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切请军座放心!”陇耀又补充说:“起义的安排工作,只有您和白师长我们三人知道,估计不会泄露机密——”
曾泽生打断陇耀的说话:“不怕—万,就怕万一,还是多准备一手好。”
紧接着,曾军长又要通了白肇学师长,同样嘱咐了一番。
曾军长刚撂下话筒,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响起来。曾军长又拿起话筒,里面传来郑洞国的声音:
“曾军长,你马上到兵团部来,现在就来!”一遍遍电话,像催命似的。而郑洞国亲自打电话下通知还是第一次。这一切更增加了曾泽生的疑虑。不管发生什么或将要发生什么都必须得去。曾泽生带上副官乔景轩登车前往兵团部。
伪满中央分行,座落在长春市中山大路西侧,厚厚的墙壁,粗粗的廊柱,整个建筑物厚重结实,据说一般的炮弹炸弹都奈何不了它。如今,郑洞国选此处作了兵团司令部。6个荷枪实弹的哨兵分站大门两旁,黑色大铁门洞开,里面深不可测,像张开的老虎口。
今天是破天荒,郑洞国的副官在大门口迎候曾泽生。
曾泽生一下车,很感意外,更增加几分疑虑和不安。
副官轻轻推开门,曾泽生小心地走进郑洞国办公室。
身穿皮夹克的郑洞国面对高大的落地窗吸着烟,他的身影罩在团团烟雾中,显得神秘莫测阴森可怖。
“司令长官,曾副司令已经到了。”
听到副官报告,郑洞国转过身来,劈头就问:“锦州方面的情况,你知道了吧?”
曾泽生很谨慎地说,“锦州被围,打得很激烈。”
“激烈的战斗已经结束,锦州失守,范汉杰全军覆灭。”说完,郑洞国倒剪双手,来回走动。边走边说:
“锦州失守,国军退路被切断了,****的下一个目标,该是长春了。”
突然,他在曾泽生面前驻足,阴着险问:“锦州失守,你怎么办?”
曾泽生今天来兵团部早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于是,对郑洞国的突然问话,反倒镇定自若地说:
“我相信蒋委员长不会任凭****逞雄,会调动军力,收复锦州。60军是坚守是突围,一切听从司令官的指挥。”
郑洞国一听此话,转转眼珠子,未加可否。他走到铁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空投包,从里面取出两个信封,递给曾泽生说:“这是总裁手令,卫总司令的亲笔信,你看看吧。”
从10月10日以来,******连下三道“手令”命长春守军突围。郑洞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曾泽生细看手令:
长春郑副司令洞国、并转曾军长泽生李军长鸿:
十月十日令计达。现匪各纵队均被我吸引于辽西方面,各部应遵令即刻开始行动。现机、油均缺,尔后即令守军全成饿殍,亦无再有转进之机会。如再迟延,坐失机宜,陷全般战局于不利,该副总司令军长等,即以违抗命令论罪,应受到严厉之军纪制裁。中正删子(15日子时)已来沈指挥。知照。
中正手启
十月十五日
曾泽生将电文最后几句严厉警告的话又看了—遍,心中反倒踏实了。一场虚惊。今天,郑洞国请他来,是为了研究突围,起义的事没有暴露,这就好。什么以违抗军令治罪、军法制裁,统统见鬼去吧,我要设法脱身,****的大事。想到这里,曾泽生慢慢地在沙发上落座,不紧不慢地问:“司令官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总裁的命令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如不遵令突围,陷全般战局于不利,定以军法论罪。”郑洞国吁了一口气说,“你我都是校长的学生,最懂得他的教诲,不成功则成仁,遵令而行,我计划今晚开始准备,18日拂晓开始突围。”
曾泽生面有难色地说:“60军官兵已成饿疲之众,突围恐怕没有希望,勉强突出城,也极难冲出****的层层包围圈,弄得不好会全军覆没,请司令官三思。”
郑洞国不假思索地说:“照总裁命令执行吧,力争杀出一条血路。”
曾又问:“计划从哪条路走?”
“从伊通,双阳这条路走。如果突不出去,就把部队拉上长白山。”
对于郑洞国这种想法,曾泽生不禁哑然失笑,继而说道:“你真想在共产党的天下里打游击吗?”
郑洞国无任何表示,只是不住地唉声叹气,猛劲地吸烟。
曾泽生心中暗自好笑,杀出一条血路,谈何容易?上长白山打游击,更是天方夜谭。三十六计走为上。曾泽生站起身说:“一切听从司令官的指挥,下午开会,由徐参谋长受领任务,我先走一步。”
郑洞国愁苦地点点头,曾泽生告辞登车。
返回的路上,曾泽生满脑子想的是起义的具体行动。忽然,他产生一个念头,去看看李鸿军长,他正患伤寒病发高烧,顺便再摸摸新7军的底。
“快!去新7军军部!”
司机按军长的吩咐,向新7军开去。车到军部门前停下。
在副官的引导下,曾军长来到李军长卧室。
“李军长,听说你病了,转道来看看。”曾泽生边说边走到李鸿的床边,副官急忙递过一把椅子,请曾军长坐下。
李鸿左手挂着吊瓶,挣着要坐起来。
曾军长忙把他按下说,“自家人别客气,快躺下说话。”
“我这一病不起,高烧不退,一周不问军务啦。”
曾军长试探地说:“我刚从兵团部回来,郑司令长官命令突围,18日早上就行动。我们60军毫无希望,只有靠你们新7军打头阵了。”
“彼此彼此呀,新7军也无希望,基层官兵的怀里都揣着****的传单,时刻做好投降的准备,这样的部队还能打仗吗?”
“是啊,”曾泽生点头应酬。心中盘算,新7军军心已乱,对60军起义威胁不大,必须马上赶回军部,实施起义行动。
忽然,他又想,能否动员新7军一齐起义?他站起身,在李鸿的屋里转了一圈,想了又想,没有把握呀,新7军是******的嫡系部队,李鸿的忠君思想很重,一旦不成坏大事。曾泽生从心里谴责自己这个冒失的想法,眼下,最要紧的是回军部作起义准备工作。
告别李鸿,曾泽生乘车风驰电掣般赶回中长路理事会大楼。
一进办公室,曾泽生拿起电话,要通了陇耀,又要通了白肇学,通报情况:“一场虚惊已过。郑洞国要我去,是研究突围的事。******下了命令,兵团部决定18日拂晓开始突围行动。我们按原计划进行,张、李两位团长回来,马上研究具体行动步骤。”
当日下午,60军参谋长徐树民参加了兵团部军事会议,回到军部向曾泽生汇报了具体行动布署:长春守军编为两个突围纵队,右纵队为兵团部、新7军,由南岭出发,经双阳、伊通、海龙,左纵队为60军,出东郊,经岔路河、烟筒山、磬石、海龙。两个纵队到海龙会师后再经莲河、清原,向沈阳前进。徐树民汇报后,即把******“手令”和卫立煌的信件交给曾泽生。
从突围撤退计划看,曾泽生洞悉了郑洞国的私心。因为,突围部队受东面威胁最大,而让60军出东面,作为挡箭牌,可以保证右纵队的安全,这是保护自身和嫡系部队的一种手法。但这样的安排,却正适合60军起义部署,这是郑洞国始料不及的。
曾泽生收起“手令”和信件,吩咐徐树民拟定本军行动计划,无论怎么安排,对曾泽生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等张、李特使迅速归来。
60军官兵走到起义与突围的交叉路口,面对生与死的抉择。军长曾泽生毅然决然率领全军高举义旗,奔向新生。
眼下,关键的关键是期盼张秉昌和李峥先胜利归来。
十一、东北局向****中央报告,中央来电指示:争取60
军起义的方针是正确的。第1兵团首长立即按中央和东北局指示,派出代表与60军代表谈判。唐天际肯定曾泽生三条意见很好。60军开始起义行动。
东北局给第1兵团肖、肖二将军回电;应该相信60军是真起义。着派刘浩与60军代表洽谈。与此同时,东北局又向****中央报告。16日,中央来电指示:
东北局、林罗刘:
你们两处铣电(16日)及转来一兵团电均悉。
你们争取60军起义的方针是正确的,一兵团对60军的分析和处置也是对的。惟要60军对新7军表示态度一点,不要超过他们所能做的限度。吴化文退出济南战斗时,曾以电话告诉王耀武说我不能打了,但我也不打你等语,这是军阀军队难免的现象。只要60军能拖出长春,开入我指定区域,愿意加入解放军系列,发表通电表示反对美国侵略,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赞成土地改革及没收官僚资本,拥护共产党及人民解放军,也就够了。你们应当不失时机和60军代表加紧商谈,并注意这些代表。
张冲应速去一兵团。如果曾泽生愿意见潘朔端,则潘可秘密见曾谈判。如果60军能照上述办法拖出长春,则一兵团(加十二纵)便应攻入长春,解决新7军。即使目前不能一下解决,也可逐步解决之。
中央
铣亥
第1兵团首长立即按中央和东北局指示派出代表与60军代表谈判。
明月当空,繁星闪烁,几匹快马披星戴月向前方办事处穷岗子屯奔去。
骑在马上的刘浩和参谋长解方,恨不得给马插上两个翅膀,立即飞到张秉昌、李峥先身边。
第二天一早,等了两天两夜的张秉昌和李峥先见到刘浩,急不可待地问:“情况怎样?”
“好消息!好消息!”刘浩向两个人介绍了第1兵团参谋长解方。
解方同两人热情握手说:“你们回去的工作做得好。我军围城指挥部作出决定,欢迎60军起义!”
张、李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乃至60军全体官兵就等着这条决定命运消息呐。
4个人坐下来。刘浩具体地说了五点意见:
第一、60军决定起义,我军欢迎。但如果借起义之名行突围之实,我军将坚决予以消灭。
第二、60军要调转枪口,沿中山路对郑洞国兵团部和新7军布防。
第三、要配合我军行动,消灭郑洞国兵团部和新7军。
第四、将60军参谋长徐树民、暂编第52师师长李嵩及其3个团长扣押起来,强制第52师服从指挥。
第五、你们二位是我们派回去工作的,不能代表60军,60军要另派正式代表来商谈起义具体事项。
解方参谋长强调说,“曾军长有什么意见,咱们再进一步洽谈。”
“好!好!这些意见,我们如实向曾军长汇报。”张秉昌和李峥先立即动身回长春。
解方参谋长派专车将张、李二位送到暂2l师前沿阵地,夕阳西下,晚霞照着两军阵地,解放军阵地上的广播正在播放云南歌曲,战士们紧握手中武器,警视前方。暂21师2团阵地上,官兵们抱着枪,东倒西歪地听乡音。
张秉昌和李峥先从2团防区进来,到团部,人未停歇,又乘马车来到军部。
早在门前等候的副官乔景轩,见张秉昌,李峥先下车,喜出望外:“谢天谢地,你们可回来了,快去见军座吧。”
乔景轩在前,张、李随后,径直跑步到曾泽生寝室。
见乔、张、李三人推门进来,曾泽生跨步向前,紧握张秉昌和李峥先的手急迫地问:
“同解放军联络上了?”
张秉昌连忙回答:“联络上啦,解放军欢迎我们起义!”
曾泽生看到张、李二位满脸的胜利微笑,知道有了满意的答复。60军有生路了,有前途了。顿时,紧锁的双眉舒展了。他特别高兴地拍着二位肩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