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那么沉默。星河流向什么地方去了?没有一颗星子肯为她停留,肯为她带来哪怕没有一丝温度的问候。风声呜咽的时候,她往往误以为是远方的琴音,是耳畔萦绕了一生的《凤求凰》的清音。
这样的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她都已经不去想了。她只知道,男人们喜欢或习惯让寂寞的夜有个寂寞的女人,让寂寞的女人成就男人在喧哗世界的成就感,让男人的世界不再寂寞。
沐浴。焚香。洁净的手伸向琴弦。在夜里,琴是文君知冷知暖的贴心人。
手指没有动,琴声却开始在文君的心中恣意流淌。忘情处,文君的手指会偶尔碰响夜风中战栗的琴弦。远方就会有人在冷笑:“又是那个:老女人,她又在想念远在京城快活的司马大人了!”冷笑声中,有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发出和声:“嗯……相公……我冷……”
文君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是啊,冷。人冷,心更冷。想当初,十七岁就寡居在家的自己,在遇到司马相如之前,也感觉到冷。但是司马相如为她做的情歌,让她再次燃起爱情的烈焰。听呵:“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正因为被琴心挑之,“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如芙蓉,肌肤柔滑如脂”的她深夜与家徒四壁的司马相如私奔,结为夫妇。为了寻求父亲的原谅和资助,还是她出谋划策,和司马相如搬回临邛坐家,当垆卖酒,终于逼迫身为富豪的父亲分给他们百余名奴仆,百万钱财以及她初嫁时的衣被财物。过上富足日子后,又跟随司马相如回到他的老家成都,买田置地,成就了大家业。那时,他们的日子过得是多么幸福和美满啊!但当司马相如因文章而成名天下时,他的目光就开始涣散,他借口要在京城谋求更大的发展空间,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她。他还是她的丈夫。她仍是他的妻子。名义上。她想用她女人的温情唤回司马相如,但她已不能够。他说:“第一,你要记住,你曾经是个寡妇。第二,你已不再年轻美貌。第三,你是有钱,但我现在比你更有钱。”当然,这些话,文君不会向第三个人提起。她要活在别人帮他们美化的爱情故事里,活上一千年,一万年。
前些日子,司马相如终于给她来信了,用一首词表达了他的一个愿望,说他想讨一个妾。文君就回了一首词和一封信。词很缠绵,但信很决绝。
司马相如接到信后就只字再也没提纳妾的事。这件事就又成了文坛的佳话,他们都说司马相如被痴情的文君感动了,他们的爱情要复活了。只有文君心里清清楚楚,司马相如是被威吓到了,他嗅出了她的浓浓火药味。如果他把事情做绝了,她会同他玉石俱焚。一个聪明人,尤其是一个聪明的已经有了成就的男人,是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文君胜利了,胜利的代价便是坚守她的无数个不眠夜,等这个男人老到不再对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女人有吸引力时,他会回来的。
如她所愿,史书如她所愿。
夜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