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叶小舟和田小雨倒没想要杀人放火,只是他们如今身处绝境,如果不抱必死的决心以身犯险,就很难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他们俩趁着夜色正浓时溜到石堡外面,石堡外圈是一层不算高的围墙,对于叶小舟和田小雨这两个出身于盗贼世家的人来说,施展轻功跃上围墙并不算难事,难就难在他们手腕上拖的那条长长的铁链容易发出声音来。于是两人左三圈右三圈地把铁链斜肩缠在肩肋上,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到四尺内,这样走起来虽然容易踩脚后跟,但铁链的累赘问题算是解决了。
叶小舟在丘陵小林中抓住一只小斑鸠,他们把这只可怜的斑鸠的翅膀拗折,再在它脚上用草藤绑上一根树枝。他们跑到围墙东面时把斑鸠放下,然后迅即猫着腰跑向围墙的另一面。斑鸠得到自由后撒脚便逃窜,脚后拖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把在围墙上放哨的两个庄丁的注意力引到围墙的东侧去。叶小舟和田小雨藉此机会同时纵身而起,翻身跃上围墙,闪身跳入石堡的内院。
正如叶小舟所预想的那样,赫连场主和紫罗刹绝没想到八名猎物中剩下的最弱的两个猎物会冒险身入虎穴。所以石堡内甚至连巡夜的都没有安排,内院里静悄悄的,两人籍着微弱的天光打量院内的情景,只见石堡大门处的一根门楣上挂着几只木笼子,里面放着胡汉雄夫妇、黑白护法的脑袋。叶小舟和田小雨看着那四只木笼子,心中一阵难过,他们想此番弄不好也将是掉脑袋的下场,可即使掉脑袋,也得把事情闹得轰轰烈烈一点,也得让赫连场主和紫罗刹留下一点终身遗憾。
两人猫着腰,脚底悄无声息地在院内转了半圈,然后先看了看石堡第一层楼的情形。他们舔破纸窗,向两间屋里看了看,见屋里躺满了那些黑道恶煞。两人抬头向石堡上层看了看,石堡高三层,没有檐廊,只有几扇紧闭的窗户,象他们这样被铁链绑在一起,想要同时往上面纵身跃到窗口只怕会弄出响声来。可是想从楼梯走上楼,就必须穿过那两间躺满人的房间,更何况楼上的情形倒底如何很难说,总不至于每个房间都去偷窥一下吧,那太危险。
两人闪在内院角落里打着手势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到后院去看看情形再说。他们悄步穿过那两间躺满人的房间中间的走道,来到石堡的后门处,走出后门便是后院。只见院子的一侧是马厩,另一侧则是厨房和一间很大的房间,房间里摆着几张八仙桌和长凳,想必这里就是“割袍猎场”招待客人们的餐厅了。
叶小舟和田小雨钻入厨房和餐厅四处转悠起来,田小雨在厨房的菜橱里翻到一碗糖醋排骨,欣悦地伸指拈着排骨放到嘴里吃了起来。叶小舟在放调料的地方翻到一碗辣椒粉,他灵机一动,从蒸笼边的一团已经发好酵准备清晨蒸馒头的面团上掐出两块小面团,然后把辣椒粉与小面团捏成一个个丸子。
田小雨一边吃着排骨一边好奇地问:“你这是干嘛,捏药丸吗?既没毒又没蒙汗药的,害不死人也迷不倒人。”
叶小舟看了看两颗红艳艳的丸子道:“这就叫四川唐门的‘红辣椒’,虽说吃不死人迷不倒人,吓唬吓唬紫罗刹绰绰有余。”
田小雨不信道:“真的有这么灵?你准备怎么吓她?她可是天魔盟罗刹堂七大高手之一,可不像一般人那么没见识。”
叶小舟瞪了她一眼道:“跟你说也白搭,反倒泄露了天机,到时你只要配合我做好表情上的功夫便行了。”
田小雨道:“那没问题,我进千门练的第一门功夫就是表演,要以情动人,要以物惑人,要以色魅人……”
“好了好了,”叶小舟不耐烦地摇手道:“我对你没那么大的指望,只要到时你别漏馅,我就谢天谢地了。”
田小雨擦去嘴角的汤汁,敲了敲他的脑门道:“看你说的,我的演技可是超一流的,要不要我演段让你掉眼泪的?”说着她张开双臂对着天花板诵道:“啊——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大问题……”
“求求你别污染我的耳朵了,”叶小舟捂着耳朵道:“感觉就象在做恶梦,你这不是在表演,你是在念诅咒,你这人以后去跳大神倒挺象那么回事的。”
“跳大神,这个主意好,我得记在脑子里,等以后骗不到饭吃了,就出去跳大神……”田小雨正咕哝着,忽见叶小舟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赶紧闭上嘴巴,两人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厨房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走调的哼曲声,两人心里一惊:这是凌晨时分,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呢,怎么会有人来?他们听脚步声离厨房越来越近,两人不及细想,纵身跳上厨房高处的横梁上。
厨房房门有昏黄的灯光闪了进来,有一老汉点着一支蜡烛走进厨房,他先看了看被打开的菜橱,再看看少了几块糖醋排骨的菜碗,口里嘀咕道:“哪个嘴馋的猪头三来偷吃的,这是老子准备给场主一家吃的菜,现在倒好,少了几块排骨,又得重新烧个菜了,妈的,诅咒这个偷吃贼拉十天十夜的肚子。”
叶小舟向田小雨看了看,田小雨正舔着嘴角的汤汁,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这老汉显然是这厨房里的厨子,只见他添柴烧火,又是蒸馒头又是烧稀饭,居然在这厨房里忙了起来,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叶小舟和田小雨待在横梁上有点不耐烦了,田小雨做了个点穴的动作,叶小舟摇摇头示意稍安勿躁,正犹豫间,便见两名庄丁打着哈欠走了进来,两人一边在菜橱里找花生米吃,一边陪厨子聊天,如此一来,叶、田二少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两人缩在横梁后面耐心地等他们走开,哪知过了没多久,有更多的厨子走进厨房,他们开始忙早点了,一百来口人,要蒸多少的馒头,要烧多少的稀饭。只见厨房里蒸汽腾腾,这可苦了爬在横梁上叶小舟和田小雨,热气上腾,令他们浑身冒汗,再这样下去,非蒸晕了不可。
两人不禁开始着急起来。
窗外的天光也渐渐亮了,看来再待在厨房里,只要哪个厨子不经意往头上一看,岂非马上会发现他们?田小雨对叶小舟向横梁另一头打了一个手势,叶小舟顺着横梁向另一头看去,只见另一头与另外一个房间相通着,只要弯腰钻过几根斜柱就能到另一房间里去。叶小舟和田小雨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点点头,两人在厨子们的头顶上一小步一小步地开始往横梁另一头移去,间中有两个厨子稍稍昂了昂脖子,都会吓得梁上的二人心惊肉跳,不敢动弹。
好不容易移到横梁另外一头,两人钻过斜柱向下一看,是厨房隔壁的餐厅。他们跳下横梁,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哪知刚走一半便听餐厅外面有讲话声。两人心头一惊,转顾四周,除了桌子便是凳子,没有躲身的地方。没办法,两人只好再次纵身跳到横梁上去。
从门外走进几名手执兵刃的大汉,他们一进餐厅便敲着桌面要饭吃,隔壁跑来一厨子笑道:“哟,各位大爷,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名大汉道:“早起的鸟儿有食吃,我们这会儿早点吃饭,早点出发,到外头去把最后两个兔崽子给宰了。”
厨子抱歉道:“那你们得稍微等会儿了,馒头还没蒸熟呢。”
“快点快点,耽误了老子们杀人,我们饶不了你。”
“好唻,马上就好。” 厨子说完跑回厨房里忙碌去了。
几名大汉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巧的是,这张桌子正好位于叶小舟和田小雨的身体下方,这样一来站在横梁上的二少就更不敢动弹了。
一名大汉对同伴道:“哎,你们看见河西双怪那个叫艾猴的没有?他现在算是天魔盟的人了,这小子,真够狠,连自己的兄弟也敢杀。”
另一大汉道:“够狠的人才能进天魔盟,这些年天魔盟发展得那么快,为什么?他们要的就是那种爹娘都不认的家伙。”
又一名大汉说:“要我亲手杀了自己生死相随的兄弟,我是万万下不了手的。我看姓艾的那家伙,以后即使走在江湖上也只能蒙着脸走了,否则还不被别人的唾沫给淹死。”
“你们看不出了吧,”另一大汉道:“这就是天魔盟开这家‘割袍猎场’的真正意图,他就是要让那些自命正道的人出这种丑事,然后无脸再回正道,只好留在魔道上为他天魔盟死心塌地地效力。”
几个人正交谈着,门外又走进十余名身背箭囊,手执长弓的大汉,这些人都是“黑燕团”的马贼,这些马贼在昨日的猎杀行动中大获全胜,四名猎物全部死于他们的乱箭之下,所以举止也开始倨傲起来,他们轻蔑地睨视了已经坐在餐厅里的几名大汉一眼,其中一个冷笑着说道:“哥儿几个起得好早啊,是不是想早点去争剩下的残羹剩饭哪,哈哈……”众人随之一起大笑着在靠近餐厅门口的桌子坐下。
早来的几名大汉人数上吃亏,所以敢怒而不敢言,其中一人道:“妈的,老子不干了,反正最后两个小子又不值几个奖金,咱们回去得了,省得看那些马贼的乌鸦嘴脸。”
另一大汉道:“贤弟别急,你可别小看了那剩下的俩小王八,听说昨晚谭家寨的那家子当晚就离开猎场了,为什么,还不是被那两小王八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真的?不会吧,谭家寨那一家功夫挺厉害的,这点我见识过。”
“厉害有鸟用,关键还要靠这个。”一名大汉指指脑门说道:“听说‘蚱蜢岛’这次吃了大亏,就是亏在这两小王八的暗中捣鬼上。还有那群马贼里有几个人死在池塘里,也是被他们给害的,你说那俩小王八厉害不厉害。”
“哎哟,这两小子真有那么厉害?怪不得‘黑燕团’也起那么早,他们是想杀那两小子为同伴报仇吧。”
“那是肯定的,‘蚱蜢岛’今天也铁了心要杀那两小子,现在已经不是为那两百两白银奖金那么简单了,而是为了报仇。”
话音刚落,外面又走进几人,正是“蚱蜢岛”的那些匕首大汉。刚好餐厅里也开饭了,厨子从厨房搬进来一大锅的白粥和馒头,众人争先恐后地盛饭。
眼见得横梁下面的人头越来越多,叶小舟和田小雨紧张得不敢稍动,好在横梁上的光线比较暗,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横梁上竟然站着他们口口声声喊着要杀的人。正在这时,赫连场主从外面走进餐厅,对众人打招呼道:“诸位早啊!今天还剩两个小兔崽子,希望大家再接再厉,拿了他们的人头后,我请大家喝酒。”
众人轰然叫好。
有一小儿从赫连场主身后探出头来向众人做鬼脸,那是赫连场主和紫罗刹的宝贝儿子,他离开父亲的身边在餐厅里乱跑了起来,一会儿拿馒头砸砸这个人,一会儿把桌上的咸菜打翻到地上去,浑然一个混世魔王的腔调。赫连场主走进厨房,向厨子们讨要他们一家三口的早餐,然后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饭菜走了出去。
横梁上的叶小舟和田小雨浑身肌肉绷紧,两人心跳加快,呼吸粗浊,正主儿就在眼前,今天是死是活就在此一搏了。
田小雨心里一急就禁不住去搔她的头皮,只见她头上的头皮屑如雪花般大片大片地向下冉冉飘落,正正地飘进下面一桌大汉桌上的咸菜碗中。几名大汉正要举筷夹咸菜,猛见得有白色的灰状物质不断地从上空落下来飘进咸菜碗里,他们不禁抬起头向上看去,隐约间感觉头顶的横梁上站着两个影子,几名大汉惊叫一声站起身来用力瞪眼向上看,正看到叶小舟和田小雨站在横梁上尴尬地对他们傻笑。
“啊——小兔崽子……在梁上!”众大汉们惊呼道,纷纷伸手去抓桌下的兵刃。
叶小舟高喊一声:“动手。”
叶小舟和田小雨同时从横梁上纵身跃起,他们在空中高速旋转着向两旁分开,缠在他们身上的铁链随即卷展开来,当他们翻身落在两张餐桌上时,长达一丈的铁链已经完全展开。他们脚底乱踢桌上的白粥馒头,趁着那些黑道豪杰们纷纷躲避的当头,同时振臂挥舞铁链,铁链在空中形成一个圈套,正正地套在赫连场主那个顽皮小儿的脖子上。
站在两旁桌上的叶小舟和田小雨同时收紧铁链,立时把场主儿子的脖子紧紧勒住。
这时“黑燕团”的马贼们已经弯弓搭箭对准了他们,旁边的黑道豪杰们也操起武器向他们冲过去,叶小舟大喊道:“谁都不许动,否则我们杀了场主的儿子,他的死罪过全在你们身上。”
众豪杰们一愣,停了下来。
“黑燕团”的马贼们纷纷喊道:“你们这俩兔崽子以为用个小孩就能威胁我们吗?******,还我们同伴的命来。”
“对,乱箭射死这两个兔崽子为我们的同伴报仇。”
“你们敢射!”叶小舟冷声喝道,他和田小雨同时手里用劲收铁链,套在场主儿子脖上的链套勒得越来越紧,这小儿的脸色都变成酱紫色了,只要他们猛力一拉,场主儿子的脖子准断无疑。
“呸,谁管他的死活,大家放箭。”
这些塞外马贼们可不管他们的威胁,他们继续拉弓,眼看就要放箭时,猛听他们身后有人娇喝道:“谁敢放箭!”只见一道紫色的身影从这些马贼头上飘过,接着一阵香风捋过他们的鼻子,前面几名马贼突然捂着头,纷纷软倒在地上。
紫罗刹及时现身了,她手里挥着一块紫色的绢帕,那绢帕所过之处,人们一个个摔倒在地,接着身体抽搐,脸色开始变黑。
“妈呀,是毒手帕。”叶小舟惊叫一声,他和田小雨同时纵身从桌上落到场主儿子的身旁,一边勒紧铁链,一边把脸凑到场主儿子的脑袋边,他们的意图很明确,你紫罗刹要用毒尽管来,毒到我们也等于毒到你自己的亲生儿子。
紫罗刹的现身是震撼人心的,众黑道豪杰虽然暴戾,毕竟怕她那条手帕,他们纷纷向两边散开。“黑燕团”剩下的马贼怒喝道:“紫罗刹,你怎么毒我们的兄弟?我们到你这猎场来可不是被你杀着玩的。”
紫罗刹寒着脸道:“你们刚才竟然想放箭射我儿子,简直就是该死一万次。”
马贼道:“我们绝不会射你儿子,我们是要射那两个兔崽子救你儿子,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紫罗刹冷然道:“他们只要手里稍一用劲,我儿子的脖子就断了,你们射他们等于杀我儿子,还说要救我儿子,放屁。”
马贼道:“可你也不该杀我们的人啊!这样一来我们‘黑燕团’跟你的怨仇算是结定了。”
紫罗刹咧了咧嘴角寒声说道:“别说杀你几个马贼了,我天魔盟要你整个马贼团完蛋,也不过弹指之间的功夫。”
听她那么一说,马贼们没话可说了,他们气怒地要求道:“我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请罗刹派人领我们出去。”
紫罗刹眼中闪着寒光道:“没我的同意,谁也休想离开这里一步。”正说话间,忽见叶小舟用手撬开自己儿子的嘴巴,把两颗红彤彤的东西塞入他嘴里,她惊问道:“大胆狂徒,你给我儿子吃的什么东西?”
叶小舟捂住场主儿子的嘴巴,让他喊不出话来,只见那小儿的脸色越来越红,豆大的汗珠直从他的额头向下滴,紫罗刹见状骇然变色道:“你敢给他用毒!他还是小孩,你疯了。”
叶小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怪声怪气地说:“你会用毒我也会,我得防着你在我们身上用毒,如果我们不幸死了,你儿子也得跟着陪葬。”
如此一来田小雨知道他捏两个辣椒丸子的作用了,原来是要骗住紫罗刹,防止她在他们身上用毒,她也随即说道:“有本事你用你那手帕对我们挥挥看,看是我们死得惨还是你儿子死得惨。”
紫罗刹赶紧把手里的紫色手帕收起来,她眼中闪着逼人的寒气道:“你们竟敢用我儿子来要挟我,你们难道没想想你们即将面对的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