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痛愤道:“是他们把你打成这样的?”
倚兰忙掩了她的嘴:“小声些!仔细让他们听见你又该挨打了!”
朵儿心里充满怜惜悲悯:“疼么?”
同时心里又疑惑着,那些人毒打她,却从不会打她的脸,因为最值钱的便是她们的脸。可倚兰……
倚兰径自抚了下自已那张已不辨容色的脸,凄声道:“是我自已打烂吃饭的碗,用瓷片划伤的……”
朵儿闻言不禁掩嘴惊呼:“自古女子最珍重自已的容颜,你怎么,怎么自个毁了自个的脸啊!”
倚兰哭道:“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宁愿与人为奴,也绝不愿做娼!否则,死了怎么有脸去见祖宗呢!”
原来如此!无可否认,若倚兰脸上无伤,也不失为一个美人儿。倚兰拭了一把泪,对她道:“妹妹生就一张绝美的脸,妹妹可要小心。那些人只怕会把你卖到……”
朵儿不禁以手掩脸,心里才隐隐的害怕起来。人贩子们心狠手辣,落在他们手里,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反抗只会招致杀身之祸。可怜的倚兰,为了躲掉被卖为娼妓的命运,竟不惜亲手毁了珍贵的容貌。可朵儿想,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算。
她知道雪雁定是心急的寻找着她了。可这些人贩子把她们关押看管得那么严密,谁能找得着她,救她出去呢。
绝望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忽地闪出一个人来,扎木术,他会寻找她么?他会为她的失踪而心焦么?佩在脖子上的玉佩仍在,可那玉佩的主人,真的已身赴黄泉了么?为何,她的心总觉得他还在,他还在长安,那棵秋海棠花开的时节,他会入宫看看,或许还会举一管玉萧在胭红的花色下,慢慢吹奏……
李泰,你从不向命运妥协,你从不会轻易倒下……可是,为了那个皇位,最后你还是违逆了自已的心,最后你还是选择辜负于我!你如此执意而争,为何到最后你却败给了在你眼中怯弱不争的胞弟李冶?
五年了,不怪你,不怨你了……朵儿昏昏沉沉的想着,她又冷又饿,只觉困倦无比,眼皮也睁不开了,唯想就此睡去。一个散发着酸馊味的身子撞了下她的肩:“妹子醒醒!妹子不要睡啊!”是倚兰。
她吃力的睁了睁眼皮,喃喃道:“让我睡一会,好困。”
倚兰急了,忙把自个的脸凑了过去,蹭了蹭她的脸,急声叫道:“你不能睡啊,你身子这样烫,定是生病发热呢,你这一睡可就醒不过来了!”
朵儿正想答话,突然死寂的窑洞外头一阵骚乱。几个奄奄的女子猛地坐了起来,惊惶道:“会不会现在就把我们卖到北漠去?”
倚兰侧头凝神听了一会,对众人道:“别慌,十有八九是又抓来新的奴隶了。”
倚兰的话音刚落,便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几个手持长鞭的人贩子押着几个青壮年男子进了来,关在旁边一个空着的铁笼子里。
几个被驱赶着走进笼子的男子像她们一样,手脚被锁链铐着,赤身露体,披头散发,裸露的胸膛血痕不胜枚数,显然是给打过了。
一名首领模样凶神恶煞的男子狠狠地朝她们甩了几鞭,喝道:“看什么看!你们可都别想着逃跑!都给爷老实呆着,否则,把你们扔到山上喂野狼!”说罢,啐了一口唾液在地上,领着几名手下出了去。
边走边与手下浪笑道:“这批货色还不错,可会卖个好价钱!”
窑洞里又归于死寂。
被这样一惊吓,朵儿神智清明了不少。她冷眼看着,心下疑惑不已,那几名被鞭打得遍体伤的男子竟连半句呻吟也无,只是低首默默蹲在挟窄的铁笼里,一副顺从屈服的模样。她心内微叹,又闭了闭双目,她太困了。
时值深冬,逻些城一直风雪不断。
雪雁跪在“理政殿”门前,披散着一头长发,素颜朝天。风雪似乎还没有放停的迹象,白羽般的雪絮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她身上降红色凤袍下摆长长地拖在雪泥里,她在风雪中,日日来“理政殿”门前跪着,可松赞干布却总不愿意接见她。
从那日开始,松赞干布已经数日不曾迈出过“理政殿”了,勒托曼在她面前慢慢趾高气扬起来。勒托曼每日总要来“理政殿”给松赞干布送吃食。每回来,都会在她的身边停留一会,冷笑着:“你就跪吧,赞普对你已是失望至极,无论你认罪与否,他都是不会见你!”
勒托曼说话间,眼睛盯着她身上的凤袍:“你跪也就罢了,只是可惜了这身华贵的凤袍……”
勒托曼恶劣的态度雪雁不置可否。她并不是来认罪的!到了第八日,她的膝盖上已青紫了一大片,只要稍稍触碰到冷硬的青石地面便钻心的疼。
朵儿音讯杳然,眼下扎木术请命到城外清理人贩子未归,松赞又听信勒托曼之言把搜寻朵儿的人马撤了回城。她心下灼急,只得在秋草的搀扶下又到“理政殿”的门外长跪。她双膝一着地,便疼得眼泪直冒。
她一咬牙,还是跪了下去。秋草心疼道:“殿下,奴婢回去给您拿个软垫垫着吧!这大寒的天,殿下若伤上再加伤,殿下的双腿可就没了……”
雪雁咬了咬牙,淡声道:“你回去吧,别管本宫了。”
秋草一瞬便红了眼眶,失声唤道:“殿下!”
雪雁抬目看她一眼,疾色道:“这才哪跟哪?就敢违抗本宫了?”
秋草忙跪下去:“殿下,奴婢不敢!”
“不敢还不快回‘凤仪殿’去!”
“奴婢遵命!”秋草起身欲走,忽又向往前行了几步,直直跪了下去,一壁向里磕头高声叫道:“赞普!赞普!求您见一见殿下吧!殿下已跪了八日,殿下的腿都伤了!求赞普饶了殿下吧!赞普……”
听得秋草的哭叫,雪雁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可她没有罪!她不需要求饶!只要朵儿能平安归来,即便要她从这红宫崖顶跃下又如何!朵儿失踪快四十日了,她怎能不心急如焚?她的双腿算什么,她只恨不能以命相抵!
她在隆冬的骤风急雪中瑟瑟发抖,她咬牙颤声斥喝道:“本宫的话你都听不见么?快回去!本宫没错,何用你为本宫求饶!”
“是,殿下!”秋草絮絮站起,便听得后面一把温柔却夹枪带棒的声音入耳:“姐姐的耐力可真好!天气这样寒冷,还真就日日长跪不起呢。”
秋草转身,见是撑着油伞的勒托曼,便极不情愿地行了一礼。她默默跪着,也不去理会勒托曼。约是被她不屑的态度惹怒了,勒托曼示意身边的侍女,把早点送进殿内。自已一个闪身,便立在她的面前了:“姐姐,妹妹劝你还是别傻了,早几日赞普亲口对妹妹说,任凭你跪死,他也是不会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