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红砖屋子,还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还有一个丝瓜藤子。碎花布帘子在窗户被折悬了起来,而窗台上还放着一个去年夏天,阿冉插野花的瓶子。奶奶从老旧的冰箱里拿出切好的西瓜递到附近桌子上去,听说这个老冰箱是奶奶生日的时候,爷爷送的,当时轰动了整个村子。只是后来这冰箱不管用了,也只能在夏天的时候,还能冰一些东西来。阿冉将咪咪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咪咪似乎很喜欢的院子,这跟城里的阳台比起来,奶奶家确是个自由的天堂。
阿冉捧在西瓜,坐在了门槛,她又看见了那个在猫妖身边的少年。
少年怯怯的望着阿冉,从路口走过,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奶奶拿着一块西瓜走了出来,叫出了少年——“阿诺…”
少年走了过来,接过奶奶手里的西瓜,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转身又走开了。阿冉一愣,她起身看着他渐渐走远,抬头问着奶奶,说道:“他…是谁?”
“他是玫瑰小姐的弟弟。”
“玫…玫瑰…小姐是谁?”阿冉感到困惑,去年夏天来的时候,并没有听说村子里有个叫玫瑰小姐的女人。“就是隔壁家老头子的老婆…”说着,奶奶转身回去了院子里。阿冉一怔,原来墨镜猫妖叫玫瑰小姐。只是,令她深深记住的,却是少年笑着的时候,露出的一排干净又好看的牙齿。
咪咪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院子门口,它瞅着女主人,温柔的叫着。
少年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回到了家里,玫瑰小姐从房间里出来,头发有些缭乱。“姐姐…”少年喊道,脸上挂着笑容,奶奶的西瓜让他感到很开心。“隔壁奶奶送你的…?”少年点点头,就这时候老头子从房间走了出来,语气不太好的说道:“那老太婆没事就送他西瓜吃,就好像我买不起她家西瓜似的。”玫瑰小姐一愣,拿着钱包,就踩着拖鞋走出了屋子。她来到奶奶家,刚好遇上阿冉坐在屋子门口,但咪咪躬着背,尖叫起来,躲得远远的。“玫瑰回来了啊…”奶奶看见玫瑰小姐的时候,很客气,却没想到玫瑰小姐从钱包里套出了一张一百块钱来。“这是阿诺每天吃你家一块西瓜的钱,我付了。”
奶奶一惊,激动的说道:“使不得…我是喜欢这孩子,才给他西瓜吃的。怎么能收你钱呢?”
“我们阿诺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别人施舍。这钱你收着…”说着,玫瑰小姐将钱就塞到了阿冉手里,扭头就走开了。奶奶忙拿过钱追过去,可玫瑰小姐进了家就把门给关了。奶奶无奈的摇了摇头,捡起一块砖头,将钱压在了门口。
阿冉悄悄跟在身后,大人的世界她顿时无法理解。
咪咪探着脑袋,站在院子门口,它看着女主人和奶奶,人类的世界,除了阿冉,它谁也不懂,晚风轻轻吹着,归巢的鸟儿停歇在电线上。
晚上,母亲来了电话,只说了几句话便就挂了,阿冉蹲在院子里看着星星,奶奶就在边上接着电话,跟着应了两句也就挂了。“妈妈说过完暑假就来接你。”
“噢”阿冉应了句,似乎是没什么反应,她仰着脑袋,眼睛里装满了整个星空。奶奶的话像是风一样穿过她的耳朵,一阵小痒,却并无大碍。咪咪趴在边上,追着萤火虫打转,这怕是它有史以来最开心的时候了。只是玩累了,就又会回到阿冉身边,贪念着女主人的一丝温暖。
“阿冉,这小白猫哪里来的呀?”奶奶试图与阿冉交流,可阿冉总是心不在焉,又像是在专注着别的什么事情,恰好这事情又是别人永远猜不到的。阿冉仍是仰望着星空,好像周围都是星星,奶奶家的院子,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花花草草里的蛐蛐和萤火虫,就连奶奶,咪咪,还有她,都变成了星星。
“奶奶…”
突然,院子门口,来了一个小少年。
奶奶一愣,笑了,招手让他进来,喊道:“阿诺呀?快进来。”小少年有些羞涩,揪着衣角,左顾右盼,忸捏忸捏的走了进来。咪咪像是看见了熟人一般,竟然温柔的跑了过去。小少年有些意外,似乎他也喜欢猫,索性蹲下身子,抱起了咪咪。
“它好可爱啊。”
“是阿冉带来的。”
“阿冉?”小少年一愣,瞅着还在看星星的阿冉,一时出了神。“我养了一只鸟,它叫阿诺。”小少年突然说道。阿冉一怔,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去,这不是猫妖女人身边的那个男孩?“你要不要看?”小少年进一步问道。阿冉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奶奶显得有些高兴,看着小少年拉着阿冉的手走了出去,她跟在身后,一道过了去。
那是一个竹子编制的笼子,上面还攀枝着已谢掉的蓝色喇叭花,借着月光,还有微弱的路灯,笼子里有一只绿色羽毛的尖嘴鸟。这是小少年这个夏天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也是猫妖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好看吗?是姐姐送给我的。”小少年骄傲的问道。跟在身后的奶奶背着双手,笑呵呵的扬起声色,说道:“真是一只漂亮的小鸟。”
“它是…”突然,阿冉开口说话了,断断续续,颇有认真的模样。“一只可怜的鸟,跟我一样,被束缚了自由。它又是…一只幸运的鸟,至少还有绿叶,还有花,还有遮挡不住的蓝天。”
“笼子曾经打开过,阿诺飞了出去,可又回来了,我想,比起外面的世界,它可能是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小少年的回答也是认真,奶奶听的出奇,竟然无言以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诺,我想飞到外面的世界,可如今,我只能是现在的生活。”
“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故事,也有很多我们没有见过的人。因此,大人是自私的,总丢下我们,自己去独享那个美好的世界。”阿冉说这番话的时候,想起了她被送到乡下的事实来,每年夏天,一个暑假,六十天的日夜,她总是被丢在乡下,然后再回去的时候,总不情愿的听到哥哥在她面前炫耀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姐姐每次回来,都会跟我讲我外面的故事,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吃饭,就是想赶快长大,亲眼去看看,那个很远的世界。”小少年提到姐姐的时候,眼睛是发光的,每次姐姐回来,总令他感觉像是每个星期六晚上都可以看一次动画片一样。
“外面的世界可没有家里好啊,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大人的多么的不容易。”奶奶意味深长的吐了这么一句话,她本不该这么矫情的,打破两个孩子对世界的憧憬,可作为长辈,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只是阿冉与阿诺并不能明白奶奶这句话的意思,在阿冉眼里,大人是自私的,在阿诺眼里,姐姐是善良的,在他们共同仰望的目光里,外面的世界是美好的。因此,她与阿诺,还有咪咪,注定了两个人,一只猫的人生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