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却只淡淡的看了一眼,恭声道:“多谢太子抬爱,如此贵重之物,恕文成不敢收受。”顿了顿,又说:“父皇已御赐了不少,足够了。太子还是给太子妃留着吧,太子妃定必欢喜。”朵儿说完,躬了躬身:“文成告退。”便转身而去。
李承乾急了:“文成,你难道连个心安都不给皇兄么?”
朵儿闻言,站定,回过头来,淡淡道:“难道皇兄做了什么令自已内心不安的事么?”李承乾一时语塞。
他当然明白她所指。可他也是迫于无奈的。他今日来也不全是为那日的事求心安的,而是对她,总是难以自制的存有丝丝的爱怜,看着她和亲远嫁在即。可他身为太子,身为一国的储君,却无力挽留!
想着,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他一定不能放弃!对他来说,江山不仅仅是江山,更是她的自由之身。若他得以登上大宝,他会一道圣旨,把她召回长安来……李承乾几步追上,仍不死心的唤道:“文成!”
朵儿只好又停下来:“太子殿下还有事吗?”脸上还是客气的冷淡。
李承乾看了她一会,叹道:“如今,如今你竟连一个笑脸也不肯给我了么?”
朵儿抬头,正视着李承乾,才发现,李承乾神色困顿萎靡,眼内也全然没了平日的神采。看来这些时日,他也并不好过。李泰又怎会让他好过呢?同胞兄弟,为了一把龙椅,不惜同室操戈。在权利面前,骨肉亲情比纸还薄!
朵儿想至此,心里微微有些不忍,于时示意身边的朱梅接过李承乾手上的漆盘,再向李承乾盈盈行了一礼:“文成多谢皇兄相赠之礼。”
李承乾一看她收了礼品,高兴道:“快到晚膳的时辰了,妹妹回宫传膳吧!”朵儿也扯出一个微笑,说:“那文成先告退了。”
李承乾笑道:“去吧!你身子不好,多吃点。”如此平常的一句,朵儿却抑不住心头的感动。心想,如果他不是太子,她也不是公主,都生在寻常百姓家,多好。
内心轻叹,面上却只淡淡道:“朱梅,回宫。”
行了好几丈远,朵儿还感到李承乾的目光一直追随。朵儿不禁问自已,自已是原谅他了吗?抑或从来就没有记恨于他?想来,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自保而已。他本就是大唐未来的皇帝。
他与李泰之间孰是孰非,在她的心里,真的很难度量。不过在私心上,她更偏向李泰罢了。
刚行至“谦和宫”宫外,一抹淡雅的身影沐在落日的余晖里,有说不出的落寞。冬季万物严肃杀,万物凋尽,可他在,就会让人觉得恍然如春日,那杏花开遍……
是李泰。自那日他中毒之后,有大半月未曾见过他了。今儿是怎么了?刚见完李承乾,他又出现了。听到脚步声,李泰转面,神色清冷中带了几分阴郁。朵儿心一痛,盈盈行礼道:“三皇兄怎么还在宫里?”
他注视着她,简洁道:“在等你。”说着唤身边的内侍监:“小顺子。”
那个叫小顺了的小内监双手托着漆盘,上头放着件白色羽毛披风和一双棕色鹿皮马靴,上前向朵儿作礼后,把东西呈上。李泰淡淡道:“妹妹和亲出塞,这都是皇兄的一番心意,请妹妹务必收下。”
说着,却不经意扫到朱梅手上的漆盘上,目光在上头停留了片刻,面色依旧清淡,淡声道:“看来倒是本王一厢情愿了!”声音平淡,却带着令人难以觉察的寒意。
朵儿刚想开口,他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小顺子还捧着漆盘,不知何从何去。
他这是怎么了?他是在吃醋吗?朵儿看了眼还保持着呈东西姿势的小顺子,唤朱梅道:“把东西收下吧。”
小顺子如蒙大敕,恭声道:“多谢公主殿下体恤奴才!公主有所不知,这件白色羽毛披风可是用一百多只丹顶鹤的白羽,十余人连赶三日三夜才缝制而成的。这鹿皮马靴可是用魏王亲手猎得的梅花鹿的皮子制成的,可珍贵了,举世无双呢!”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会说话。”朵儿微微一笑,从手上摘下赤金手钏,递给小顺子道:“赏你了!”
小顺子一看东西贵重,连忙摆手道:“公主殿下,奴才,奴才不敢收啊。”看样子也不过十二三岁,真是个老实的小太监。
朵儿故意板脸斥道:“你想抗本宫的命么?”
小顺子立马接过,并跪了下来,神色惶恐的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谢过公主殿下了!”朵儿忍着笑道:“退下吧!”
小顺子忙退了下去。看着小顺子连跑带逃的身影,朵儿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朱梅也在掩嘴轻笑道:“公主也学会唬人了呢。”
朵儿伸手抚着那毛色柔顺的白羽披风,看着李泰离去的方向,她突然觉得华美无双,雕梁画栋的“谦和宫”,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冷清。
一顿晚膳用得甚是无味,似乎每一道菜的银碟子里映出的都是他淡雅落寞的身姿。
朵儿心不在焉的扒了几口饭,便让人撤了。朱梅,香菊,绿竹几个丫头在内殿忙成一团。
朵儿用完晚膳,朱梅忙过来侍候着漱口,又见桌上的菜大多是原来的样子,不无担忧道:“殿下吃得这样少,怎能抵御这天气的寒冷呢!听说吐蕃那边的气候更是严寒,奴婢担心殿下的身子怎受得了……”朱梅看着朵儿的神色不对,便不敢再说了。
朵儿淡淡一笑,问道:“行装都收拾得如何了?”
朱梅道:“也就只消这几日的功夫了。不过,圣旨说是过完正月才启程的,现在除夕也还没到,就要准备行装是否过早了?”
朵儿笑笑:“提前备下总不是坏事。”朱梅应了声“是。”便又去忙了。
朵儿百无聊赖的坐回偏榻上,随手执起那本读了一半的《诗经》。
绿竹挑帘而入,禀道:“公主殿下,政务殿的言儿来了,说要找朱梅姐姐叙叙旧。”
朵儿精神一振,她眼下正要找人解了她心头的疑云呢!便把书往几案上一放,笑道:“让言儿进来见礼吧,完了让朱梅也过来。”绿竹应着退了下去。
不一会,一身女官装束的言儿进来见礼,朵儿笑道:“言儿升女官了么?本宫真要给你道喜了。”
言儿谦谦一笑,伶俐行礼道:“奴婢哪敢受殿下道喜,真真折煞奴婢了。不过是皇恩浩荡,政务殿的领头女官刚到了出宫年纪,被放出宫去了,政务殿的李总管让言儿顶上罢了。李总管都跟奴婢说了,这是公主您的大恩大德!言儿今儿是专诚来谢恩的!”说着,又要磕头。
朵儿忙阻止道:“这都是你自已的造化。”言儿才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