱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杀了这几个恶心的男人,他们毁了锦绣啊!
“怎么,想求饶了?那你哭呀,哭给本宫看呀!”皇后猛一甩头,脸上的笑瞬间不见,“哭呀,本宫满意了兴许会放了她。”她盯着天爱一字一顿地说。
天爱便与她对视着,她心中的怒火惊涛拍岸,她感觉到自己就如走在烧红的钢丝上,摇摇晃晃,却又疼痛异常。只是没有眼泪,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有一滴眼泪。她的目光里都是怜悯。
“不哭是吗?呵,玉贵妃的心还真是硬呢。”皇后眼眸流转,好整以暇地耸了耸肩,瞥了一眼那个正受着凌辱的少女,“这就怪不得别人了,只能怪你自己命苦,摊上个不懂T恤奴才的主子。还愣着干嘛,你们两个一起过去!”皇后的声音嗖然变冷。
“畜生,畜生!”天爱听着锦绣声嘶力竭的喊声,只觉得满口血腥,她把舌头咬破了,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映着雪白的肌肤,触目精心,“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想让你消失,永永远远地从这个后宫消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皇后纤长的手指从天爱冰冷的脸上划过,长长而尖利的指甲套,在天爱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染红了她的半边脸。
“这样都不哭吗?你怎么还这样云淡风轻?”皇后望着天爱的眼睛自语着。天爱的肺都要气炸了,她恨不得能撕了她吃了她,她哪只眼睛看到她云淡风轻?“即使你杀了我,我永远的消失了,那你也得不到独孤行的心,而我将永远地活在他的心里,横更在他的心头。”
“你!”皇后的脸变得扭曲,随即她有狡黠的笑,“那本宫若告诉你,你最心心念念的母后已经不在了,你还能这般自若吗?”皇后猛然凑到天爱跟前,不怀好意地说道。
“你说什么?”天爱的眸子骤然睁大,不敢置信。皇后见状,掩着嘴咯咯地笑了,那般痛快舒畅,“本宫说,西岳的柳皇后已经辞世了,听说是一把火把整个落宸宫都烧了,啧啧,怎么皇上没告诉你吗?”皇后冷冷地说,眼底转着歹毒的光芒。
“你说谎!我母后活得好好的!”天爱一声断喝,这个女人说谎,这个女人在骗她,独孤行可以不救她,却不会骗她。不会!
“本宫不会说谎,柳皇后是确确实实不在了,虽然西岳封锁了这条消息,但本宫的父亲仍是探到了这个消息,皇上自然也是知道的,他瞒着你了吧?呵呵,你猜他为何要瞒着你呢?”皇后越发笑得愉快。“玉贵妃,本宫讨厌你,你怎么可以一直都那么淡泊傲不可折呢?那本宫便毁掉你的从容,你的骄傲!本宫很想看看你绝望的样子。哈哈,西岳早晚都会属于天朝,皇上也骗了你,你已经无路可走,你还不绝望吗?”
皇后说了什么天爱一点都没听进去,她整颗心想的都是:母后死了,母后不在了!那个疼她护她的母后不在了。
不在了,都不在了!天爱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啊!”她大喊一声,感觉身体里有热热的液体汩汩流下,眼前是一片血色的雾,很浓重很浓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心里的悲伤逆流成河。
陷入黑暗之前她的耳边还回荡着皇后的笑声,那般刺耳难听!
如果可以一直沉睡,那天爱愿意永远都不要醒来,睡着了便不会想起那些伤呀疼呀的,就不会难过得像要撕裂什么。
事不从人愿,天爱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她醒了,小腹平坦,孩子已经没了。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是一件紫色的裙子,天爱初入宫时穿过。真像做了一场噩梦,只是这梦太过真实。
整个栖凤宫如一座巨大的坟墓,天爱静静地坐着,深邃的眸子死灰一般枯竭,如那干涸的泉水,灵动的眼珠一动不动,若不是胸脯微微起伏着,都要怀疑她是一尊死尸了。
其实此时的天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孩子没了,母后没了,都没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温暖都没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死了吧,死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爱觉得特别的累,她轻轻动了一下身子,种种片段如潮水一般浮现在她的脑海。
孩子,她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摸着小腹偷笑,她希望是一个女孩,女儿是妈的贴心小棉袄,现在,她望向自己平坦的小腹,没了,孩子没了,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一个男孩还是女孩,她真是个失职的母亲啊!
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承载了她多么大的希望,自小她就是一个人,即使她有家人,可是天爱知道他们不爱她,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她孤单怕了,寂寞怕了。于是她有了孩子,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他会长的像她,会软软地喊她妈妈,她是多么喜悦地盼望着这个孩子的呀。
泪,滴在天爱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还有母后,她也不在了。那个和岚姨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那个愿意用生命保护她的女人。她也死了,死于一场大火,那被火烧着该是多疼呀!好好的,落宸宫怎么就起了火?偶然还是人为?都不重要了!这个世界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眼泪如开闸的水顺着脸颊滑下,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止不住,怎么也抹不净。
独孤行!这个名字梗在天爱的喉咙,吐不出,咽不下。是的,她恨,她恨独孤行!她以为她可以不怨,毕竟身为一个王者,他所做的没有错。可当她自皇后的口中知道母后亡故的消息,她恨了,恨独孤行的欺瞒。
他没有救她,她不怨。他有他的难处,她知道。他负了她,她也不怨。男人嘛,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哪有一个会把承诺当回事的?她早有心理准备,赌输了也没关系,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甚至孩子没了,她仍旧可以不怨。是她押错了宝,赌输了,怨不得别人。
这些她都可以不怨,唯独她不能原谅独孤行的欺瞒,他明明知道母后对她的重要,他明明答应过她的,可他还是选择了欺瞒。
他早就知道西岳暗人找上她了吧,所以他才瞒下母后的死讯,让她有所顾忌。甚至去太庙祭天都是他设的一个局吧?以她这个敌国公主做饵,他要的是满朝上下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他要的是士气和兵权啊!
什么感情,什么独宠,统统是骗人的,从头至尾她不过是他的一粒棋子!
为什么都明白心还那样疼呢?天爱张开嘴咬住手腕,牙齿都要嵌进肉里。独孤行,别的事情上你可以利用我,唯独母后的事你不可以。
没有人知道柳轻如对天爱的重要意义,她像岚姨,她也像天爱心底的那个女人啊!这是天爱的秘密,是她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天爱的妈妈柳如风和小姨柳如岚是一对孪生姐妹,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人们一眼就可以分辨出她们,因为她们的性格南辕北辙。柳如岚娴静温婉,而柳如风却如她的名字一样倔强绝决。
天爱很小的时候便记得妈妈穿艳丽的衣裳,喝浓烈的酒,即使站在那里,背影也和别人不同。她对她谈不上什么疼爱,相反却很严厉,她从不抱她,她大声的喝斥她,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这个女儿毁了。
就因为生了个女儿,所以她的丈夫才会移情别恋,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她怎能容忍别的女人站在她的丈夫身边,还生出了孩子?所以她吵她闹,她折腾自己,最后她以自己的方式结束了一切,她死了,死于自杀,留下她年仅五岁的女儿。
天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她躺在那里,满地的血呀湿了天爱的脚,她拉她喊她,可她却一动也不动。有人过来抱她,天爱拼命的撕,拼命的咬,拼命的挣扎,她不要离开妈妈,妈妈只是如往常一样睡着了,她卷缩在妈妈身边等着,妈妈一定会醒来的。
后来小姨来了,她抱紧她,告诉她妈妈不在了,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天爱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找不到妈妈了。就如她曾养的那只小猫,从阳台上摔了下去,管家阿姨告诉她小猫去了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了。那以后她就真的再没找到过那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