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之意淫山水,望亭亭雪松,皓皓连岭,啸傲不已。忽又忆起戴逵《闲游赞》,乃随口吟之。
其词曰:
“吾乃山林之客,非徒逃人患、避争斗,谅所以翼顺资和,涤除机心,容养淳淑而自适者尔……故阴映岩流之际,偃息琴书之侧,寄心松竹,取乐鱼鸟,则淡泊之愿于是毕矣……”
此文吟毕,碧空闪烁。
雪夜观星,自然是奇景。
雪夜观流星,那就更美了。
更何况王徽之此时心系故人,焉得不醉?
小舟驶过一座大石岩时,他看到了流星在头上闪现,幽光一脉,没入荒空。而就在此时,雪停了。一切更加安静,宇宙沉默无语。
王徽之微微愕然,继而大叫“美哉!”命船夫“快马加鞭,我要去见故人”。
那船夫“嘿嘿”地憨笑,心想人说我憨,五公子更憨呢,半夜三更还……还……嘿、嘿!
王徽之哪管他,仰头看天,似纵马荒原。
渐渐地雪完全停了。渐渐地流星也终于隐没在了幽蓝夜空。
难忘那临去的一眸,天地为之黯然神伤……
一切寂静,唯闻水声。
王徽之想像自已就是大地,浑身上下披满了雪花,很觉有趣。但一转眼又觉得此间山水如此冷清,那树,那石,那山,那房子,好像全都被细沙覆盖,被灰尘掩埋了几千年。
坑灰已冷却,死光非昔春。
谁能葬我于大荒?
光阴无住,一切已遥远……
一切灰暗阴冷,令人萧瑟生寒。
大雪埋我,天灰葬我,我将何归?
王徽之缓缓放舟东去,似乘坐于流星之上,滑翔于飞雪之中,倾身远投异乡……
异乡渺渺,故乡亦渺渺。
回首来路,唯见流星。
流星是我唯一的路影,飞雪是我唯一的歌声。
但为何这一切也是如此地冷漠?
如此地冷清?
没了、没了,它沉没了。
流星。
唉……
星下之人鼓鼓的双眼突兀孤零,深陷的嘴唇青烟徐徐上升。
我又能期待什么呢?难道这一切还不够明白?
“未来昭然若揭,一支伤心小箭带领万灵共奔向下陷的远方。”(作者诗作《光线传奇》中的诗句。)
见主人如此,船夫也沉默,偏着头只顾摇橹。
王徽之轻吐胸中郁气,背着手站在船头,仰望无为之天,俯看无色之地,一种无端的愁绪浮上心头……
似乡愁,又似情愁。
如果是乡愁,谁能告诉我我的故乡是在雪花的蕊中,还是在流星的边上?
如果是情愁,我又该在何处寻觅她的芳踪?她的丽影?她的艳艳美心?
那烛下的轻轻一颦,盈盈一笑,曾为我制造出了多少颗爱的流星。
而这眼前的一切又岂非幻影?
正是幻影!
大雪满江,小舟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