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龙浩天也慢慢恢复了神志,人也清醒了,不过还是躺着休息。
龙浩天向一旁寻找出路的宁轻雪看去,宁轻雪却比当初见面时,憔悴得多了。她是女儿家,每天还是会到那小水帘处洗梳一番,所以看去依然容貌端丽,并无肮脏感觉,只是这些日子来,她却是明显消瘦了。想到这里,龙浩天心一动,从小时候开始,他便听得师父师兄们教诲,魔道人个个自私自利,心恨手辣。可如今这山洞绝地之中,为了什么,这个魔教少女还会把仅有的食物分一半给自己吃呢?
龙浩天心想着出神,没注意到宁轻雪望了过来,见龙浩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呆呆地望着自己,脸上忽然一红,嗔道:“你看什么?”
龙浩天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讪讪道:“没、没什么。”
宁轻雪走到他身旁,却也没有如他想象般大声呵斥与他,良久,却反而是传来了一声叹息,道:“我们被困这山洞死地之,离死不远了,你也不必那样拘束的。”
龙浩天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宁轻雪,只见她有些消瘦却依然美丽的脸上,有淡淡无奈的笑容,忍不住冲口而出道:“其实我病重的时候,你不必把大部分干粮都给我吃了,那样你也可以多活几日,说不定就……”
“说不定就怎样?”宁轻雪忽然打断了他。
龙浩天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低声道:“说不定你可能得救的。”
宁轻雪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点微笑,道:“我不想死,但不愿意这山洞死寂之中,对着一具骷髅和另一具渐渐腐烂的死尸慢慢等待着,那样的话,还没等人来救我,我自己怕先疯了。”
“.”龙浩天什么也没说。
宁轻雪脸色平静,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龙浩天如见鬼魅,大惊失色:“再过几日,你看我若是不行了,便先杀了我吧。”
“什么。。”
仿佛是这生死关头,宁轻雪的心情有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只见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脸上浮现出一种龙浩天从来不曾她身上看到过的畏惧,然后,她重重地甩头,似是要甩开什么念头。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等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吗?”她低声地道。
“。。”
宁轻雪的声音突然沉默了,龙浩天吃了一惊,向她看去,却见宁轻雪脸色煞白,双眼紧闭,整个身子竟是直直地倒了下来,看着竟是昏了过去。龙浩天几乎下意识地立刻冲了上去,扶住了她,只觉得触手冰凉,几乎不像是活人一般。
那一夜,宁轻雪一直昏迷着,但梦不时叫喊着“娘亲”“爹”等话,两个人的位置一下子竟倒了过来,变成了龙浩天来照顾她了。
但这看来是宁轻雪深心处一个极痛的往事,昏迷之时,几次惊叫,冷汗涔涔,龙浩天手足无措,直到后来,宁轻雪无意乱挥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依偎他的怀里之后,仿佛得到了什么依靠,才渐渐平静下来,安静地睡了过去。但那一双手,却是紧紧地抓着龙浩天的衣裳,甚至指甲还陷入了肉里,疼得龙浩天龇牙咧嘴,但不知怎么,看着宁轻雪苍白的脸庞,他竟是不忍离开,强自忍了下来,任她依偎他怀里,安睡着。
又过了一阵,龙浩天自己也昏昏欲睡,但兀的自强撑着坐直身子,只因为宁轻雪此刻正躺他的怀里,看着她那张憔悴而略微痛楚神情的脸庞,龙浩天竟是不忍离开。
只是这般坐着可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坐平台上,一脚悬空一脚踩地,半斜坐着,身子挺得笔直,又没靠的地方,时间一久,身子上各处酸疼不说,尤其是宁轻雪紧紧抓着他的地方,手指用力,便是她昏睡过去之后,那劲头居然也不稍减,真是疼入骨髓。也是龙浩天性子还算坚忍,居然咬着牙忍了下来,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跳将起来。
不过饶是如此,受的这份罪却是着实不轻,龙浩天心叫苦,但到底,却终究没有离开,时间一久,困劲也上来了,便这份渐渐麻木的痛楚与酸疼,居然坐着也打起盹来。
“啊.”
龙浩天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便觉得全身都疼,正自叹气处,忽然间现自己不知何时躺了平台之上,而原本身边的宁轻雪却不知去向。
龙浩天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向四周一看,依然没有宁轻雪的影子,整个山洞之,空荡荡的,竟连一丝声音也无。龙浩天突然之间,心浮现起一阵寒意,就象是一个人突然呆了坟墓一般。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想也不想,便开始找宁轻雪。
找过水帘石室,又去了那间藏宝室,都没有看见宁轻雪的身影,龙浩天思考片刻,向外走去,果然没多久,便那间供奉魔教雕像的石室看到了宁轻雪的身影。
只见在面目狰狞的天煞明王座前,宁轻雪跪在地上,肩头耸动,虽然极力压制,但依然出了低低的哽咽声。
她竟然在哭。
龙浩天呆在原地,任他如何想象,也不会想到这一直以来坚强好胜的魔教女子这神像面前偷偷哭泣。他立当地,一时竟不知所措,但终究是慢慢走了过去,迟疑地道:“你、呃,你,你怎么……不要哭了!”
不料他不说话还好,一听到他的话语,宁轻雪心原本强忍的悲伤突然一下子爆出来一般,声音立刻高了许多,大声悲泣,慢慢抬起头来,原本玉也似的脸上,此刻也挂上了珍珠般的眼泪。
龙浩天目瞪口呆,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少年,如何懂得这些女儿家的心思,立刻间手忙脚乱,倒好似宁轻雪是被他弄哭的一样,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不要、这、这个样……我,我、不,你,不是,我是说我……”
宁轻雪泪眼朦胧,看着龙浩天忙乱样子,摇了摇头,咬紧了牙关,但伤心处竟是忍无可忍,忍了十数年的伤心泪水,就今日,一涌而出。
“是我,是我害死了父亲的!”这深深陷痛苦往事的女子,带着几分凄楚,哀哀地道。
“当初,我还小的时候,我和父亲受到了万佛殿高手的囚禁,后来,这些人不知去向,我和父亲一连数月都没有食物吃,父亲倒是一点事也没有,我却不行,然后。。然后.。”宁轻雪的声音越来越哽咽,“然后父亲就用毕生的真气帮我续命,他自己却.却死去了.后来娘亲来了,才将我救下,可是父亲却.”
龙浩天的心有些微微的颤抖,低声道:“不会的,你不要乱想!”
宁轻雪身子抖了一下,仿佛脸庞也白了一白,龙浩天从这里看去,她原本清丽的容颜处,梨花带雨,伤心处的风情,竟也是动人心魄。
只是她抬起头,那泪光背后的,看着龙浩天的目光,龙浩天却是不敢直视,转开了眼睛。
许久之后。
“你很好。”她忽然这么,幽幽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