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推辞道:“还是公子先选吧。”
“一样的,一样的。”
苏尘摆摆手道:“客随主便嘛,你是赤砂城的地头蛇,自然该你选。”
掌柜不再坚持,选了白子。
按规则,该是苏尘先落子。
苏尘指着空荡荡的棋盘:“你先下。”
可怜的老人鬓角渗汗,总算知道了“一样的”是什么意思。
白棋选择了小目,比较中庸的开局。
接下来,轮到执黑的苏尘了。
小侯爷的清澈眼眸湛然常寂,无名指与中指不慌不忙夹起一枚黑子,整个落子过程风轻云淡,一派大家风范。
老掌柜有些傻眼。
黑棋竟然落在了白棋旁边。
没等老人回过神,苏尘施施然又落一子,也是下在白棋旁边……
如此反复,苏尘共落八子,黑棋围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口字,使孤零零的白子一口气都不剩。
小侯爷欣慰地拿起白子,示意对手继续。
老掌柜无语凝噎,只得又下一子。
苏尘故伎重演……如是三番。
于是,榆木棋盘上一颗白子都没有,只剩四个黑色的口字。
恰巧柳飞转过身看棋,惊得无以复加。
小侯爷似乎心满意足,老掌柜赶忙认输,如释重负。
“承让了。”
苏尘的态度极谦逊,胜而不骄,极有风度。
老掌柜起身,恭敬回礼。
“前辈,你觉得我棋艺如何?”苏尘虚心请教。
掌柜捋了捋翘起的短须:“公子的棋力震古烁今,称得上天下无敌。”
苏尘羞涩地点点头,将榆木棋盘还了回去,开始观战。
洗髓初境和洗髓巅峰之间的差距无疑很大,但若说对比两个人的修为高低就能预言胜负,话就说得太绝对了。
对于此战,苏尘一开始也和柳飞一样并不看好凌绪,但此时场中两人的战况却令人始料未及:陷入被动的一方竟是那个肤色黝黑的瘦小少年。
柳飞一惊之下,很快便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凌绪手中有剑,而瘦小少年不知是托大还是出于别的缘由,没动家伙。
老黄脸的那柄剑砍了一宿的巨石却没半点磨损,绝非凡品,若无炼神境的法身加持,恐怕没多少人敢一撄其锋。
此其一。
最近才悟通了真元牵引的个中三昧,凌绪似乎有点食髓知味,每一次挥剑都让真元源源本本流走周天,对气海真元的浪费可谓是不遗余力……
这样疯狂的剑势,其锋芒不可不避。
此其二。
真正熟悉了自身脉络的特性,就意味着不再需要借助他人的功法去修炼,至少在化虚境之前,是没必要求人的。
凌绪胸无挂碍,心无旁骛,再加上他没有师父,所用剑招多数是在实战中自己创出来的,攻势自然天马行空,不落窠臼。
此其三。
饶是如此,瘦小少年的身法也丝毫不乱,更没有拔刀的打算。
境界上的差距,毕竟是客观存在的。
像凌绪这般奢侈浪费,本就不充裕的真元,很快便会耗光。
到那时,他手上那柄剑除了特别坚硬之外,就无其它可怕之处了。
很明显,皮肤黝黑的瘦小少年在静静等候敌人自食恶果。
凌绪会败,败在经验不足。
然而,站在同样的位置观战,苏尘却得出了与柳飞不一样的结论。
苏尘首先看到的一点:如果那柄剑刺中或劈中了对方要害,凌绪必胜。
瘦小少年毕竟不是炼神境,也没穿任何防具。被强大剑气萦绕的锋利兵刃,岂会斩不了区区血肉之躯?
那么,为什么凌绪的剑芒始终无法刺中敌人的要害?
除了瘦小少年的迂回腾挪比较灵活之外,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凌绪慢了。
不比真元的深厚程度与运气的娴熟程度,单看身法,其实凌绪比对手差不了多少。
之所以慢,是因为凌绪俨然已是死脑筋一个,每次挥剑都牵引气海,而他对于真元流转的熟悉度,可以说没有……如此慢的剑招,大概只能砍树用吧。
这便是苏尘看到的第二点,这一点,引起了苏尘的深思。
速度与威力,难道必然要舍弃其一,如鱼与熊掌一样不可得兼?
不是吧……
绝对不应该是这样。
苏尘断然否定。
在否定的同时,苏尘也在为自己的判断寻找证据,寻找确凿的证明。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苏尘就没办法经常去自己的私人收藏馆消磨时光了,只能在记忆当中回味。
这次要找的东西看似很简单,实际上却抽象得令人发指,在现代文明当中大概很难找到对症之药。
苏尘遨游在自身的记忆之海中,无意中触碰到了一朵最不愿意遇见的浪花——那是关于自己初次离家出走的一段记忆。
微风吹起,碗中的茶水漾起涟漪,咫尺之近的柳飞头一个感受到了苏尘凌冽的肃杀之气。
那段回忆令苏尘痛苦不堪,但此时却向苏尘揭晓了最为贴切的答案。
苏尘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动荡不安的情绪平复下来。
那便,证实一下吧。
在柳飞诧异的目光下,苏尘走近阴鸷汉子,仿佛无意间触碰到了对方的手臂。
“喂,他是化虚初境。”
柳飞皱眉提醒。
银发女孩平静望着苏尘的修长背影,一言不发。
“小子,你手痒了?这么巧,我也是啊!”
阴鸷汉子大笑着,高高举起拳头,似要一拳毙敌。
在阴鸷汉子挥拳的前一刻,苏尘已先一步踏入了敌人的攻击死角。
仿佛预先判断出了对手要用什么招。
这不可能吧……
阴鸷男人有些傻眼。
“你确定不拔刀?”
苏尘冷笑。
“老子要拔你的蛋!”
阴鸷汉子气急败坏,双手变拳为掌,扭腰朝苏尘抱去。
与之前一样,苏尘再次预先识破了阴鸷男人的意图,脚踩麒麟步行至对方身后,抬脚作势欲踹,却临时改变了主意,继续与敌人保持在一个较近的距离。
在这个微妙的距离内,腿难以施展,拔刀嫌太慢。
用拳,是最合适的。
但阴鸷男子已挥了近百拳,却连苏尘的衣袂都没触到过!
余下的壮汉面面相觑,莫非老大是在和这小子闹着玩?看老大的神情,不像啊……
自始至终,苏尘的手,都没有离开过阴鸷男子的前臂。
桥手。
桥指的是手臂,按照力发于根节的说法,手臂是通向对手的桥梁,是劲力发送到对方的桥梁。
听桥,以黐手为基础。
利用触觉感知敌人力的方向、力的大小,在对方的招式成形之前,先一步做出条件反射般的应对,而条件反射,是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的。
因此,给人一种处处料敌机先的错觉。
说来容易,但若没有深厚的黐手功夫,谈何容易?
“好,开始第二项试验。”
苏尘稍微后退,给对方以喘息的空间。
阴鸷男子犹豫着要不要拔刀,或是让同伙一起上。
不幸的是,他不该犹豫。
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
在战斗中,哪怕是一刹那的迟疑,都可能是致命的。
这个间隙是苏尘特意给他的,阴鸷男子的反应在小侯爷意料之中。
幽府景风冲天禄,承暗一气走龙形。
威力以及速度,完全可以和谐共存。
苏尘挥出了自穿越以来最强的一击。
阴鸷男子飞了出去。
苏尘突然觉得“如断线风筝”是一种很不贴切的形容语,因为阴鸷男子是像炮弹那样直线射出,连抛物线都没来得及形成,便重重轰在城墙上。
一片血雾。
华夏古武术,不是表演用的。
也演不出来。
精微神妙的真元牵引,凭肉眼岂能看得到?
私人收藏馆里那些泛黄的古代拳经,原来并不是言之无物的废纸啊……
凌绪与瘦小少年各自停手,一个臃肿的胖子拔刀大喝:“砍死他!为老大报仇!”
“报你妈的仇!”
凌绪大骂:“刚才有哪点不公平?既然是公平较量,生死各安天命,你他妈懂不懂规矩?你他妈第一天出来混的?”
胖子被凌绪指着鼻子骂,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敢回。
苏尘温和地笑了笑,掏出一叠鸿远钱庄的银票有节奏地打着拍子:“我知道你们很不服气,刚才那一拳,没有化虚以上的修为是打不出来的,可是你们老大要拔我的蛋,我能怎样?对于咱们男人来说,蛋是多么的重要啊……”
一句“咱们”加上人畜无害的微笑,再加上厚厚一叠银票,顿时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他才洗髓初境,剑招既慢又烂。想挑战的尽管上来,输了没事,赢一场我赏一百两。”
苏尘将一百两面额的银票一张一张摆在地上,解释道:“我不图你们什么,就图一乐。”
“别信,他在撒谎,这人不是什么善茬!”胖子大叫。
苏尘皱眉,无辜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撒什么谎……那你倒是说说,我想干啥?我犯得着招惹血狼帮?”
“你八成是想劫我们的货物……”胖子话未说完,便被身边一独眼小个子猛抽一耳光。
独眼小个子声色俱厉问道:“小子,老实交代!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血狼帮的人?”
胖子没来得及捂住独眼男子的嘴,“啪”的一巴掌甩过去,还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