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赞干布剑眉轻蹙,回忆道:“当日本王带人马退守行宫,有人给本王送来一信密函,密函上说……”松赞干布顿停,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毫发无损的在这里,本王就安心了。”
“密函?”她心下困惑:“上面都写了什么?竟能赞普您上当?”
松赞干布眉毛一挑:“上当?本王上了当?难道你没有回长安?那你打哪来?”
她糊涂了:“我当然是从逻些城来,扎木术回逻些把我接来的。”
“你从逻些来?”他的眉越拧越紧,他总爱拧他的剑眉。“那本王那日是眼花了么?青天白日的,本王怎可能看走眼?”
她越发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赞普看到了什么?”
“那密函上面说,说你又从逻些城内逃了出来,已到柏海边境了。外面战火不断,你孤身一人,本王怎能不担心?”
她接道:“于是,您不顾众人劝阻,执意骑马去追我?”
“是。”松赞干布点头,眸内有柔情涌现:“本王不能不顾你的安危,本王不能让你逃回长安。本王不能让你陷入敌营,本王不能失去你。
本王骑马朝密函所指的方向追了不远,便看见体形衣饰都与你无异的女子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在前方跑着,本王便再顾不得前方便是敌营所在了,只一心想要追上你,把你带回来。”
松赞干布一连说了几个‘不能’,雪雁心中滚滚,痛悔难当!她没想到竟有人利用她设局诱他上当!更没想到他会轻易的中了敌人的计!她若要逃回长安,柏海是必经之地!好阴险的用心!
想起他一身戎装骑在马背上的飒飒英姿,梦里他沐着辰光的那一脸意气风发的灿笑,想到他也许这一辈子再也站不起来,再也不能骑马,指挥三军了……她心如锥刺!
若她从不曾逃离逻些,他就不会中计!不会卧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他若没有受伤,也许吐谷浑早就俯首称臣了!心在剧烈的疼痛中,泪水又禁不住簌簌而落:“你是三军统帅,亦为一国之主,怎能为区区一个女子冒险?”
“可本王亦是你的夫君,本王怎能不顾你的安危?若连自已最心爱的女子也保护不了,那他也枉为男子,更莫说一国之君,三军统帅。”
她心中一颤,最心爱的女子?她何曾是他最心爱的女子?她没有忘记当初为何要逃离逻些,她忘不了他在老夫人帐内的那一番话……心内轻叹一声,为他掖了掖被角:“赞普已多日粒米未进,我去弄些吃食来。”说罢,再不去看他,转身欲去。
他却拼尽全力伸出那只唯一能动的手一把把她拽住:“雁儿,本王只想知道,当初你为何要逃?为何要离开本王?是否因为那段日子本王对你的冷待?本王……”
她心乱如麻,千头万绪,一切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把他的手挣开放回被褥里,避重就轻的说:“那您为何不杀‘玉玲珑’?我以为你真把它给杀了。”
他凝着她的脸:“平日里你对它喜爱呵护怜惜,本王又怎能真的杀了它,让你伤心难过?可你那日又怎会发了狠的刺伤它呢?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心内一暖:“待赞普大好了,雁儿再对你细细说来,可好?”
他眸光一黯:“好吧。”她正要抬步而出,他又从后面唤道:“雁儿。”
她回头:“赞普?”他平声道:“帮本王把扎木术传来。”
扎木术其实就守在殿外。扎木术进内,她在合上门那一瞬,松赞干布透着威严的声音传出:“三军临时易了主帅,军心不稳,不宜正面与敌军交锋,命杨政道按兵不动为上。”
她的心一阵酸痛,泪水抑不住又夺眶而出……
雪雁狠狠的把银针扎在自已脚底的涌泉穴上,痛得她冷汗直冒。朵儿把自已的鞋脱了:“姐姐扎我吧!姐姐把自已的脚扎伤了,赞普与政哥哥若是知道,该心疼了。”
雪雁呼出一口气来,又把针往另一只脚扎下:“药石对他已不起任何作用,若要让他站起来,只余下这个法子可行了。”
朵儿哽咽道:“可姐姐也不能总拿自已试针啊,姐姐您扎我吧……”
“把鞋子穿上吧,我若把你扎伤了,扎木术不找我拼命才怪。”雪雁看了眼朵儿雪白的裸足:“何况你还要代我照顾赞普的起居,莫要让他看出端倪来了。”
朵儿只得把绣鞋穿戴好:“这几日赞普见不着姐姐都问了好几回了,怕是要瞒不下去了。”
“瞒不下去也得瞒。”雪雁把细如发丝般的银针拨出,额头的汗又涔涔而下,她强忍脚下的酸麻疼痛,对朵儿道:“我的脚已站立不稳了,怎去见他?”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去翻案头上的古籍医典:“赞普这会该醒了,你去煮点温软的吃食给他送去吧。若他问起,就说,就说我外出采药了,有扎木术护着,让他安心。”
朵儿点点头:“姐姐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翻查典籍,劳神伤眼的,您还是先合一合眼吧。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怎受得了?”
雪雁没有答话,只是专注的翻看着书籍。
朵儿轻叹一声,掩门而出。
朵儿才出内殿,扎术术已立在门外了,似是着意等候。朵儿停下:“将军有事么?”
扎木术凝着她一会,叹气道:“你总要对我这般生分么?”朵儿不语。
扎木术脸色清冷的看着她:“谢谢你这段时日以来,贴身照料我的阿玛。”
朵儿面色淡淡:“老夫人待我亲厚,把我认作干女儿,能在老夫人身边侍疾,也是朵儿的福气,将军何须见外。”
扎木术几分无奈:“阿玛既已认了你为干女儿,按理你该叫我阿哥。”
“阿哥?”朵儿轻咬下唇:“这可是你的本意?”
“哎……”扎木术神情变得复杂,良久才看着远方道:“总比你叫将军听着要顺耳。”
朵儿扯出一丝酸涩的笑:“阿哥。若无别的事,朵儿先退下了。”说着便快步离去。
扎木术一急,几步跟上拽住她:“朵儿。”她不着痕迹拂开他的手:“阿哥可还有别的事?”
扎木术叹了口气,才道:“杨主帅在军营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心。”
朵儿一愣:“阿哥刚从军营回来?”
扎木术点点头,她低首作了个礼,转身欲去。扎木术又一把拽着她,面带几分薄怒:“你就那么喜欢他么?可我看他,待拉姆公主还比待你好。你如此痴心固执,值得么?”
朵儿有口难辩,只得挣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向前行去。她转身的刹那,扎木术一拳擂在朱红的圆柱上。她心同一阵颤动,步子迈得愈发的急……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