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去睡吧!我们俩在堂屋草秸上可以囫囵一宿。”颜良追着她说。小姑娘拾起掉到地上的灯?急急忙忙回屋去了颜良与马大伦两人在堂屋地柴草堆上合衣躺下。两人都觉得不自在,柴草棍顶着身上的肉,有点丝丝的疼。
那小姑娘扔过来一床破被和一个片子。被和片子都潮卤卤的,还有一股冲鼻的腥臊气味。
天刚亮,马大伦睁开三角小眼,发现颜良已坐了起来。小姑娘也起来了,她走到堂屋地对颜良说:“大哥哥,我妈让你过去一趟。”
马大伦掀开那盖在身上的潮被瞪着嫉妒的眼光看颜良。颜良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进了东屋。
东屋里躺着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大娘。她躺在旁边,那破炕席上黑魆燎光粘粘乎乎的。破被脏得能照出亮。他小声问:“大娘,您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老大娘咬字不清地说,“我听丫头说,你对她挺像个人样的,我想看看小伙子啥个样。我们孤寡母女俩无依无靠,无着无落。丫头说她挺喜欢你的,你要不嫌她,你就给她做当家的吧。”
“大娘,我今年好快三十的人了,她还是个孩子。”
“她十八岁了,不是孩子了。”大娘挣扎着要挪挪身,问,“小伙子呀,你是哪儿的人?要到哪儿去呀?”
“我是海城南析木城的人。我当兵打仗,各处都走。现在准备到城里去。”
马大伦等了一会儿,很不耐烦。他闯进来劈头便嚷道:“快走!”
见马大伦气势汹汹的样子,颜良对他说:
“好,我们现在就进城吧!”
早晨,城门打幵了。马大伦和颜良进了城里。两个站岗的哨兵见他们俩身别手枪,拦住了去路。一个用长枪挡住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俩要找森佐队长。”
“噢!好大的口气今天严禁任何人进城。”
“为什么?”颜良问。
“苗可秀的队伍在城外多次搞袭击活动。大约有三四个人。”
“我是马大伦呀!”马大伦满以为自己的名字能使哨兵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哨兵并不理他。
一个哨兵说:“什么马大伦驴大伦的,我不管谁,一律拒之门外。”
另一个哨兵说:“何苦呢?我去回报太君吧他说着往城111走了。
马大伦和颜良两个人只好等在城门口。不一会儿,森佐坐着摩托车来到城门边。他好像很吃惊的样子,眯着水豆子小眼说:“马司令,有事的找我?”
“有的。”
“好好的,你的跟我走。”森佐说。
于是,儿个人坐着三轮摩托车,向日军住地大兵营突突地开去。摩托车虽然很大,却跑得很慢。
马大伦与森佐坐在一辆摩托车上。马大伦大声说太君,我准备领队伍加入大童队。”
森佐点点头说:“好好的,你的把队伍的拉来了“还没有。太君,不杀了苗可秀,我死不瞑目。他又转身对挤坐在车斗里的颜良说,“颜参谋你回去把队伍拉过来。”
颜良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在寻思什么。他回忆那可怜巴巴的母女,她们的生活是多么艰难啊!他抬起头,看了森佐一眼森佐正在注意地观察着他。只见他方脸,蚕眉大眼。
“你是马司令的参谋长?”
“是。”
摩托车幵到了日兵营住地。森佐、马大伦、颜良先后下车。
森佐对颜良产生了一种好感。看他的相貌一表人才,很可能有所作为。“你的叫什么?”
“我叫颜良。”
“你回去把队伍拉来,我要重重的赏你。”
颜良马上转身要往回走。森佐拦住他:“别急。”他回到一间小屋,乂快速地返回来,他对颜良说:‘我给你这个通行正件。”颜良接过,便迈着大步离幵了。
街上的人稀极了,偶尔可以看到几个人在街上走,而且走的也极快,没有谁愿意在街上长期逗留。
颜良走在街上,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在绞着他的感情,他说不清楚。他疑惑自己所做的一切,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干事情,自己倒像是受人支配、摆布的玩件品。他觉得自己太软弱了,太无能了,太渺小了。为什么自己仅仅有一个空图报国志,却不能按自己的理想去行动,去打鬼子,去杀恶惩强!颜良很自悲:一个堂堂正正的五尺男子汉,不能给受灾难的国家做点事情,相反的,倒要成日本鬼子的走狗,日本鬼子的帮凶?
走着走着,他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黯淡无光。不觉中,到了城门口。哨兵要拦,他拿出了通行证件,站岗的二鬼子放行。
出了城他走了一会儿,就到了昨晚借宿那家的家旁。他站住,迟疑了一下,便走进了大院。
屋里的姑娘眼尖,她从漏了洞的窗户中发现了颜良,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急忙跑出来迎他,嗔怪地说:“大哥哥,妈一直叨念着你呢。”
“小妹妹马大伦杀人害命,抢劫民女,这些我都知道。可他打你父亲的事,我实在是不知道的呀!我实话告诉你,我是他的参谋呀!”
“俺不怪你,俺知道你是好人。快进屋里坐吧。”
颜良跟在她的后边进了屋。他心中不安,好像欠了她家的什么债似的,总有些内疚感。
老大娘说:“炕上坐呀,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颜良。”
老大娘说:“我命苦!我生了七个孩子,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丫头,孩子她爹又死在马大伦的手下,他给马大伦当过短工。我又得了这瘫巴病……唉,小伙子呀,你不要嫌弃咱娘们,你行行好,就给我当姑爷吧!我老太太求求你,你娶了她吧,
“大哥哥,娶了我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颜良为难了。“大娘,您——您,我是个士兵呀,又总是东跑西蹿的。”
“我不管,我就知道,我喜欢你。”姑娘认真地说。她是那样虔诚、那样纯真地爱上了颜良,真可谓一见钟情了。
“大娘。”颜良偷偷地看了那姑娘一眼。姑娘羞红了脸,青春的热血烧着她,她又不敢迎接颜良的目光,忙低下头,两眼只看自己的脚尖。颜良也不想与她暗送秋波。“大娘,做你的女婿我愿意,可是不行。我得到处乱闯瞎撞呀!如果我命短,姑娘就会守寡呀!”
老大娘说:“不要紧的。今天你们俩就成亲了吧!我就是死了也合得上眼呢。你们俩住西屋。”
“我今天还得去带兵呀。”颜良纳纳地说。
“不去。”那姑娘堵住门说,“大哥哥,你的心怎么那样硬啊!我叫秋子,从小就命苦。您在这住一宿,明天再走还不行吗?”
颜良默默地应许了。
“大哥哥,你别跟马大伦跑了,他不是人,他是山贼草寇你干吗要跟他?”秋子恳求地说。
颜良心动了,但他还是不能抉择。
他们俩在西屋成亲了。没有媒人,没有热热闹闹的声势,没有至亲朋友前来祝贺,没有大摆宴席,没有花衣布料?没有三拜九叩,他们俩悄默声息地结婚了。晚间,洞房花烛夜,两人许了愿,立下了百年之好,海誓山盟……
一夜的时间为啥那样短暂?实在是太短了!时间为啥不肯停留,哪怕再停下一刻钟也好啊!那柔情蜜意,那过分的溺爱,那美好的享受,那幸福的憧憬……太短暂了。
第二天,颜良洗涮完毕,准备要走。秋子哭泣着,她和颜良两人相依相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颜良一狠心,推开秋子,走出门去。
秋子跟在他的后边,两人都默默无语。走得很慢,脚步落得很轻,生怕踏碎一个迷人的梦。颜良眼睛发酸,心姐发咸,他想:就这样匆匆而别,也太残忍了!这不把秋子坑苦了吗?想到此他回过头来,站定不动。秋子也站定不动,两人就这样地望着。
“秋子,我永远不能把你忘了,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的。请你放心吧!”
秋子张着哭肿了的丹凤眼,说:“我永远是你的,我等你回来接我。只是我妈有病,若不然,我会跟你走遍老远老远的地方。”
“我把队伍带进城,加入了大童队,就回来接你!”
“什么?”秋子吃惊地望着这破了她身的男人,“你混蛋!原来你要给日本人当腿子呀!你这个狼!你,我撕了你,我——”秋子冲上来,她要挠颜良的脸。
颜良一动不动,两眼滚着泪。“你挠我吧,我不好。”
秋子不忍下手,手停在半空,流着泪,一甩头便往回跑。颜良跨前几步,一把抓住了她,“你听我说。我很想甩掉马大伦把队伍拉过来。我当司令,打抱不平,杀了马大伦,杀小日本鬼子!可现在不行,那些土匪兵还不能听我的呀!”“大哥哥,我错怪了你,我们可不能分离呀!我不能没有了你。”
“不分离不分离……”颜良喃喃着。
两人终于狠下心,各向着自己的方向走去,两人分了手五天以后,颜良带着马大伦的先遗军队伍进了城。森佐得到了这支队伍,在人数上可箅得是如虎添翼。所以,他更加胆大妄为。
马大伦当了大童队司令,颜良当了一个小分队长。颜良在时时刻刻想着秋子,她的音容,她的笑貌,全出现在他的眼前。秋子,秋子,你知道我在想你吗?我也知道,你一定同样在想着我。可我现在没有办法离开呀!
这一天,忽然秋子找到城里来。颜良见到了她万分高兴。可秋子却哭得双眼血红血红。颜良把她领到一家小店铺,在一个小屋里坐下来。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店主人。
秋子一头拱进颜良的怀里,呜咽着,却说不出话来。颜良用手轻轻地捋着妻子的黑发,像哄孩子般地说:“秋子听话,秋子不哭。”然而他自己的泪水却像扯不断的线往秋子的头上滴落。秋子感觉出忽然抬起头望着他。“大哥哥,你也哭了我好怕好怕!你再别离幵我!”
“秋子不怕,听大哥哥话,秋子不怕。”
两个人说着废话和傻话却表达出了两颗纯朴、诚实的心地。
不知过了多久,秋子咬紧牙关,说出了不幸。
颜良从秋子家走后的第二天几个日本巡逻兵,到处搜索城郊。那天晚间,这几个家伙准备到秋子家打尖。他们进屋一看,呵呵哈,小姑娘!他们儿个家伙打死了秋子的娘又轮奸了秋子……
听到这儿,颜良气得火冒三丈,大骂:“他娘的?我和他们拼了!”他已发疯了。
“大哥哥,你还要我吗?”秋子紧张地问。颜良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搂抱着她。
“大哥哥,咱逃走吧!”秋子喃喃地说。
颜良摇摇头说:“你让我想想。你先回去,我把你送回家,以后决定下来,我去找你!”
在秋子的心里,颜良是她的世界,是她的整个生命,是她的依托,是她的靠身。世界上只有颜良,她才会有幸福,否则就会失去生的希望和意义。
秋子抱紧颜良的脖颈说:“咱也投苗可秀的铁血军吧?”这时候的颜良已经冷静下来,他对秋子说:
“小点声音。”
秋子说:“若不是苗可秀和三个兵救了咱,咱早就叫那几个日本兵糟踏死了。你记住——苗可秀也是穿日本人的衣服呢,颜良愕然了……
两人抱得更紧,生怕对方被风刮跑一般。
杨建初担重任,带领着铁血军长途跋涉,行了几天路,来到了偏岭腹地。
偏岭与海城县交界。偏岭山山频连,山高山大,树少草稀。光秃秃的山尽是奇形怪状的石砬子。有伏、卧、射、蹲、立等等形态。有一位日本地质学者曾预言说:此地的山里包藏着大量大量的镁矿石,含镁成分很髙。
铁血军大队迁徙,备用辎重拖沓周折,总算暂定了。人员还没有彻底安宁下来,正处在紧张的扎营准备工作中。队伍需要吃的粮食和住的房屋。
赵明力与杨建、秋凤等几个人在一家无儿无女的老两口?飞了下来。几天来,赵明力的情况似有好转,但没有根本康复。彳时的赵明力,正在这家熟睡。忽然儿子哭了起来,赵明力翻身气上爬起皱了皱眉头,一语不发。
老大娘兑:“小宝宝乖?奶奶抱抱。”
正在堂屋地给赵明力熬草药的秋凤,她听到赵明力的儿子在哭,不觉伤心。一个男子大汉,领着一个还吃奶水的孩子当兵打仗,这可真够可怜的呀!唉,我要有奶喂他就好了。
想到这,她的脸顿时红了,真敢想,不害臊!她从堂屋地进了正屋,说:“别哭呀杨奶奶可喜欢你了,你一哭?奶奶就会生气了!”她把孩子抱起来,用两臂托着晃着,并哼着摇篮曲。
杨建走进屋来。苗可秀对他委以重任,干劲极高,而且也我陶醉起来,他自命淸髙,觉得自己有很高超的领导和指挥才能。他在行使权力时,有点矫揉造作。
赵明力也有所觉查,但原谅了他。一个原来小股兵团的参谋,今天领着大队人马,有点得意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去过分挑剔。他从炕上下了地,对杨建说:“杨建,你去把那个日本人找来。”
杨建点点头说:“好吧。总参,队伍整个安定下来了,吃住问题?我都做了妥善的安排。”
“这很好。”
杨建走出去了。不大一会儿,他就把七个日本兵俘虏领了进来。
赵明力让他们坐到炕上,然后问:“腾杉光郎,你会开轻重机枪?”
“会的。”
天色将黑,四个穿着日本人服装的兵士来到杨家门口。一个人喊开门。
杨大娘从门缝往外一看,不自觉地惊叫了一声“天呀!”而后便撤回正堂屋。
赵明力问;“大娘,外边是什么人?”
杨大娘悄悄地说:“日本鬼子是日本鬼子呀。”她还用?
手比划着鼻子,当时称日本人叫小鼻子。
赵明力早已忘记病痛,陡然间抽出王八盒子,秋凤和杨建也跟着到堂地了。赵明力轻声喝问道:
“外边是何人,举起手来,不许动!”
“你是谁?”苗可秀听出声音是赵明力的,便轻巧地反问一句。
“唉呀,是总裁回来了。”秋凤急忙把门开了。赵明力把苗可秀抱了起来两人卿卿我我,极热情。苗可秀询问赵明力的病况;赵明力追问总裁的路途情况。
人们走进正堂,挤得小屋很满当。有的坐了,有的还站着,一片亲热热的气氛。
赵明力对梁东山很陌生,于是便问;“总裁,此人贵姓大名?”
苗可秀刚要回答,梁东山自我介绍说:“我叫梁东山,是苗将军的朋友。”
“梁大哥真是奇才人物,他老谋深算呀!”这句老谋深算,是苗可秀从心底里称赞梁东山的老练。他们两个一见如故,相互之间心心相通。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代替梁东山在苗可秀心中的位置。
这些天,苗可秀等人走了许多地方,他了解了一些第一士资,卞人在岫岩的各地区兵力布防情况,他已基本掌赵明力又接着问日共戌声杉光郎你作为我们铁血军的机枪手好不好?腾杉光郎?”
“这?你让我想想吧。”腾杉光郎说。
苗可秀笑了:“你还当过翻译对吧?”
“是的。”
苗可秀想了想问:“你们日本人对于杀害中国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兴趣呢?你看到倒在刺刀下惨叫的中国人,心不寒眼不怯吗?”
腾杉光郎无言以对。
梁东山说:“腾先生,不要在地上站着,也上炕里来坐一坐。”
腾杉光郎看到梁东山很有诚意,也就坐到了炕上。
杨大娘把小油灯点燃,放在柜台的高处。秋凤忙着去做饭。
梁东山微笑着对腾杉光郎说:“腾先生,你的中国话说得很流利。不知腾先生是否也有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有。作为人,都应该有的。”
“那么,是不是作为人都应该被杀害呢?腾先生,我不要求你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与你们无大关系,这是日本军国主义的头子们的罪恶!可你们毕竟是直接的打手啊!你结婚几年了?”
“四五年了,还有个小男孩。”
苗可秀插言说假如你的妻子抱着你的小男孩在街上讨饭,被乱兵追得到处跑,你心情也一定不会好受,是吗?”“别问了!那是自然的。”腾杉光郎被问得有些发烦发躁。苗可秀又问:“中国有多少人死在你们的屠刀之下,你知道吗?”
腾杉光郎终于大发雷“我们愿意来吗?远渡海洋,扔下妻儿父老,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你们的枪口下!谁爱死呢?你们了解我吗?我做梦都想回去,那里有我的家,有我的亲人!”
苗可秀被腾杉光郎强硬的话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