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喉罗叹道:“我走了,你们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们念往生咒的。”
他手持着如意珠,向着结界外飞身而出。他一离开,迦楼罗城立刻便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安心勉强开口问道。
紫瞳轻轻笑了笑,那双失神的浅紫色瞳子中竟现出一抹安静的神采,“如意珠离开故地,这座城就要毁灭了。”
安心摇摇晃晃地走到他的身边,想要拉起他:“走,趁着城毁灭以前离开这里。”
紫瞳仍然是淡淡地笑着:“我走不了了,我要死了。”
安心怔了怔,“谁说你要死了?只要离开这里就死不了。”
紫瞳笑道:“那和尚是天人,他用天眼击中了我,我一直以为没谁能杀死我,原来并非如此。”
安心呆呆地看着他那双浅紫色的双眸,只觉得悲从衷来。身外的空气结界急剧地扭曲着,大片的海水穿过结界向城中奔涌而来。
“你走吧!”紫瞳说。
安心望向碧萼,却见碧萼正在做一件古怪的事情。碧萼剖开自己的胸口,将心脏拿了出来。安心惊讶地张大了嘴,那并非是一颗滴血的心,而是一颗青绿色的琉璃心脏。
碧萼踉踉跄跄地走到紫瞳身边,尖声对安心说:“剖开他的胸口。”
安心吃惊地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快点。”
安心咬牙,解开紫瞳的衣服,用手硬生生地将他的胸口剖开。一看见鲜血,安心的头脑中便是一阵晕眩。她正在用全部的生命对抗着鲜血对自己的冲击,她知道这可能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碧萼将紫瞳的心脏从胸中取出来,换上这颗纯青琉璃心。她用尽全力说了最后几句话:“这是我族真正的血统传承,我族与其他半神不同,不靠家族传递,只有得到纯青琉璃心的人,才能成为族长。族长临死以前将心交给我,让我无论如何要把心传给你。族长说,只要你能够克服魔性,便可以重振迦楼罗族。你要与这个女人,”她用手指着安心,“她身上也有迦楼罗族的血统,你要与她结合,生下孩子,我族是否会覆灭,就靠你们了。”
海水从天而降,整个城正在迅速地沉入海底。安心死死地拉着紫瞳的手,来不及想碧萼说的话。朦胧中,她似乎看见海底那道如龙盘旋着的涡流。
“过去,到真龙之水里去。”耳边传来紫瞳的声音。
她拉着紫瞳向那涡流游过去。
前尘
前尘如梦,或者生命便是如梦的旅程。若是一切能停留在初见之时该有多好?只可惜的是,人们不满足于初见,还要相交相知,了解得深入才发现,原来最美好时仍然只是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初次见到乌就屠时,他带着一名侍卫从乌孙国的王宫里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他骑着高大的白马,四只马蹄却是黑色的。那马甚是神骏,一路冲过来,烟尘飞扬。
道路中间的行人远远便避开了,连两旁的商贩们都下意识地向后拉了拉自己的货物。我却呆呆地站在马路中间,似不知闪避。
马倏然到我面前。
乌就屠扬鞭大喊,“让开,快让开。”
我只管怔怔地着着,一如被吓坏了的小女孩。没有英雄来救我,可以当街将美女从马下救出来的英雄只出现在传奇故事中。因而我不担心有人破坏我的计划。我也不担心我会被马蹄踏死,若连这么一点觉悟和决心都没有,如何能够进行我以下的报复?
马在我身前两尺硬硬地被勒住,两只前蹄高高地扬起,从我鬓边掠过。我面色如常,落在旁人眼中必然是被吓傻了。
乌就屠好不容易拉住马,正想大声斥责,却一眼看见我的脸。他一怔,又仔细地看着我的脸。他看我的时候,我自然也在看着他。
从外貌看,他比我大个十来岁左右,也便是比我母亲要小十来岁左右。这念头立刻让我暗地里几乎把牙齿咬碎,该死的,竟然嫁给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人。
他脸上露出好笑的神情,“你长的真像我妻子,只是比她年青一些。”
我眨眨眼睛,妩媚地一笑,这神情是从青提夫人那里学来的,迷惑男人颇为有用。“这样开始交谈对我一点用也没有。”
我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瞟了他一眼,丢下一块手帕。这也是青提夫人教的,她说若是那个男人捡起手帕,事情就成功大半了。
我向前走去,听见身后下马的声音,他必然是去捡那手帕的。他会否叫住我?会否骑马追上我将手帕交还?
我转了个弯,这两种情况都没发生。青提夫人说,那便成功了。
手帕上绣着醍醐楼三个字,这是青提夫人妓院的名字。我问她什么叫醍醐,她说那是一种很好吃的酥油。为什么要叫醍醐楼?她沉思片刻才答道:因我想有醍醐灌顶,看清这世间的一切。
她是阿罗汉的母亲,一定有我所不能及的智慧。对于类似佛偈般的问答,我通常选择不了了之,懒得深究。
我所执着的是这世间之情,我与母亲,母亲与乌就屠,我与乌就屠,如此而已。或许还有死去的父亲、外祖母,不过他们已经离我远去,再去想他们似有些不切实际。
次日,白色黑蹄骏马停在醍醐楼的门外。我却站在楼对面客栈的屋檐下观望。乌就屠是去寻我的,他大概以为我是楼中妓女。
过不多久,他皱着眉从楼中走出来,必然因找不到我而觉得气恼。但他一眼就看见站在对面檐下的我,脸上掠过惊喜之色。
二楼窗边,青提夫人对着我微微一笑,这一切皆出于她的安排。她说男人大多是动物,对付动物很简单,你要稍稍钓一下他们的胃口,但不可钓得太久,因为大多数男人都没什么耐心。
乌就屠兴高采烈向我走来,笑道:“找到你真好。”
我微微一笑,“王爷想要找我,当非难事。”
他携我手进入客栈,“你就知道我会来找你?”
“王爷来不来我又怎会知道?我只是在这里等着王爷,王爷来了,我便等到了,王爷若是不来,我依然还是等着王爷。”
这不过是普通的奉承话,他听了却莫名地感动。这倒让我意外,身为王爷的人,不是应该听惯了这些话吗?
他直接拥我入房,没有什么多余的言语。我便也没什么多余的言语,我想要的,便是与他同床共枕,他想要的,亦如是。
不知为何,在他抱着我时,我眼望着屋顶,心中想到的竟是母亲和目犍连。母亲离开我的那一天,我便看见她与目犍连站在一起。我再次见到她时,也同样看见了目犍连。这两个人间,必有我所不知的隐秘关系。
当时我固执地相信这一切都有所阴谋,而目犍连在这阴谋之中占有重要地位。
“你竟还是处女?!”这是乌就屠惊叹着说出来的话。
我知道我又占了上风,在这一件事上。
自那一日起,乌就屠每隔二三日都会到客栈寻我。他屡次提到接我回府之事,却被我反复拒绝。每次我都说:“还不到时候。”
他总是皱眉问:“何时才到时候?”
我便笑言:“王妃能容得我吗?”
他便有些落寞,淡淡地道:“放心吧!她是世间最大度的妻子,很有容人之量。”
我后来询问青提,男人们不都希望自己的妻子有容人之量吗?为何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带着说不清的无奈。
青提淡然一笑,她说小丫头,你还不了解男人。完全不在乎自己只说明那个女人心中没有他,男人又怎么能容忍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心中完全没有他呢?
就是这句话让我决定牢牢地抓住乌就屠的心,我要把他抢过来,只因他爱着我的母亲。
我偶尔会装做不经意地问起他与母亲相遇的情形,他说那一年他才十岁,在狩猎场射中了漫无目的的女子。那时他把她当成猎物带回去,医好了她的伤后,便将她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
我呆了呆,这故事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每天都去看看笼子里的女子,如同看他养的那些小兽,他觉得她很美丽,因而便下意识地想拥有她。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不快乐的孩子。
不知为何,他忽然说起他的母亲。“在她的心里,只有我大哥一个人。”
他冷冰冰地说,满脸怨恨。
我慢慢了解这个国家的详情。乌就屠的母亲名叫暮云,本是匈奴公主,嫁给昆弥成为左夫人。乌就屠和他的哥哥是同母异父的,据说他哥哥泥靡的父亲是已死的先王,也便是现在大王的哥哥。而他则是现在大王的亲生儿子。
他说母亲从来不喜欢他,在母亲的眼里,他是一个多余的儿子。
那么他爱我母亲,是因为他缺少母爱吗?这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过。我慢慢地了解男人,这本就是无师自通的。我越来越有信心抓住他的心,因为我相信他对母亲的爱并不只是单纯的男女之情。
我向青提夫人学习许多房中之术,使乌就屠欣喜异常。从他的反应来看,我母亲是一个不谙于房事的女子,或者这便是当年父亲为何会与外祖母苟合的原因。母亲能让人感觉到她的纯洁与一尘不沾,可惜的是,男人更爱的不是圣女,而是妖女。
于是我决心做一个妖媚女子。
不久后,我感觉到身体的异样。我找青提夫人检查,她说我怀孕了。一切皆在计划之内。
那一天,乌就屠来时,我对他说,带我回府吧!我想见见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