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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摘星楼(外)(2)

三名丫鬟中尚活着的两名先经赵清云的“清音醒神”唤醒了少许神志,再经无戒的“金刚震邪吼”一阵罄钟巨响,犹如醍醐灌顶,猛地醒了过来,她们两人讶异地望着站在门外的数人,再看向一丈开外,面色惨白的杜星娘,其中一女娇呼道:“娘娘!”

“你们再看看清。”一身白裳的赵清云从藤凳上站立起来,指着云鬓披散的杜星娘,“她究竟是不是你们的主子。”

“哎呀——”另一名丫鬟忽然说道,“我记得咱们好像被袭击了,三位姬姑被杀害,娘娘和小姐也被几位蒙面人给擒下。”

“对了。”第一名丫鬟连连倒退几步,哆嗦着指着前面的“杜星娘”叫唤道,“她……她确实不是咱们的娘娘,娘娘从来不会使剑。”

无戒向那名假杜星娘看去,只见她手中横握着一把闪着紫光妖异的短剑,剑上显然淬有剧毒,她嘴唇微微发抖,不知是发怒,还是害怕。

“这么说,摘星楼楼主杜星娘已经被你杀了?”也未见花翎儿如何做势,她的身形已经闪至假杜星娘身前,吃吃微笑道,“这样倒好,省得我们为她劳苦奔命,你究竟是何来路?快把我们师门的信物还回来。”

“想要信物容易,去杀了火面判官铁兆年,信物自然会还给你们。”假杜星娘好不容易方才压制住心中的惊惧,色厉内荏地说道。

“你又不是真的杜星娘,我们凭什么听你的。”赵清云缓缓踱了过来,他与花翎儿都属于那种心思纤巧,极为聪明的人物,虽说年纪尚轻,却都是各自门派中年轻一辈的翘楚。

“你……你们难道就不顾真杜星娘的安危了吗?”假杜星娘提足精神,手中短剑握得生紧,眼前三人年纪虽轻,武功却高得骇人,对于她来说,手中唯一握的筹码就是真杜星娘。

“我很希望她已经死了。”花翎儿冷声说道,“胆敢胁迫我们,本来就该死。”

“说,你倒底是何人?”赵清云逼前两步,星目中暴出灼灼的寒光,“我有一百种方法逼你说出真相,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自己说出口。”

假杜星娘知他所说非假,能以箫音醒神,当然也能以箫音迷神,这种以音慑神的江湖异术是《色艺三吟》中的绝技,除非你有高深的内力和顽强的意志抵抗力,否则很容易就会着了道儿,她自忖自己没这个抵御音惑术的能力,可是,让她说出真相,万万不敢,“我……我是你奶奶。”假杜星娘突然向他啐吐一口痰,趁他身形翻闪之际,手中剑光猛爆,宛如紫薇怒放,三尺范围内皆被紫色剑光笼罩,剑上泛起幽淡的毒腥,这一式绝杀技“怒涛拍浪”并没有攻向白衣少年,而是怒卷向身体左侧的花翎儿,原以为这次猝然出招,而且出其不意,必能攻下红衣女子这一城,哪知耳际传来银铃般的轻笑,被剑光紧紧罩住的红影倏然消逝无踪,紧跟着喉间微凉,还未待她发出痛呼,一颗头颅已经离开了身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无戒拉着身畔丫鬟向后倒闪数步,躲开尚在前冲的无头女尸的剑光,口中惋惜地嗟叹道。

一身白裳的赵清云一向爱干净,当他闪开假杜星娘吐出的那口唾沫,站定身形时,假杜星娘的头颅已经被花翎儿割了下来,他甚至连她是如何出手的都没有看出。

“花姑娘就这样杀了她,咱们的信物该问谁要去?”赵清云微感不满,语带责备。

“就凭她这点武功,充其量是个小卒子,我看她已有赴死之心,不过成全她罢了,省的她多吃苦头。”花翎儿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红装,看是否溅上了血星子,杀个把人好像踩死一只蚂蚁,对她来说眼皮眨都不值得一眨。

赵清云走到那颗头颅边,低头打量头颅颈部的断截面,齐整光滑,好干净的手法,丝毫看不出花翎儿用的是什么兵器,他手指在那颗头颅的耳际摸索了半轮,猛地一揭,一张人皮面具便撕了下来,现出此人的真实面容,正是那名带他们上山的引路人。

两名侥幸活下来的丫鬟惊“啊”了一声,腿脚直打哆嗦。

“哇呜,”无戒取过赵清云手中的人皮面具,啧啧称奇道:“好像不是真正人皮做的,但很像哩,真有趣。”

“这是一种树胶做成的,所以看上去颜色很白,虽然她在上面涂了很厚的脂粉,眼尖的人还是很容易一眼识破。”赵清云说道,移步向两名丫鬟走去。

“因而,真正的杜星娘还没有死。”花翎儿下了结论。如果真正的杜星娘已死,此人会毫不客气地揭下她的脸皮做人皮面具,这样就更惟肖,也不易被识破。

两名丫鬟惊惧地向后退缩了几步,紧紧地靠在一起,她们的神智刚刚清醒,还没有摸清眼前的状况,对于那名漂亮的白衣少年和和尚她们俩倒没怎么骇怕,但对于那名蒙面的红衣女子,着实忌惮得紧,取人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这种人想来就令人打寒噤。

“二位姑娘不要害怕,能把你们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吗?”赵清云和蔼地对二丫鬟说道。

二丫鬟互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高一些的丫鬟说道,“半个月前,娘娘和三位姬姑就发现有武林中人躲在暗处窥探我们这幢小楼,她们连连出手几次试探,可是躲在暗处之人始终没有现出身影,娘娘没有摸出要领,隐约间听她跟姬姑们提起,兴许昔年的仇家寻上门来了,要姬姑赶快发出飞鸽求助,就在五天前的夜里,对方终于发动了,来了数名全身乌黑的蒙面高手,个个武功高强,棠姬和鹃姬还没动手就已经被对方取了性命,剩下娘娘、小姐和薇姬却又不是他们的对手,没斗多久薇姬便丧了命,娘娘被打伤,小姐被生擒,屋里几个男丁全被他们杀了,就剩下我们姐妹三个和一个厨师,他们其中一个高个子对着我们唱了一段曲子,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

“你们……”矮个子丫鬟望着赵清云,吃吃地问道,“可是接到飞鸽传信过来驰援的?”

“飞鸽传信之事我倒不知道,只知道掌门让我来听候昔年摘星楼楼主杜星娘的差遣。”赵清云说道。

“你们娘娘肯定还活着。”花翎儿说,“而且就在这幢屋子里,你们知道她在哪里吗?”

两丫鬟不敢接触她的目光,垂目摇首。

“她们中了迷魂术,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赵清云信步向木屋走去,对花翎儿说道,“咱们进屋找找,兴许能找到师门的信物也说不定。”

“得了吧。”花翎儿笑道,“若是找得到,那个假杜星娘早就拿出来威胁咱们了。我现在最希望的是那个真杜星娘已经被假杜星娘给灭了口,这样咱们就用不着劳心劳力了。”

无戒刚走进木屋便连连打喷嚏,他揉着发痒的鼻子说道,“对了,那个女人和丫鬟身上都是这股味儿,一进这屋子更浓烈了。”

“这是尸腐臭。”花翎儿收起笑靥,柳眉紧蹙,手捂着鼻子,“敢情这帮家伙杀了人,连尸体都没有处理。”

在一楼东厢的一间厨房里,两名丫鬟被眼前的情景骇晕了过去,只见一名胖大的厨师倒卧在地上,脸色发青,与门外被假杜星娘用毒钉射死的丫鬟情景一样,想必是假杜星娘一听赵清云吹箫,即已明白来的三人对她的身份起疑,于是当机立断,先杀了厨子。令众人心中翻腾的倒不是刚死的厨子,而是挂在厨房西墙上的两具尸体,这两具尸体已经被剥了皮,其中一具看上去比较粗壮的尸体,两手臂和大腿皆已截去。

“噢嗬嗬!”花翎儿怪笑地看向无戒,“你刚才吃的肉兴许就是从这里来的,尸体都放五天了,我说,你没吃出这个人肉已经变质了么?”她口气轻松,眼前的惨景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情绪。

“厨子的手艺很好,味道美极了。”无戒丝毫不以为意,这让花翎儿心中略感失望,她弄不懂,眼前的小和尚为何总是乐呵呵的,难道就没有使他发愁的事情吗?

三人在这幢房子里仔细搜寻着,屋子并不大,装饰倒是非常考究,到处都是被凿开撕裂的痕迹,显见假杜星娘那帮人也在找着某种事物。

“二十年前杜星娘是摘星楼楼主,算来也该是名富贵满堂之人,不过这屋子却显得太寒酸了点儿,兴许这帮家伙是打劫的强盗。”花翎儿猜测道。

“我看不象。”赵清云摇头道,“如果仅是打劫的强盗,哪用得着留活口,玩化装欺瞒咱们这么多花样,若换作是我,杀了所有人,一把火把此地烧个精光,以绝后患。”

“喔,真看不出你这厮心恁黑。”无戒皱着眉头,他们从楼上转到楼下,丝毫无获,可是萦绕在鼻端的臭味此时更浓了,他指着楼梯后面一扇低矮的木门,“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赵、花二人同时看向他,示意他先行,很明显,两人都是爱干净之人,接下去将看见什么可以想象出来,这个时候他们俩可不想冲在前面。木门上挂着一根细铁链和一把锁,无戒二话不说,拉住锁链,暗运内力,腕间微一使劲,即把锁链给拧开,推门而入,眼前是一条狭窄漆黑的楼梯,心细的赵清云已经取来一枝蜡烛点上,三人依次走下楼梯,来到阴暗湿凉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并不大,摆放着许多杂物,在西隅墙边他们发现了三具中年女尸和两具男尸,两具男尸已经开始发腐,爬满了蝇蛆和虫蚁。令人惊异的是,三具女尸除了肤色呈紫青外,并没有出现腐烂现象。

“这三具女尸大概就是丫鬟口中所称的姬姑吧。”花翎儿捂住鼻子俯身看了两眼尸体,“她们是中毒而死,身蕴剧毒,所以蝇虫不敢碰她们,看来那些人里面有用毒的高手。”

“看得出是什么毒吗?”无戒问道。

“在这种大热天,死了五天而不腐,说明她们中的是生物毒剂,”花翎儿说道,“人们保持尸体不腐的方法多用水银,但有的土著祭司会用蝎毒和一种叫凤涎兰的植物混合起来涂抹在尸体上,能保持尸体半年不腐;而在沙漠地带,当地人会用响尾蛇蛇毒与石灰混在一起塞入尸体腹腔内,能保尸体常年不腐。”

“小丫头懂得真多,该是花雕的传人吧?”地下室南隅忽然传出虚弱的低语声,令无戒等三人心中猛然一跳,立时功转全身,凝神戒备,他们三人皆是高手,有人在左近居然没有发现,如果此人不出声的猝然发功,他们三人肯定会被摧毁一半的战斗力。

赵清云手指微弹,手中蜡烛离手飘向黑暗的地下室南侧,端正地飞落在地,这一式“掷花手”用劲极巧,蜡烛稳稳地立在地面,而且施加在烛芯上的内力保住烛火不灭,显见此人不仅功力非常纯净老到,而且心思也极为慎密,他这一手功夫让隐身暗处的敌人把注意力吸引到飞移中的蜡烛上,这样自己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做出防御,哪怕只要引开对手五分之一秒的时间,对于一名高手来说,这一眨眼的时间就足够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掷花手!嘿嘿,小子是云箏客的传人,看来‘天籁坊’的掌门果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誓约,可是这老家伙自己干嘛不来?”那声音愤懑地说道。

蜡烛正好落在说话人的身前,无戒等三人向发声人看去,此人披头散发,发丝上满是油腻,龌龊肮脏,脸色灰败,一身青衣褴褛不堪,两腿分开坐在地上,两手向两旁平展开来,令人心悸的是,她的手掌心和手腕上钉着数枚铁钉,青色的墙壁上流下两溜血痕,触目惊心,原来此人竟被硬生生地钉在墙上,令人暗生恻隐之心。

“你……你是杜星娘杜老前辈?”赵清云问道。他们三人围过去,无戒身形闪动,以极快的身法掠过那人的身边,“叮咚”连声,还未待那人痛呼出声,她双手手掌和手腕处的铁钉已被无戒的肉指拔出,速度快极。

那人连声倒吸着冷气,“咳……嗯……般若神指,是正宗的飞来峰神功,你这小沙弥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精纯的内力,是无方的徒儿么?”

“我是无方的师弟。”无戒回答道。

“你也是无字辈的?谁是你师父?”那人惊异地打量着眼前的小沙弥,此人满脸风霜,眉目间依稀美丽,想来年轻时是位标准的美人胚子,三人见她的样貌与假杜星娘所扮的极像,知道此人就是他们所找的正主儿——昔年的摘星楼楼主杜星娘。

“我师父法号方圆。”无戒说道。赵清云和花翎儿心中皆是一动,方圆大师是飞来峰的掌门,当世被人奉为武学大宗师的人物,看来眼前的无戒小和尚来头不小。

“那么无方这个老匹夫呢?”杜星娘恨恨地问道,“他自己干嘛不来?”

“大师兄已经于两年前圆寂了。”

“他该不会是装死躲我吧。”杜星娘心犹未甘地嘶声说道,“无方今年也不过六十有三,修道之人多半寿长,怎会就死了?”

“他正好属于少半的短命者。”无戒心下甚是不悦,人死了这种话岂能当玩笑开,眼前这个老妇多半是苦头吃多了,脑子发懵。

“你呢?”杜星娘望向赵清云,“你不要告诉我云箏客这老匹夫也死了。”

“家师是掌门,事务繁多,脱不开身,便派我来此一行。”

“哈哈,事务繁多,脱不开身。”杜星娘凄厉地笑了起来,“这个老匹夫多半是觉得愧对老身,躲着不敢来见我,叫自己徒儿出马,哼哼,哼哼哼……好得很哪!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偏偏做了短命鬼。”

赵清云涵养极好,对她刻薄的讥诮也不生气。

杜星娘战巍巍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尚才浑浊的老眼猛然暴出精光,盯视在花翎儿的身上,夷然不顾掌指间的疼痛和鲜血潺流,“姑娘大概是花雕的孙女儿吧?”

花翎儿身形猛地一震,“你怎么那么确定?也许我是他的徒孙,也许……”

“就凭你脸上遮着纱巾,因为你的相貌与我们不同,这是‘云雀高歌’家族嫡传子弟的标志。”

“云雀高歌!”无戒和赵清云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云雀高歌”是大陆上首屈一指的杀手家族,诡秘莫测,极端难惹,大陆上有“东月上,西云雀,鬼神愁,速往生。”这一首传谚,就是形容最著名的“月上”和“云雀高歌”两大杀手家族一旦出手,鬼神也保不住性命,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能速速轮回,转世投胎。

花翎儿顺手把自己头上绿色面纱扯了下来,无戒、赵清云、包括年轻时称为中原三大美女的杜星娘眼前皆是一亮,太美了,此女年约十八,高额挺鼻,性感的嘴唇,比嫩豆腐还要水灵的白皙肌肤,身材高挑匀称,如云的青丝扎着数根细辫子,特别是那一对勾人魂魄的眼眸,看似棕色,又似碧绿,原来两个眸珠的颜色略有差别,居然是双色眸,容貌和肤色果然与他们略有差别,属西域人种。据说“云雀高歌”的老巢就在西海海滨大城泊瓷城的某个神秘的地方,花翎儿的容颜偏近西域人种也不足为奇。

“你家老爷子身体可好?”杜星娘口气微软,不似前面两个,被她批得一文不值。

“老头子身体健着呢。”

“他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杜星娘语声微涩。

“‘年时酒伴,年时去处,年时春色。’”花翎儿漫声吟道。

杜星娘瘦躯微颤,过了半晌方才吟哦出声,“清明又近也,却天涯为客。”

小和尚无戒不懂风月,只当这两人在对谶语,哪知这是一首情丝长系的婉约之辞,杜星娘年轻时作主摘星楼,阅尽天下豪杰俊客,唯独对那名比自己大出一倍年纪,却依旧英俊飒爽的刺客花雕情有独钟,一夜春宵后,刺客远走天涯,再没回头,摘星楼主惆怅之余,于次年写下这句短诗,托人捎信与“云雀高歌”,以资挂念,只是往事过矣,覆水难收。而这首诗,不知何时传了出来,在摘星楼主的那些仰慕者口中口口相传。

无戒的师兄无方、赵清云的师父云箏客都是当年美人杜星娘的裙下之臣,依照摘星楼楼主的规矩,凡是与她有鱼水之欢的江湖中人,必须留下一件贴身信物,日后但凡杜星娘有何差遣,只要示出信物,必当赴汤蹈火,但是信物只能使用一次,用后必须返还。

“找出夜袭杜星娘的黑衣蒙面者并杀之;

救出被黑衣蒙面者劫持的星娘之女杜小月;

找回一只被黑衣蒙面者抢去的百宝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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