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她,叹气道:“今日你说的话,都记好了。”
“记住了。”
“那回去歇着吧。”
“我想先去看看娘。”
“去吧。”
春日的妩媚已尽,夏日的热烈才刚露头。
人间四月天。
最是惹人喜爱的节气,时而细雨芳菲,时而骄阳凌空,绿得恰到好处的杨柳枝,欲凋末谢的花朵,到处是艳丽的绻缱之色。
可这样惹人的颜色,落在雪雁心里更是徒增了几分伤感。四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音讯全无。其间小柔也来找过她,除了“铁辕门”的四大护卫,谁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
原本雪雁是想寻得时机,想办法让他们开口的。而不久前小柔却告知她,日,月,星,宸,在解散了“铁辕门”之后,也不知所踪了。
一日,雪雁正在练筝,朵儿匆忙跑来,叫道:“姐姐,姐姐,王爷有急事让你去前厅。”
“有没有说是何事?”
“没有,王爷让你赶紧去。”
雪雁匆匆收拾了一下妆容,便随朵儿出了绣楼,向前厅行去。
她一踏入前厅,很是诧异,爹李道宗端坐着,面色凝重不安。娘王妃张氏更是满脸愁色。连柳如意也在,只是有别于其他人的神情,她此刻倒还是悠然得很,正抬着十指在查看指甲上的莞丹。
雪雁和朵儿上前请安。李道宗盯着雪雁看了一遍又一遍,眼里千般不舍,万般不,半响才沉痛道:“雁儿,是爹无能,爹……”他哽住了。
雪雁看着李道宗的又悲又痛的神色,吓坏了,当年战功显赫,对着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的任城王李道宗,今儿连说话也不成句了。她惊问道:“爹,到底发生何事了?”
李道宗道:“雁儿,我今日收到长安亲信发来的书函,说,说皇上决定选你入朝,册为公主,和亲外邦。礼部的人很快便会来宣旨。”
仿若晴天的惊雷,击得雪雁有些懵了。本来以为离自已很遥远的事,却一下就摊在面前了。她不禁踉跄了一下,朵儿忙上前扶着:“姐姐。”
良久,她才轻问道:“皇上选我入朝?皇上是怎么知道我的?”
王妃张氏早已泣不成声:“雁儿,我的雁儿啊。”
她看着悲痛欲绝的娘亲,娘亲已悲伤成这样了,难道自已还要寻死觅活的让她更伤心吗?慢慢向娘走去,咽下心里的悲伤,强自笑道:“娘,别这样,不就是和亲嘛,女儿不怕。”
李道宗缓声道:“我也在纳闷,百思不得其解,我已刻意把你藏起,不落人眼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王妃张氏忽向地下一跪哭道:“王爷,您是皇上的宗亲兄长,也一直是皇上倚重之人,皇上圣旨末到,王爷去长安求皇上吧!我们就只有雁儿一个女儿啊!要是雁儿真到那蛮族和亲去,她要怎么活得下去?我可是活不了啊!王爷您就想想办法吧!”
张氏这一哭,李道宗更是被牵动了衷肠,悲声道:“起来,快起来吧,我自是不舍雁儿的,好,我明日就启程去长安,希望一切末为晚。雁儿,快把娘扶起来吧!”
柳如意眼皮也未动,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媚声道:“姐姐,雁儿不就是去和个亲嘛,至于这样吗?再说了,雁儿好歹也有个尊荣在,大唐的公主啊,这是多少人修了多少辈子的福份啊。”
王妃张氏气极,恨恨地盯着她看,柳如意冷哼了声。
这个女人,竟然还幸灾乐祸!张氏再也忍不住了,“啪!”一声脆响,她的五个指痕已清晰的印在柳如意的粉脸上了:“贱人!”
柳如意被打,依她往日的个性,定会大哭大闹,非要李道宗为她作主不可。可这次,她却只是瞪了张氏一眼,然后轻拭去嘴角的血迹,突然“哈哈”几声冷笑,听得人毛骨悚然。
李道宗瞟了两人一眼,沉声低喝道:“够了,如意,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说风凉话了!”
哼,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柳如意一甩水袖,冷道:“那妾身回西厢去了!”说完捂着红肿的脸,就往门外走去。
李道宗高声叫道:“宝筝,去煮个鸡蛋为二夫人敷脸!”
宝筝应了声:“是,老爷。”便尾随柳如意而去。
李道宗才回过头道:“好了,夫人也去歇着吧。”
张氏未开口,眼泪先掉下来了:“老爷,您一定要去为雁儿求个恩宠啊,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李道宗起身离座,走到张氏身旁安慰道:“你身子不好,别哭了。我明日就动身去长安。”
“不可!”雪雁说着把张氏扶起,心内不禁慼然,这不是一命换一命吗?这事事关国运,爹若是去长安为自已求情,必令龙颜震怒,会被皇帝斥为惘顾社稷。说不定皇上一怒之下,不但爹的性命难保,恐怕连王府上下一百三十多条性命也堪忧。而她,是断然不能让爹去长安冒这个险的。
想着,为娘拭去面上的泪慢声道:“娘,女儿只问你一句,你是要爹和王府所有人的命,还是要我?”
王妃霎时愣立原地,不知所措,对于她,这决择是太难了。张氏掩面而泣道:“可雁儿,你是我的命根,我怎能让你去那种地方受苦呢?你这一去,可就是生生世世的分离啊!娘就再也见不着你的面了!”
雪雁看了眼李道宗,勉力一笑,安慰张氏道:“圣旨不是还没下吗?任何事都存着变数的。要真躲不过,也是命。爹若这个时候贸然上京,只会惹怒圣上,那可是灭门的罪。”
李道宗叹道:“雁儿说得对,我们的雁儿到底长大了,也有自已的主见了。再不是那个爱哭闹的小姑娘了,夫人我们应当感到欣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