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他才缓缓摘下面具来:“雁儿,是我。”
她的心不禁一阵喜悦,恍然如梦!飞身投入他的怀内,双手缠上他的腰,紧紧的,紧的抱着,含泪而笑:“政哥哥,再不要扔下我了,可好?底下那么冷,那么黑,你不要再回去了,可好?”
杨政道扔下手中的面具,情难自禁的拥紧怀内的人儿,应允道:“再不离开了!”心下却是绞痛难言,这个他曾为了功名相负过的女子,还会视他如初么?视他如初又如何?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了!
刚才掩身丛林里,她与那吐蕃男子的一言一语皆入目刺心,在那个吐蕃男子面前,她是那样的真情真性,而不经意间流露的几许柔情,恐怕她自已也不曾发觉吧?他仿佛看见儿时那率真可爱的她,那个顽皮如男孩的她……
不管往后一切如何,他对她的爱意,也不过是越陷越深罢了!心内重重一叹,杨政道不觉更用力拥紧怀内微微颤抖着的她。她却忽然从他的怀内挣开,竟如婴孩一般哭了起来:“可你还是要离开的,对吗?牛头马面会把你带走的,底下那么冷,那么黑……”
他闻言,心里又酸痛又好笑:“底下那么冷,那么黑,我再不要回去了。”
“真的?”她忍不住举起手去,用指尖抚着他的眉眼、鼻子、嘴唇……温热而真实!她喜得一时忘了哭泣:“你没有死?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是不是?”
“是,我还活着!我还活着!”他宠溺的拭了拭她的花脸:“脸都脏得跟小花猫一样了!”
她闻言,唬了一跳,用手指又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下,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你害得她差点找吐谷浑的大将达达吉格真拼命了!”松赞干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竟有几丝没来由的不快,不禁几步上前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柔情蜜意:“在下巴图,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杨政道放开雪雁,淡淡一笑,风姿翩然:“在下杨政道,在此谢过巴图兄相救舍妹之恩,若得时机,必报!”
“杨兄不必客气!”松赞干布说着,又看向一脸泪痕泥痕的她:“你便是你口中的兄长?”
她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点头道:“正是!”
松赞干布似有不信,又看着杨政道加问了一句:“她真是你妹妹?”
“是。”杨政道凝着她的脸道:“她一直以为我被吐谷浑人害死了,才会如此。累及巴图兄,还请巴图兄勿要见笑才好。”
“你这兄长倒是疼你宠你。”松赞干布心内释然,看着她呵呵道:“这回,你不会再回去找那格真拼命了吧?”
雪雁闻言,不禁羞得低了头。松赞干布看了看杨政道的佩剑,忽向他作了一揖,朗声笑道:“巴图在此也谢过阁下的相助之恩了!”
杨政道先是一愣,尔后不禁在心里暗叹对方的机敏。他奉李道宗密令暗护在她身边,伺机相救。没想到对方竟比他早下手一步把她救了出来,他只好远跟在后面为他殿后。
自已做得不着痕迹,却还是让这个吐蕃男子觉察了。这个吐蕃男子身份成迷,虽一身商贩打扮,可凭他直觉,这个男子绝非庸俗之辈!他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巴图兄实是不必客气,你不也是冒着性命之险救下舍妹么?”
雪雁在一旁却听越糊涂了:“你们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松赞干布与杨政道对视一眼,呵呵一笑:“刚才若不是杨兄为我们断后,我们哪能跑得如此顺利?我们一逃离那营帐,我就觉得有人暗助于我们了,可没想到他竟是你的兄长!”
她无言地看了杨政道一眼,心里百味难辨。松赞干布也看向她道:“天要亮了,你还是快随你的哥哥离开此地吧!”
她才想起他的伤势来:“可你的伤……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松赞干布笑了笑:“我要等在这里与我的随从会合,你们还是速速离开吧。”
她心下着急:“万一吐谷浑的追兵追了来,可怎么办?”
松赞干布按下心头的离情,一径的含笑道:“这里已是大唐国土,吐谷浑人总得顾忌几分。”
又转首对杨政道说:“杨兄,还不带令妹离开?天色要是亮了,也不好掩藏行踪。”
杨政道点点头:“巴图兄的伤口当真无碍了?”
松赞干布的笑还在脸上:“区区小伤,怎能奈我何?杨兄就此别过吧!”
杨政道才看向雪雁柔声道:“雁儿,走吧。郡王爷可是等急了。”
她的目光却还在松赞干布身上:“你的伤口回头可得找个大夫好生料理。”
松赞干布闻言,心内一暖:“你叫雁儿?”
她轻轻点了点头,见他眼内暗藏几分不舍,心内不觉一沉:“我们告辞了。”
其时,杨政道已执起她的手轻言说:“雁儿,走吧!”
“好。”她答应着,又看了松赞干布一眼,才随杨政道走了。
月华被云层所隐,星光也黯淡了些许。
松赞干布立在寒露冷风里,目送他们的身影掩入苍茫的夜色中,才发觉心里难以言说、难以触摸的失落感,竟比身上的伤口更令他抓狂!
他松赞干布久经沙场,坐拥江山,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乱他心神,可眼下这个并不负有美貌的女子,竟……
“赞普!”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叫唤把他的心神拉了回来。他转首,见是贴身侍卫扎木术,便挑眉道:“查得如何了?”
扎木术小声回道:“大唐多年来一直不肯许以公主于我吐国,果然是吐谷浑人从中作梗!”
“是诺曷钵?”松赞干布嘲讽的笑道:“他可以做得大唐的驸马,偏我松赞干布就做不得?”
扎木术道:“不。是格真。诺曷钵虽贵为吐谷浑可汗,却为人懦弱,吐谷浑的大权可都在格真两兄弟手上。而诺曷钵对格真极其倚重,平日里他们胡作非为,诺曷钵也只是忍气吞声。格真一直想吞并我吐国的疆土,当然怕唐蕃两国联盟。”
“原来是格真这个狂妄的家伙!”松赞干布冷笑道:“格真素来气焰嚣张,目中无人,是该挫一挫他的锐气了。”
“赞普,末将……”扎木术吞吐道:“末将,还查得……”
松赞干布举目向他:“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扎木术突然单跪下,郑重其事的禀道:“末将……未将查得恭顿副相也有与格真勾结的嫌疑。”
松赞干布闻言,挑眉道:“嫌疑?恭顿乃我吐国副相,怎么会和吐谷浑人勾结?可有真凭实据?”
扎木术小声道:“末将虽没完全掌有他与吐谷浑人勾结的证据,可种种迹象表明,他脱不了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