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是金钱,而在某些人看来,时间是转化痛苦为快乐的良药。
冯嘟嘟睡了很久很久,暑热引起的困意就像蒙汗药一样让她做了一个下午的死物,直到被时间这剂良药拯救,走出闺房,已然清凉舒适,夕阳西垂,东方某处寺庙传来隐约可闻的晚钟声,悠扬旷达,邃远清心,与夕阳的融融暖意相互映衬,传递着普渡众生的慈悲与关怀。
冯嘟嘟洗了把脸,走过葡萄架时顺手摘下一串青紫相交的葡萄,瞥过空荡荡的软椅,有些失落,入口的酸甜味道便淡了很多。她边漫步而行,边素手轻挽,捻起一颗颗葡萄送入口中,来到麦可白的房间,轻轻敲门,却无应答,再敲无果,便推门而入,入眼是空荡荡的木床和床上叠得整齐如豆腐块的被褥,不禁有些疑惑。
庭院深深深几许,寻觅久久久何时?
冯府大宅占地极广,已然不逊于王公贵胄的府第,作为中京****之一,冯府大宅的规模却只算得寻常,饶是如此,一圈转下来,仍让冯嘟嘟脚疼腿酸,叫苦不迭,心中暗骂:“麦可白你个混蛋,你到底死哪去了?呸,不能说死。”不知何时,有些别样的情愫在少女心底生根发芽,而她却不自知。
冯嘟嘟思索着麦可白可能去的地方,离府外出一开始被排除开去,府内几乎已被寻遍,猛地思绪飞转,想起后院那几个独立的院落,父亲一向不许下人靠近,自己也不喜欢与他们打交道,谁让他们身份特殊,整日里除了修行便是修行,无趣的很。
但在少女心中,这其中不包括祁鸣。
她与祁鸣很谈得来,不仅仅因为两人都修行拳道,冯嘟嘟喜欢缠着问东问西,重要的是,祁鸣让人感觉不到大部分修行者带有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清高距离感,所以她决定去祁鸣的景新苑看看,即便寻不着麦可白,跟祁鸣哥哥打发些时间也是好的。
穿廊过院,眼望着熟悉的亭榭楼阁,闻着熟悉的荷香水色,脚底踩过木板偶尔发出咯吱声响,惊起游鱼阵阵,撞起荷摆莲晃,荡起涟漪圈圈。
进入阁楼,看见两只竹椅并排而列,中间的小几上摆着两只茶杯,杯底还剩有残茶,不由眼睛发亮,渐渐弯成迷人的新月,然后转身雀跃着向修炼室跑去。
修炼室是父亲冯远山特意为三位供奉修建,占地一亩有余,平日作为供奉们的修行场所,但洪、冷两位供奉修的是剑道,讲究明心悟性,在自己安静的住所更加适合,所以这间阔大的修炼室成了祁鸣专有,尤其里面的一只硕大铜钟,乃是按照祁鸣的要求倾心打造。
“当!”紧接着是嗡嗡的震鸣,还未进屋,便听到微显闷哑的钟鸣穿过厚厚的钢铸铁门传出,吓得冯嘟嘟心突地一跳,连忙推门而入,昏暗的视线内,只见麦可白盘膝坐地,望着摆开架势遥击铜钟的祁鸣。
只听祁鸣说道:“拳师和其他修行者一样,讲究如何充分利用体内的真元,我先前这一击,消耗的真元与你炼化剑意而得的真元相同,这口铜钟重达三千二百斤,硬是被我推移了寸许,你体内那股真元的威力可想而知了。嘟嘟,既然来了,你也坐下。”
冯嘟嘟愕然无语,想要拔腿逃离已是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走近,在麦可白身侧坐下,偷眼瞧见他面色煞白,像是大病了一场,不由一阵担心,却不敢开口相问。
祁鸣顿了一顿,待冯嘟嘟坐定,继续说道:“只半天的功夫,你便完成了前面三个步骤,接下来完完整整的十二天时间,你只需做一件事,便是挥刀。但挥刀不是用蛮力去砍树,你以前的训练方法只对普通武者有作用,想要击败我,还远远不够。”
“你能够施放刀气,已经拥有很好的根基,你要练习和掌握的是如何用真元取代刀气。但你要谨记,你体内的真元少之又少,我一拳便可消耗掉,而如何让这些真元历经十二天不停的挥刀不浪费亦不中途枯竭,是你首先要考虑的事情。听明白了吗?”
麦可白朗声道:“明白。”
两人俨如师生间的训话与聆听,训者不容置疑,聆者干脆坚决,这让冯嘟嘟惊诧不已,暗道你俩这才相识不到一天,确切地说是不到五个时辰,却在一起厮混了一个下午,这是要闹哪样啊?
冯嘟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二人,不由更生退逃之心,开始后悔只顾着寻找麦可白,竟是最害怕最不愿进的修炼室也莫名其妙地进来了,想起祁鸣曾在此闭关月余每日钟鸣不绝的过往,忍不住心生悸意,把头垂的更低了。
“嘟嘟,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既然你进来了,想要出去却没那么容易,你也知道规矩的,不是吗?”祁鸣一脸严肃地望着头越垂越低的冯嘟嘟,嘴角笑意一闪即隐,化作沉沉的坚决之意。
冯嘟嘟一颗心砰砰而跳,不是遇见美貌少年的害羞与腼腆,而是对自己走进修炼室的悔恨和对未来残酷前景的恐惧,如果是在修炼室外,她还可以耍耍大小姐的脾气,还可以撒撒小女生的娇羞。但这里是修炼室,修炼室的规矩便是,出来容易出去难,除非得到三位供奉的首肯,而这里的一切便是冯远山也无权干涉。
当然,冯嘟嘟深知父亲对此事的态度,他是巴不得呢,即便自己执意将大小姐的脾气耍到底,只怕也无法撼动父亲的态度和祁鸣的意志。
“可白,你到那边静坐片刻,运气疗伤,总结半日所得,查漏补缺,完善自身。”
麦可白起身向祁鸣躬身行礼,然后向房间一侧靠墙处行去,盘膝坐下,闭目疗伤。
这边厢冯嘟嘟被祁鸣一通训斥,嘟着嘴将头抬起,坐直身子,望到祁鸣眼中射来的威严目光,忙将嘴抿成一条红线,眼神却不可控制地透出淡淡的委屈,瞧着祁鸣。
祁鸣暗叹一声,面色不改,对于冯嘟嘟的心性他太了解,吃硬不吃软,此刻只好舍弃那些溺爱和疼惜,摆出师道威严的架势,沉声道:“既然选择修行,便不要辜负当时的那份初心,我不知道你为何要修炼拳道,现在也不想知道,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你了解什么是拳道。”
冯嘟嘟到底是东城大老板的女儿,大小场面见过太多,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很快便整肃心神,摒除退逃之念,听了祁鸣的一番话,忍不住开口说道:“祁鸣哥哥,恕嘟嘟直言,你自己也只是拳师境界,你敢说你已经明白什么是拳道了吗?”
祁鸣一怔,沉默片刻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祁鸣只是个玄妙境不入流的小小拳师,但所谓达者为师,既然我境界比你高,体悟比你深刻,便有资格做你的老师。当然,我又没资格做你的老师,学院的教习,甚至将来的教授,绝大多数都比我懂得多。”
他自嘲般摇了摇头,微涩一笑,说道:“不过你别忘了修炼室的规矩,所以,即便我修行浅薄,即便你一万个不愿意,在这里,你没有选择。”
冯嘟嘟与祁鸣相处有些年头了,她之所以选择修行拳道多多少少有他的影响,此刻听着对方微显苦涩的话语,不由有些后悔说出那样的话,而对方话语中无丝毫的愠怒,更是激起少女的歉责之意,说道:“祁鸣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鸣微微一笑,摆手道:“无妨,真话难免有些伤人,幸好我脸皮又黑又厚,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那你好好努力,像可白一样,在这十二天里,将自己提升到崭新的境界。”
冯嘟嘟闻言心中一动,呢喃着道:“崭新的境界?”眉头轻蹙,显得有些为难,片刻后续道,“可是我暑假作业还没完成呢。”
祁鸣微笑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学院有这样一条院规,在寒暑假期间,只要学生的修行境界晋升一级,便可免除所有的作业。”
冯嘟嘟诧异道:“祁鸣哥哥这你也知道,真是神了!”
祁鸣嘴角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苦笑,说道:“四时学院如此有名,这条院规又不是什么机密,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好了,闲话少叙,既然决定努力修炼,便不可浪费须臾时间。”
冯嘟嘟已放下不甘,对于连日钟鸣的过往虽然记忆深刻,但想着自己身为汉人,天生的战斗民族又岂能被这点困难吓倒?她正襟危坐望向那口硕大铜钟时,已没了先前那种心悸之意,换之的是对变强的渴望。
祁鸣说道:“拳道与武道修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多数情况下,拳道修行者也会是一名武者,因为拳道的功法多以霸道为主,没有强壮的体魄是很难承受施法时带来的反震伤害的,就好比一块石头击中一枚鸡蛋,人们只注意到鸡蛋碎裂,却忽略了石头也会脱落些许石砾,久而久之,当撞碎了成千上万枚鸡蛋后,那颗石头只怕也小了一大圈了。”
“就以我为例,我的体魄已然算是很强壮,但在所有的拳道修行者当中,只能算作普通了。嘟嘟,你也无需气馁,因为很多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强壮的体魄对拳道修行者的助益那是不用说的了,但也是功法使然,也有施法技巧的因素。”
“而对于你这样孱弱体质的人来讲,世上并非没有适合的功法,只是太少而已,我想四时学院藏书楼或许会有。”
冯嘟嘟有些疑惑地问道:“祁鸣哥哥,你说的这么肯定,想来是有哪位前辈高人修行过这样的功法?”
祁鸣面色稍转凝重,沉默片刻后说道:“雪姬乐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