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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咏絮之才(1)

谢安本是贵家公子,性喜奢华。从少年时就喜欢身穿彩袍,人称“谢彩袍”。

他彩袍上绣的非花非草,乃是巨幅山水。谢安好此彩山艳水,故倩建康名工绣之。

彩袍脱去,乃是锦衣。谢安层层风流,在建康时深为群芳所喜。长者或不悦,又见此子并无丝毫张扬浮躁之气,乃不能责。

当年谢安与王导初会时,即是身着锦衣拥炉而卧,何等潇洒。

王导生性朴素,谢安生性豪华,二人各占其美,皆为俗流所妒。

如今居山为隐士,每日俗事无涉,谢安更加讲究起来。

或衣彩袍立高岩。

或佩美玉入深山。

宝剑三尺。

长握手间。

指上绿翡翠。

腰中碧瑶环。

青青长髯。

飘拂于山林之间。

自比于屈子。

人道是神仙。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

屈子此诗,安石常吟之。

觉有余香满口也。

觉有奇景满眼也。

又令子侄家人每天洒扫庭院,勿使尘染。凡饮食之具,起居之物,莫不精洁。至于床头之书,案上之笔,更要时时呵护,不可脏了。

谢玄亦好修饰,虽无彩袍,常佩美玉。袖中暗藏紫罗香袋,腰间稳系宝蓝丝巾,常告人曰:

“吾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舞起剑来丝穗飘舞,浑身花飞蝶旋,煞是好看。

谢朗谢韶人物稍差,谢琰则天生一副金童相,且又知礼,大有谢安气度。人道是“谢家子弟衣冠磊落,与王家儿郎实为双美。”

王羲之有一女,已嫁与南阳刘畅。谢安无女有不起,尚待字闺中。兰心慧质,言语清新,真乃谢家女也。

一日赏雪,谢安问诸子侄:“白雪纷纷可所拟?”

谢朗应声道:“撒盐空中差可拟。”

谢安评曰:“俗。盐浊而雪清,盐重而雪轻,色虽似,其义不美。”

谢道韫望窗外飞雪如萤,飞萤如花,飞花如梦,飞梦如昔,种种美丽幻景浮现心间,乃轻理云鬓,柔声曰:

“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安闻此欣赏无限:“韫儿此语雅极,尔等不如也。”

谢琰不服,问:“韫姐,你把雪花比成柳絮,这也太平常了吧?”

谢道韫倚窗小立,微笑不语。

倩影亭亭。

似雪凝。

谢安笑道:“物虽平常,其义则美。你们看——”

缓身站起,长袖流动,龙臂指曰:“这雪花来自空中,它无根无干,无枝无叶。天地空有,我为空花。其性若血,故名为雪。雪花轻柔,它原是由六小片薄薄的、细细的雪针组成。雪针轻柔,就仿佛玉睫覆盖美人的眼睛……”

大家听这个比喻好美,一时都痴了。

谢安此时的声音也极轻极柔,充满了磁性,就仿佛雪花落在琴弦上。

“雪花雪花,你们看到的是雪花,我看到的是雪针。这不是很像柳絮吗?”

“可是雪针是硬硬的呀。”

“谁说它是硬的?它在柔柔地飞旋着,你们看不见吗?它的腰肢是如此柔腻。”

小孩子们又都痴了。

谢安笑道:“韫儿这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以下四句引自萧华荣先生《华丽家族》之《雅人深致》。)道出了雪花轻柔飞旋之状,传出了雪花空灵迷离之神,且不着痕迹地把寒冷化作温煦,让我们在冬天看到了春天,这难道不是最美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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