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闻声回首,李泰正痛苦的揪着喉咙,跌坐在雪泥上,嘴唇发黑,嘴角有黑红的血往外渗……朵儿也顾不上其他了,伸手搭在他的脉上,凝神一会。不禁心头一紧,是鹤顶红!幸好摄入量极少,否则此时他已一命呜呼了。
朵儿心下又惊又痛,蹲下去边扶着李泰,边忙扯着喉咙叫道:“来人,快来人啊。”内监远远跑来,朵儿从怀内取出雪雁让她随身携带的“百毒丹”,一口气给他服了十多颗。
然后拿眼瞅着呆在一旁,目光呆滞脸上还带着痴笑的环儿,对赶来的护院内监厉声道:“把她拿下,她毒的魏王!”
李泰气若游丝,道:“别伤她,把她先看管起来。”
护院们应着“是。”便把环儿带走了。朵儿忙和赶来的侍婢一起扶着李泰进了最近的屋子里,把他安置在床榻上。侍女轻声道:“殿下,是否要请大夫?”
朵儿看向李泰,他冲她轻轻摇了摇头。朵儿领会,吩咐那侍婢道:“去打盆热水来,不必请大夫了,吩咐下去,此事不准宣扬出去。”侍婢低头退了出去。李泰冲她轻轻颔首。
她扶着他靠在榻上。不一会,李泰便吐了一大口淤血出来。朵儿知道是百毒丹的药效所致,便再为他搭了脉。提起的心终于落下,他应该稍事休息便可恢复了。便冲他一笑,道:“无大碍了,歇着吧。”说着便起身欲去把门窗关上。
他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哑声道:“你要去哪?”她笑道:“夜风寒,我去关窗罢了。”他才放下了手。
朵儿关严了门窗,才重新坐回榻边。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见他脸色已好转了,才低声问道:“她……她怎会对你下毒?”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沙哑着声叹道:“不说也罢。”朵儿知道他痛心,便不再问了。脑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把自已也吓了一跳,不禁冲口而出:“是太子的人?”
李泰沉吟道:“应该不是,他还没有能耐收买我的近身。但我一时也还没有头绪,能肯定的是那背后的人比太子更狠毒,心思也更深,更可怕。”朵儿听得心惊肉跳。身边的人,特别是身边最信任的人,才难以提防!这一招可真是狠毒!不是太子,会是谁呢?
环儿自小服侍在他身边的,这个局没有三几年功夫根本是布不了的。连他贴身服侍十几年的人都可能收买,可见此人的能耐。而他,一下子就否了太子李承乾。
是他不愿面对真相,还是他真的认定不是李承乾干的?宫延的腥风血雨,她朵儿总算开眼了!内心不禁深深的哀恸起来,他生在帝王家,看似尊贵无比,却卷入一场又一场的阴谋暗杀当中,身不由已,命比路边的草芥更贱。他当时要真把那杯茶一口喝尽,她真不敢想象后果……
他忽然剧烈的咳了起来,她一急,又把手搭在他的脉上,完了对他微笑道:“无碍,是伤了喉的缘故,很快会愈的。”说着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再为他掖好被角。
他虚弱一笑:“想不到你还会如此医理,今晚多亏有你在。要不然,我真的要见阎王了。”
朵儿笑笑,道:“我这是皮毛而已,比不上姐姐万分之一呢。”
“姐姐?”李泰闻言,挣扎着直起身道:“你说的姐姐,可是皇叔李道宗的女儿李雪雁?”
朵儿也不瞒他,点头道:“是,姐姐医术精湛,绝不比宫内的太医差。”
李泰“哦”了声,雪雁他是见过的,花容月貌不在话下,可没想到她还精通医术。心内叹道,李道宗养了两个奇女子呢!而他李泰,他只要眼前这一个,无论她是何等出身。
想着,忽地从床上起来,道:“不能等了,我带你去见个人。”
“你还伤着呢。”朵儿阻止道:“要去,也要等身子好点再说吧。”
“这一点伤还奈何不了我,服了你的药已好多了。”他说着已下了榻,侍婢在门外叩门道:“殿下。”
李泰哑声道:“进吧。”
侍女取了干净的衣服和热水进来,向他们行了礼,恭声道:“殿下,洗把脸吧。”
朵儿接过侍女手上的水和衣衫,对她道:“下去吧,殿下这里有我呢。”那侍婢道:“有劳公公了。”便退了下去。
朵儿一下怔在原地,动弹不得。李泰忍住笑道:“还不出去?难不成你真要为我更衣么?公公?”
朵儿才脸一红,忙夺门而出。后面传来李泰沙哑的笑声。朵儿又恼又气,这个魏王,都什么时候了?亏他还笑得出来。
不过须臾,李泰换了一身浅金色的袍子走了出来,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仿佛从没有受过毒伤。目光轻触,朵儿忙移开视线,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天都快亮了,你确定要出去么?”李泰点了点头,举步而行。
有护院匆匆来报:“魏王殿下,刺客,刺客自尽了……”李泰一听,脚步停了下来,冷声道:“她如何了?”
那护院回道:“她要撞墙自尽,被我等发现及时,现已无事了,可属下怕她再次……”
李泰冷冷打断他的话道:“带我去见她!”
朵儿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双眸寒意毕现,那护院也被震慑住了:“是,是,王爷,这边请。”朵儿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又是那个冷漠的王爷了。
她终于明白他说的那句“你以为这个世间有多少事是值得一笑的”的含意了。的确,在他充满算计,充满斗争的世界里,真没有值得一笑的事。连他自已的亲事,也身不由已。
随着护院行了一会,便到了一个偏院。李泰站定,那护院快步赶上,一把把门推开。朵儿看到那个曾美艳如花的女子披头散发,目光涣散,神色痴呆的被乱缠的绳子捆了个结实,双手被反剪在后,绑在屋子里的方栋上。
而这个屋子很明显便是她平日起居的内室,虽算不上华丽,但也还算雅致。李泰一步迈过门坎,在那个叫环儿的女子面前站定。见李泰进屋,环儿涣散的目光渐渐的有了聚焦,可眼神里全是哀怨与痛恨。
李泰静静的看了她一会,轻声问:“你是在怨怼我么?”话虽轻,可仍夹着彻骨的寒意。
环儿死死盯着李泰毫无表情的脸,突然几声凄厉的笑后,嘶着声叫道:“怨怼?我早就不知什么是怨怼了!如今我对你,只有恨!只有恨!我恨你,我恨你!”
李泰微微一笑,淡淡道:“恨我?恨我的恐怕另有其他吧?你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环儿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凄声道:“不!是我恨你!”说着狠毒的目光从朵儿的脸上扫过:“不是么?您宁愿与这种肮脏的小太监这般亲热,也不愿碰沾我,我不恨么?我怎能不恨,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