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政治攻心,时空裂变。被俘释放人员纷纷返回60军。义务宣传员各个现身说法,解放军强大,共产党好,国民党早晚要垮台,一传十,十传百,影响日益扩大。
60军地下党组织负责人孙公达,得到刘浩的通知,一批被俘军官将要放回60军。545团团部。孙公达、朱光云、赵国璋3人正在商议。“太好了!”孙公达拍案叫好,这样好比把60军这锅即将烧开的水,再加一把柴。
孙公达高兴地说:“围城部队俘虏60军官兵就有1000多人,经过几个月的学习训练,基本换了脑筋,近日都要放回来,做义务宣传员。张秉昌、李峥先、何尔寿、夏绍文、张士勋先放回来,你们团要满腔热情接待他们,鼓励他们去向师长、军长做工作。”
“我们—定把这个事情办好。”朱光云和赵国璋满有把握地回答。
在九台通往长春的公路上,奔驰着一辆敞篷吉普车,车上坐着司维、张秉昌、李峥先、夏绍文、何尔寿、张士勋。一望无际的原野,郁郁葱葱的大自然,使大家心旷神怡,有说有笑。
“你们来东北部一年多了,对东北这块士地有什么感想啊?”司维又挑出一个话题。
“这些年南征北战,走过不少名山大川,而东北平原的广大和壮美是无与伦比的。”情绪一直很兴奋的张秉昌先谈了一条体会。
在解放团几个月的学习生活,使60军被俘军官长了很多见识,明白了许多道理,民族的希望,国家的前途,滇军的出路,关键在于结束内战,反蒋起义。今天他们正是为了这个神圣使命而重返60军,因此没有被俘人员通常的那种羞愧,而是充满光荣感和使命感。
小知识分子出身的营长张士勋,眼光一直投向远方,他感到胸襟变得宽广,心灵得以净化,情不自禁地抒发一种感悟:“我在想,面对美丽的东北大地和善良的东北人民,我们在东北住一天,就只有建设发展的义务,而没有打内战破坏的权利!”
“说得好!说得好!”沉默好一会的张秉昌,对张士勋赞不绝口。
何尔寿面有难色地说,“回到军里我们怎么做军长和师长们的工作?是先到师部呢,还是直接到军部?”
“大家不用担心,”司维胸有成竹的说:“这些我们都作了安排。你们先到545团,朱光云团长和赵国璋副团长接待你们,并配合你们行动。见到曾军长、陇耀师长,就把你们在解放军里的所见所闻所想讲给他们,指出滇军只有反蒋起义才有出路,要积极做工作,又不能操之过急。目前形势对你们做工作很有利。我军在北宁线即将打响,国民党军同关内的陆路交通巳被截断,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长春守军孤立无援,内外交困,军心不稳,各寻出路,曾泽生和师团长们也不会铁板一块,你们的工作一定能取得成效,一定能成功!我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
听了司维的话,5位军官很受鼓舞。
张秉昌说:“我们兄弟五人,一定为解放长春立功!”
笛!笛!吉普车向前驶去。
前方,一支解放军队伍浩浩荡荡向长春方向前进。嗡嗡嗡!远处飞来一架飞机,在行军队伍上空盘旋一圈飞走了。
“队伍向长春开,是要进攻长春吗?”张秉昌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当,部队行动乃军事秘密,不该自己问。急忙解释:“是随便说说。”
司维并未介意,说:“加强围城兵力,严防守军突围。”
其实并非如此。
1948年秋天,人民解放战争的轮子在黑土地上悄然而迅疾地转动。
在金秋的夜色中,一支支大军象奔腾的急流向辽南奔涌。
9月3日,****向****中央军委报告了南下作战的预定部署。
9月5日,****中央军委复电同意。
9月7日,****中央军委又致电****、罗荣桓、刘亚楼,特别强调:为确保控制北宁线并攻克锦州、山海关、唐山诸点,“你们现在就应该准备使用主力于该线,而置长春、沈阳两敌于不顾,并准备在打锦州时歼灭可能由长、沈援锦之敌。”
东北野战军主力纵队夜行晓宿,急速南下。围困长春的部队紧张有序地配合行动。白天,整团的部队向长春进逼,晚上,再悄悄地撤回来,造成一种打长春的声势,******、卫立煌都被迷惑了,一再电促长春守军,加强守备。
在545团团部,团长朱光云、副团长赵国璋热情地招待返回的五位军官。午餐桌上,实在拿不出什么好吃的,一盆炖罗卜干加几块马肉,一碟辣椒炒黄豆,还凑了几样咸菜。正值秋天,守城部队连菜叶都看不见。五位军官看到如此情景,一阵心酸,交谈了一阵后,重新换上国民党军的军装、帽徽,领章,按原来的军衔穿带齐整,由团长朱光云派车送往市区副官处暂住。
张秉昌和李峥先两人急不可待,连夜去见陇师长。
阔别一年了,陇耀观察这两个团长红光满面,咧嘴笑了:“看来,你们在解放军哪里比我们活得好啊。”
张秉昌从怀中取出刘浩的信,递给陇耀说:“这是咱们的云南老乡、东北人民解放军前方办事处处长刘浩给您的亲笔信,请师座过目。”
陇耀接过信,招呼两位落坐后,细细品读:
陇耀将军:
年余未见,近来安好。东北形势之发展日益明朗,孤军困守死城,四面楚歌。出路何在?三逶子弟生命之安危,在乎将军等转念之间。我党我军对陇师长抱极大希望,反蒋起义必为滇军择一光明前途,为国家和人民立一大功。此是时也,将军当以大智大勇而为之。
刘浩
陇耀看完了信沉默不语。
“师座,您尊意如何?”张秉昌试探地问。
“我倒好说,这等大事要军长点头才行。这样吧!你们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去见见军长,共同商量一下。”
“能不能今晚就去?”急性子的张秉昌催促说。
“那好。”陇耀拿起电话,要通了曾军长:
“军座,张秉昌和李峥先等5个人从解放军那边回来了,有些情况想要当面向您汇报,您看现在去行不?”
“可以!可以!”曾泽生爽快地答应了。
长春被围,守军与世隔绝,曾泽生的消息也很闭塞,张秉昌等人回来了,正好可以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
不到一刻钟,张、李二人随陇耀来到军部。
曾泽生对张秉昌等人返回60军表示欢迎,相互握手寒暄。
曾泽生问候各位身体怎样?受伤没有?在解放军那里生活怎样?
张李二人如实回答。气氛很融洽。
张秉昌说:“临回来前,东北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周桓同我们谈了话,特别嘱咐,肖劲光司令员、肖华政委向军座致意问候,赞扬60军在吉林撤退时,军座保住了小丰满大坝和电站,他们说这是为东北人民造福,为中华民族立了大功,人民永远不会忘记。”
曾泽生看了一下陇耀,满意而又谦和地说:“那是我们应该做的。”
陇耀十分赞赏地说:“那是军座的英明决断,顶着上面的压力,亲自给胡彦团长下令,要他炸了团里的弹药库,以假乱真,才保住了小丰满,这份功德全国老百姓拍手称道,共产党也很佩服。”
李峥先也插话说:“在那边我们还见到了潘朔端师长,他现在是东北野战军第1兵团副参谋长,他特地赶来看望我们,并要我们回来向军座和各位师长问候。”
曾泽生面带笑容,亲切地说:“我们还好,你们能安安全全回来,我就放心了。”
张秉昌急于切入正题,抓紧有利时机说:“军座,当前东北局势很清楚,长春被解放军重重包围,我军积困积弱,要突围出去办不到,再坚持下去,也没有前途。”张秉昌有些激动地继续说;“军座!我们60军要自找出路啊!”
这个严肃的话题,残酷的现实,使曾泽生兴奋的情绪渐渐消失,冷峻的脸上像挂了一层霜。他长吁了一口气,扫视各位一遍,心事沉重地说:
“你们说说看,选择什么出路?”
曾泽生如此谦逊的态度,给张秉昌、李峥先等人以很大鼓励。
张秉昌连忙说:“解放军领导要我们转告军座,60军的惟一出路,只有反蒋起义。”
曾泽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倒背双手,踱到窗前,背对着张秉昌等人说:
“你们回来,是专为****当说客的吗?”说着,曾泽生挺挺胸,似乎是要提高军长的威严。
张秉昌、李峥先抢着说:“我们进谏可都是为了咱60军的前途,云南子弟不能绑在******的战车上白送死,起义才是一条活路,请军座明鉴。”
曾泽生转回身,冷冷地说:“作为军人,这边倒倒,那边倒倒,这等事我办不来!”
曾泽生的话,像迎面泼了盆凉水,张秉昌、李峥先感到透心凉。陇耀赶紧打打圆场说:“军座,张团长、李副团长刚回来,先休息几天。军国大事,从长计议,以后再谈吧!”
乘兴而去,扫兴而归,张秉昌怒气冲冲:“我们的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你曾泽生有本事就冲出去呀!什么这边倒,那边倒!我看你最后往哪边倒!”
李峥先也气愤地说:“都是啥时侯了还摆军长臭架子,看看肖劲光司令员、肖华政委,哪个官不比你大,人家多热情,多客气。”
牢骚一阵过后,两人商量着,临行时,潘师长嘱咐要耐心,我们不能就此罢休,找机会再做工作。
孙公达及时了解到曾泽生会见张秉昌、李峥先的情况,指示赵国璋再次看望张秉昌、李峥先等人,鼓励他们同师团长们多接触,多谈谈解放区情况。
孙公达和赵国璋分析,在滇军中,陇耀的影响非同一般,他既是云南龙云,卢汉、陇耀三大家族之一,又是当年龙云亲自培养提拔起来的军官,平时仗义疏财,在中下级军官中很有影响。而且,刘浩过去同陇耀谈过话,有基础,应督促张秉昌等人先做陇耀的工作。
朱光云、赵国璋建议张秉昌和陇耀师长多谈谈。
张秉昌是60军中资深团长,同陇耀既是同学,又是同乡,常到陇耀住室聊天。陇耀对张秉昌讲解放区的故事很感兴趣,特别关注解放军高级将领对自己的评价。
张秉昌说,“朱德总司令跟刘浩讲,陇耀师长是个正直军人,是个爱国将领,抗日战争中是立了功的。”
“还讲了些什么?你尽管说。”陇耀打破沙锅纹(问)到底。
“朱德总司令还说,他在云南讲武堂学习过,和你是半个老乡。”
陇耀听着,笑了。
“肖劲光司令员说你反对打内战,是******逼来的。”
陇耀听得津津有味。
张秉昌继续说:“解放军高级将领周桓、肖华等还说对您寄以很大希望,争取早日反蒋起义,投向人民一边。”
陇耀两手交错地握着拳,思索着说:“全军起义的大事,非同小可,不是轻而易举啊!曾军长也有他的难处,我们共商大计。”他又加重语气充满信心地说:“60军是有前途的。”
夜幕降临,对于远离家乡的60军官兵,又是一个难熬的漫漫长夜。
陇耀独坐灯下,思绪万千,他想起爱妻和女儿千里迢迢来东北看望自己,炉火旁那乐融融的情景,曾使他陶醉。可眼下长春被围,命运难测……
“报告!”
“进来!”
陇耀应了一声,不情愿地收回了思絮。
通信参谋进来:“师长,您的信。”
“啊!我的信,快拿来,一定是家里来的吧?”
“是你家千金小姐,我们彝族的金孔雀,陇若兰来的。”
陇耀一把接过来。
“陇耀父亲大人亲启,若兰。”
没错,是女儿的信。
“太好了!太好了!”陇耀心里乐开了花。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长春被围困以来,与外界通信隔绝,偶而收到的信,还是空投的。这封陇若兰的来信就是空投到解放军阵地上,由解放军部队专门派人转送来的。
陇耀看着女儿动情的话:
“……晚上我梦见爸爸骑着一匹大白马,身披一件黑抖篷,像我们黎族英雄支格阿龙一样,手握一柄金色长剑,从北方的彩云中飞来,穿梭奔驰在石林之中,斩妖驱魔……
我和妈妈热切盼望爸爸归来……”
女儿一句句贴心的话,像一股股温泉流过陇耀的心田,使他热泪盈眶,激动不巳。
“爸爸,今天是6月24日,我们黎族的火把节,您最喜欢这个节日,我没说错吧?由剽悍、朴实、善良、健壮的黎族人点燃起来的火把,将要烧死世间一切害人虫。”
“全国人民也都行动起来了,现在有60多个城市的50多万工人、学生举行示威游行,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不怕坐牢,不怕杀头,他们点燃的一把把革命之火,必成燎原之势,必将彻底烧掉一切反动派,烧掉旧世界!
爸爸,让我们共同迎接新世界的曙光!”
信的末尾一段,更使陇耀感到骄傲。女儿不愧是大学生,说得多棒!
第二天一早,陇耀请张秉昌共进早餐,他把若兰的信交给张秉昌说:“你看看我女儿的信,叫人好感动啊!”
张秉昌阅读一遍,拍手叫好:“你这个千金了不起,很有头脑。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有出息呀!”
张秉昌接着说:“师座,年轻人都走在我们前面去了,你在60军举足轻重,应该早日决断啊!”
“我的主意已定,找机会向军长进谏,”
在火把节期间,60军军官中许多人收到家信,这是解放军和昆明地下共产党政治攻势的一部分。昆明地下党组织通过各种渠道和措施,动员滇军家属给远在东北战场的亲人写信,督促他们反对内战,弃暗投明,早日返回家乡。
回到60军的被俘官兵已有1000多人。他们捎带信件,传递信息,现身说法,个个成为义务宣传员,解放军好,共产党强大,国民党早晚要垮台的信息一传十,十传百,影响日益扩大。
60军地下党组织负责人孙公达、赵国璋有意接触被释放回来的军官,暗中引导他们同团营长们多联系,多谈些解放军的情况,并将张冲、潘朔端、杨滨给暂21师副师长李佐、任孝宗和团长李树民、朱光云的信,转交本人,动员他们认清形势,早下决心。
一天傍晚,暂21师第3团团长李树民卧室来了4个客人,显得有点挤。营长李荣昌、冯永昌和副营长陈志先分别坐在沙发和木床上。李团长对释放回来的军官依然很热情:
“原来一直挂念着,不知你们是伤亡了,还是被俘了,现在回来就好啊!”接着李团长问了一些解放军方面的情况。
李荣昌深有感触地说:
“团长,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过去,我们听到的都是国民党的宣传,把共产党说成洪水猛兽,把解放军称作土匪,其实共产党很了不起,解放军乃仁义之师。我们的官兵被俘,不打骂,不污辱,不虐待,组织学习,生活优待。”
冯水昌插话说:“对起义官兵不咎既往,量才录用。咱们的老师长潘朔端担任丁东北民主同盟军军长,1947年2月投奔延安的张冲将军最近出任松江省人民政府副主席。”
李树民听了几位老部下讲的情况,他相信是真实的。
“还有,老师长专门给你的信,嘱咐要我亲手交给你。”李荣昌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封信。
李树民接过信,一眼就认出是老师长潘朔端的亲笔。他仔细阅读:
李团长树民吾弟:
你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对国民党之腐败,******之反动,是早已认知的。目前时局,道路以目,应该猛醒。我们起义后,受到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的热烈欢迎。希望你们认清形势,不要再为******的反共反人民的内战去卖命,及早选择一条光明的出路。
潘朔端
五月十日
潘朔端的信有力地搅动了李树民探求新路的思绪:潘师长走的路我能走吗?跟国民党干了这么多年,我干了不少错事、坏事,当营长时,曾奉命在滇东一带“剿匪”,随同作战的地方部队杀害了200多穷苦百姓,共产党饶得了我吗?在南京孝陵卫“中央训练团将校班”学习毕业时,******同我们合过影,共产党容得了我吗?他瞻前顾后,顾虑重重,陷入了苦闷的思索之中。
其实,这不仅仅是李树民一个人的想法,经历相同的滇军军官几乎都有这种想法。有顾虑是正常的,解除顾虑需要加强工作。60军地下党组织采取了积极而稳妥的措施。
每当回来一批被俘军官,地下党组织孙公达和赵国璋等都要专门开会研究,确定工作对象、目标、责任人,以及沟通办法。暂21师3团的几个营长都是赵国璋的朋友,他们的行动,一直受地下党组织的指导。
几位营长见李团长闷头想心思,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