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可秀扶起小杨,对他说:“你放心吧,我们三个人都会把这个地方守口如瓶的!你们共产党、游击队,真是天下最正直最友好的军队!”
小杨哭中带笑;笑中带哭。
四个人走出坟穴。加倍兼程。
老爷庙前人山人海。赵明力与姚生坐在上台的台子上,气度严肃而威严。
这老爷庙,庙前庙后都有怀抱祖细的大柞木,幽深而苍郁。
梁东山与云长都被反绑双手,有人押着在台下。
梁东山被陷害,无中生有地加了罪名,姚生巧设毒计,使梁东山落难。云长因为打了副总姚生,所以也将决定以军法处决。
赵明力那正正板板,不苟言笑的样子,给整个老爷庙带来了一种自然的杀气。他冷着面孔问:
“梁东山,你知罪吗?”
“我无罪,若说有罪,那就是我太没能耐,未让你们这几个以长官意志来玩弄队伍的清醒过来;没有能够禁止你们上当受骗!”
赵明力没有理睬梁东山,他问云长:
“云长,你知罪吗?”
“没罪,我没有罪!有罪的是你赵明力这狗娘养的!我打的是贼,我没有准备打姚生。当时黑天瞎火,他鬼里鬼气的乱跑乱颠,我知他是人还是偷鸡偸狗的小鬼呀?”
“住嘴!”姚生狂叫着。
赵明力也火冒三丈,“给我拉过去枪毙!”
“哈哈,总参小人,先别急嘛,让我们死个明白。”梁东山说,“我们被人诬陷,那诬陷者又该当何罪?”
“临死前还想狡猾抵赖?”姚生用气愤已极的样子说,“我亲眼见到的,你这个混种,竟搞到了杨云的名下来了!”
“姚生,****你个野妈!”云长气得眼球都要往外滚落,“你血口喷人,是什么王八蛋下的!”做为一个女人,没有什么比这种诽谤更能使她们喘不过气来。做为一个刚烈的女子,对于贞操荣誉比她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古语说,良言一句三冬暧,恶语伤人六月寒呢。
赵明力对梁东山的恶语早已气愤难平他冲着张小鬼说:“请你执行吧!”
张小鬼不忍心对梁大哥和云长下手,就耍了个手腕,他对杨云说:“你出来。”
杨云像个木乃伊,直挺挺地站在前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云长。他二心不定,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嗓子发紧发哑,他说不出话来,他的心跳得很厉害,惶慌惴惴他的胸臆间像被刀剐过一般地疼。
飞虎彪也自动走出来说:“张队长,我也算一个吧。飞虎彪从来没有尝到过手症,让我也开个先例吧。”
“好。”张小鬼点点头同意了。
飞虎彪早就气得发抖。他恨透了姚生,真想几拳把他砸成肉饼,为梁大哥申报冤屈。但他忍耐住了,他想到,一定要保住梁大哥的生命安全,可又不能粗鲁莽撞,要见机行事9梁东山和云长被人拖到二十米外。
飞虎彪终于流泪了,他大声喊:“梁大哥,我们结拜为生死弟兄一场,让我开枪打死你吧。杨云,你开枪打死你的妻子吧。”
整个铁血军中出现了不满的情绪,梁东山与云长的地位和威信在他们的心中是髙大的。特别是飞虎彪这带有煽动口吻的喊声,更激起人们对这次事件的不满,队员一片议论纶纷。
“梁大哥是个好人!”
“梁大哥对我们的贡献最大!”
“梁大哥有勇有谋,智略过人!”
“梁大哥见多识广,讲义气重友情!”
“云长不是那号人。她打姚副总裁是出于全盘的误会!”“云长为队伍里出了很多力,为了保护总裁她舍生忘死!”“不准枪毙梁大哥和云长——”一片又一片的喊声接二连三地喊起。
姚生坐在赵明力身旁,鼓动着说:“优柔寡断,会断送整个队伍的命运的呀!”
杨云口吃地对飞虎彪说:“我求求你,小彪弟。我打梁东山,你打云长吧。我对她实在是下不了手,还是换个过儿吧!”“不行!各打各的!”
张小鬼见姚生领着几个人走下台子,用枪同时对准了杨云和飞虎彪,形势变得异常紧张。看来情况不妙,如果飞虎彪和杨云不执行,也同样会死于乱枪之下的。
这可怕的内乱内讧,给队伍造成了多阴险恐怖的暗景啊!飞虎彪见了这阵势,心里暗叫起苦来:姚生这个眼镜蛇,他想要把我逼上绝路呀!好吧,姓姚的,我不会便宜了你的!”
张小鬼下令:“杨云,小彪,立即执行!”
飞虎彪高声大喊:“大哥,我要打倒你啊!”喊声撕裂肝胆,震撼着老爷庙。飞虎彪手起枪响,梁东山稍一迟疑,便倒将下去。
杨云举起枪,刚要勾火,一个人冲上来用胸口堵住了他的枪口,是颜良。苗可秀也用身体挡住了云长。杨苍用手枪逼住了姚生的第二梯队。
游击队的小杨大喊着:“梁参谋!”梁东山听到喊声,猛然一跃,跳将起来:
“小杨,我很好,不会有事的。”
飞虎彪突然间跳到姚生面前,拳脚齐上。姚生被打得头破血流,用双手捂住脑袋,哭爹喊娘。
赵明力尴尬地僵在台上,真是有点骑虎难下哩。一场轩然大波,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平息了。
但是,日本人早已得到了姚生的情报,现已将此地开始围困了。整个山寨外围,都有日兵、大童队重兵把守,撤退已来不及了。
大敌当前,一切内部的哄乱、内部矛盾都将放之末位。
老爷庙附近来看热闹的人,像散了羊群,四处乱跑。只有铁血军的人才紧张地聚拢到一起。
苗可秀风尘扑扑地赶到之后,就当机立断地向大家宣布:“由一挺机枪掩护,其它人撤退,谁肯掩护?”
飞虎彪用双手抓住苗可秀的前衣胸,用力地推揉着:“总裁让我来做掩护!我!给我一挺机枪吧!”
“好!”苗可秀点了点头。
“总裁,飞虎彪弟对机枪不太熟练,还是我来吧。”杨苍咬紧牙关说。
“给我一些手雷,我与杨苍一同掩护队伍,先后也好有个照应呀!”飞虎彪说。
“好吧。”苗可秀说,“其他人有意见没有?”
姚生却不以为然,他说:“我看呢,瞎!敌人众兵包围,撒下了铺天大网,我们徒然硬拼,伤亡肯定会相当相当大。甚至会有全军覆灭的危险。惟一保全实力的方法,只有智取为高,假做投降,才能混过这一关口。”
赵明力狠狠地,出其不意地给了姚生一个嘴巴,然后对苗可秀说:“别扯了,快突围吧。”
飞虎彪抱住梁东山说:“大哥,我活着要当一条好汉,死了也要做一条硬鬼!我决不给大哥丢脸!大哥,以后为我烧张纸就行了!”
梁东山也难过地想,这次真是凶多吉少啊!他小声说:“别这样想,不要死守,打一阵子就撤!”
飞虎彪松了手,“放心吧,大哥广苗可秀率领铁血军三百来人向北部的双顶尖山撤去了。杨苍扛着机枪,挎着子弹带走在前;飞虎彪背着几十颗手雷跟在后边。两人向南沟谷走去。敌人的枪声从四方八面向这一带传来,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急。
杨苍对飞虎彪说;“小弟,你守东坡,我守西坡。快,找好有利地形就放枪,把四围的敌人全引过来。”
“好!放心吧,我决不是弱种打出来的。”
两人分了手。杨苍上了西坡,选了一个平台,架好机枪,挂上了子弹。他掏出手枪,连向天空放了数枪。东坡也传来了飞虎彪的枪声。
他们的枪声引来了鬼子和大童队的枪声,枪声混合着枪声,汇成了一片枪声的海洋。
森佐骑着大白洋马,率领日伪军先锋主力,在谷口向里推进。后边的迫击炮弹也时不时地向山林里零星打来。
杨苍会心地笑了。他抹一把热汗,拍死了几个苍蝇,咬咬牙说:“好,来吧!我够上了!”
他用机枪猛烈地向山下扫射,一片一片的敌人倒了下去。东坡的飞虎彪也引去了一部分日军和伪军。
杨苍打退了敌人后,他十分不甘心,他抱起机枪,趟着荆棘的草丛向沟外追去。有时被拌倒了,他就抱紧枪,和枪一起翻滚。敌人停了一会儿,见枪声停了,又向谷里冲。
杨苍爬起来,重新架好机枪,拼命地向沟谷的敌人群中射击。敌人像炸了群的野马,到处乱躲。
森佐气得嗥嗥乱叫,用手枪逼着,将几个退回的伪军当场枪毙掉。敌人再也不敢往回退,横竖也是个死,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冲。
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杨苍的左前胸。机枪的子弹也打光了。杨苍身带重伤,行动很不便。如果借着有利的山林地形也有退出去的可能,保全性命。可整个铁血军不知是否已突出重围?拖延一分钟,整个铁血军就会多一份的安全。
杨苍用腰带把自己捆在身后的一棵小树上,使自己不至于倒下去,仍可坚持战斗下去。他用枪向敌人点射,终于,手枪也没了子弹。
“我死也不会倒下去的,啊一一总裁万岁!中华联合国万岁——铁血军万岁!”
这狂暴的叫喊,使山谷的回鸣都在咆哮,气吞山河,压过密急的枪声!
敌人的机枪在吼叫着,所有的子弹都集中到了杨苍的身上。杨苍的头向一旁歪斜着,全身的各个部位都是血花。数以千计的子弹在杨苍的身上射进射出。
敌人大批大批地冲上来了,见杨苍呲呀咧嘴地死去了。他的腰带也被子弹打出了许多洞。但腰带没有断,仍然缚着杨苍在树上,歪斜地挺立着,他英勇地就义了,站着牺牲在侵略者面前。
一个日本机枪射手气得咿哩哇啦地乱叫,他端起机枪?向杨苍身上射击。杨苍依然站而不倒,虽然全身血洞,虽然面目皆非。
森佐被一个卫兵架上斜坡,他见杨苍这等模样,暗暗吃惊。他从牙缝里挤出这样几个字:
“东亚病夫的中国人,有好汉!”他回过头对身旁的副官说,“给我往沟里冲,如果再能遇到这样的英雄,我要活的,我一定要个活的!我倒要看看这种硬汉子能硬到何处!”
鬼子们下了斜坡,日伪军又向谷里边射击边跑步前进。
飞虎彪突然一声断喝:“祖爷在这儿了,看祖爷的!”他的手雷随着喊声飞向敌群,四五个鬼子倒了下去。敌人受了惊,前边没有倒下去的就地伏卧,也有些往后败退。
飞虎彪一颗手雷接一颗手雷的往敌人群里扔。敌人被他的强压攻势打退了。敌入往后退,他往前跟。因为在树林子里他又不在一个地方,敌人只顾退,所以很难抓准他的目标。
“娘的,给我滚,给我往回滚!”
手雷一颗又一颗地飞出去,把敌人往谷口外边紧逼。在他的手雷轰响处,每一次都有敌人倒下。他觉得过瘾够劲,早已忘掉了自身是否有危险了。
“跑吧,龟孙子们!老子一个就干退了你们这一群猪哼!”他骂着,打着,正是兴起时,手雷用完了。飞虎彪拔出王八盒子,向敌人射击。
飞虎彪虽武艺高强,甩手雷稳、准、狠,可他的枪法实在是一般化,所以不能百发百中。他十分惋惜没有击中鬼子的子弹嘴里不住地叫道:“妈的,妈的!祖爷饶不过你们的!
祖爷枪法没学好,便宜了你们这些小鬼!”
飞虎彪跑出那片林子,暴露在敌人的前上方。他突然暗吃一惊,只剩一颗子弹了。他默默地想,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钳制住敌人,否则梁大哥他们的危险就会更大了。
这时,后退的敌人大股大股地进行反扑。
“抓活的呀,抓活的有重赏!他没子弹了!”敌人叫着吵着,闹着,蜂拥而上。
飞虎彪原想用这最后一粒子弹自己结果自己的性命,但又觉得可惜。这粒子弹完全还可以再把一个日本鬼子送去西天取经。
敌人冲上来,把他包围了,一步一步进逼。
时间,生命!
生命,时间!
飞虎彪快速地脱光上衣,露出了还未完全成熟的肌肤!他右手握着手枪,左手握着牛耳尖刀,对准自己的脸口,刀尖贴着心窝,只要一用力,就会扎进自己的胸膛。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敌人。敌人后退着,他前进着……
鬼子们要活的,没敢接近他,忍让着,希望能获得活的。飞虎彪哈哈大笑,他笑的痛快,笑的淋漓尽致,笑得五脏六捬都在暴发!
森佐的副官走过来、他与飞虎彪原本认识,但没深交。“你?”他跑去报告森佐。
森佐走过来,对飞虎彪说:
“飞虎彪,我真没想到你会为苗可秀卖命。柳叶眉与你与我都是妻子,虽然我们有过矛盾,有过不快,但是已经不了了之了。今天,你用手雷炸死我这么多的兄弟,我不汁较,只要你能悔过,我还是要给你一次机会的。”
“森佐!”飞虎彪冷冷地说,“你是要活的我,还是死的我呢?”
“活的!”
“你的一切要求都可以答应,不过,你必须现在就把兵撤回去!”
“那办不到。如果你想活命,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讲!”
“你必须领我们找到苗可秀的下落,否则的话,”森佐指着七百多的日伪军自豪地说,“你还太年轻,小小岁数,离别人生人世,可惜呀,可惜,太可惜了!”
飞虎彪压不住满腔的激愤,幵枪射向森佐。可惜子弹没有打中要害,枪弹射入了森佐的肩胛。森佐忍痛喊:
“不要开枪,我要活的。”
飞虎彪毫不犹豫地用尖刀扎进了自己的心窝!“梁大哥,——我死了也是一条硬汉,我对得起你——我一一”鬼子们胆怯地往后退着。
飞虎彪摇摇晃晃地走向森佐,森佐一步一步地后退着。“算,算你命、命大!”飞虎彪用力把刀子拔出,一股殷红的鲜血强劲地从刀口射出来……
铁血军安全地突围出来了,除杨苍和飞虎彪外,整个大队没有一人伤亡。
他们沿北路山脉向西挺进!
到了九屿,整个队伍便住了下来。他们希望能等到杨苍和飞虎彪的归来。
整个队伍的情绪是沉闷、抑郁、冷落的。没有谁的心情能够坦然,没有谁的兴致能够提起来。人们心里早已知道杨、飞二人亡多生少。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二人可能已负出了血的代价,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再加之梁东山、云长与赵明力、姚生之间的矛盾还未消除,给队伍笼罩了一层阴暗的灰影。
这一阶段,长期流动作战,铁血军战士体力的高消耗和营养的低标准,搞得人人黄皮腊瘦。
一位九连的战士住在沟里一位老光棍家里。他叫马德和,这个战士本是岭沟马家家人,自幼有个馋嘴的习惯。他和老光棍要了一只老母鸡,老光棍实在舍不得,又不敢不给,只好带着哭腔用菜刀把老母鸡剁了。老光棍的手艺还不错,把老母鸡炖得极香极香,可称得上是香味缭绕。
这马德和早就馋得直流口水,鸡肉还没有熟,他就用筷子从锅里挟出来,吹着吃。
姚生走了进来,问:“你怎么能骗吃百姓的东西?”
马德和吓得心惊胆战:“姚副总裁,你还是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回。我就错这一次,再也不敢了。副总裁,你也吃一点吧?”
姚生看他一眼,又故意冷冷一笑,说:“请跟我走吧!”
马德和见事儿不妙,慌忙跪下,扯住姚生的大腿苦苦哀求:“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求求你。”
“跟我走,混种!”姚生摆出一种不置可否的样子。马德和只好哭丧着脸跟在姚生的后边,进了小屯的另一家。马德和立刻跪于地下,等待发落。
姚生趾髙气扬地说:“总裁,像这等货色,留他何用?抢民财,坑害百姓。”
当时,苗可秀正头冲炕里趴着,坐起来问:
“怎么回事啊?”
“他强迫老光棍给他杀鸡煮大米饭,竟用枪逼着一”“我不对,我不该,可我没逼他一”马德和争辩道。苗可秀白净净的脸色忽然间红了起来,左耳动了动,对姚生说:“把张小鬼找来。”
姚生暗暗高兴,他走出屋,进了隔壁那家,把张小鬼找来了。苗可秀看看张小鬼,说:
“张队长,把马德和拉出去毙了!”
跪在地下的马德和脸色顿时变得死灰死灰,心里不住地念叨着:“完了,完了,我完了。再也见不到家中的爹娘哥嫂和弟弟妹妹了。我完了,完了。”
“你犯了什么罪?讲!”张小鬼问。
“我吃了老光棍的一只老母鸡。”马德和呻吟着说。
张小鬼心里好笑,一只老母鸡怎么能顶得起一条人命呢?总裁也太刻苛了。
“总裁,他不过吃了农家的一只鸡罢了,毙了他何苦呢?”苗可秀严厉地说:“不,军规军法所不容!”
“总裁,他以后能改好的。”杨云也帮着求情。
“不!这种事,不是我们铁血军人所干的事,毙!”人越聚越多,赵明力、云长、也都说了情但总裁仍坚持己见,大家想保,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