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个月,水儿天天奔波在家与医院之间,累得身心疲惫。看着杨子已经完全康复,婷婷的病也渐有起色,她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同时,一个痛苦的决定日益坚决,她要打掉孩子。如此繁忙的看护生活,如此颓废的家庭气氛,是不适宜一个新生命的诞生的。病后的婷婷那么虚弱,需要她的细心照料,一向坚强的杨子,也差点被绝望摧垮,需要她的信心与支持。她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好重,沉甸甸地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可是她明白:自己已经别无选择。这天,是和妇产科医生约好的手术时间。水儿细心向家里的保姆交待好每天做饭、送饭等事宜后,便去了医院。婷婷似乎还在梦中,微蹙了眉头,睡得正香。水儿轻轻地为她盖了盖被子,俯下身子在那苍白的额头吻了一下。
水儿轻轻抚摸着杨子日益消瘦的脸颊,心里满是怜惜。她拉过杨子的手放在自己腹部,温柔而凄婉地笑了:“亲爱的,你感觉到了没?他在动,在喊爸爸妈妈,你听到没?”杨子睁着双血红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丝疲惫地温柔。他觉得今天的水儿似乎怪怪的,但并没在意,他的心已经被痛楚填得满满了,无心再去分辩别的东西。
良久,水儿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恍惚地站了起来,第一次对杨子撒了谎,说妈妈从上海打来电话,身体欠佳,自己必需回去一趟,马上就走。让杨子好好看护婷婷,欣欣会去送自己上飞机。好在杨子并没怀疑,只带着歉意一再叮嘱水儿,回去看看小呆几天就赶快回来。
从医院回来,水儿拿了些生活必备用品搬到了提前让欣欣租好的小屋。然后在欣欣的陪同下去了医院,路上她把自己的现状及决定大体对欣欣讲了遍,欣欣急得连连跺脚,强烈反对水儿打掉孩子,但最终并没说服一脸坚决的水儿,她也知道,已经没有别的更两全的法子了。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水儿感觉自己的肉体正在慢慢被剖离、分解直至虚无,泪流满面中,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水儿发觉自己正在打吊瓶,欣欣一脸的泪痕陪在床前。她虚弱地对欣欣笑了笑,不经意间又泪流满面。
在租住的小屋里,水儿度过了郁闷而痛苦的两周,幸得有欣欣的陪伴与照料,才让她稍稍减少了些寂寞之苦。每晚她还要强打精神,向杨子编造一通有关妈妈病体正日渐康复的报告,好几次她都几欲痛哭失声,嘴唇被咬出了血,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她虚弱的声音一度也曾引起了杨子的怀疑,她连忙说自己是因为没休息好,太过疲惫的缘故。杨子急得连连催促她赶快回来,不停地诉说自己的思念。
这天,欣欣上班去了,水儿收拾好衣物打的回到了自己的家。对婷婷病情的担心和对杨子的思念,折磨得她坐卧不安。虽然明知道手术后必需卧床一个月,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必需马上去医院看看。为了不让杨子看见自己憔悴不堪的模样,她稍稍化了个妆才直奔医院。婷婷的病情显然已经有了起色,小脸蛋又开始白里透红了。看见水儿进来,她怔了一下便掉转了头,嘴巴也撅了起来,似乎在责怪她的不辞而别,也许是生气水儿不应该在她病中离开吧。杨子却高兴得一把搂过了水儿,他爱怜地抚摸着水儿的头发说道,“总算是回来了,去了这么久!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
“噢,大概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吧!”
“你看看你,这么不注意身体,小心肚子里宝宝的健康!”
水儿艰难地笑了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连忙伏在杨子的肩头借机擦了去。
“你呀,还象个孩子,动不动就泪眼婆裟的!”杨子爱怜地拍打着水儿的肩膀解嘲地笑了。
“嗯,呵呵……婷婷的病好些了吧,我看她脸色似乎好多了。”边说边走到婷婷床边,“婷婷,原谅阿姨去了那么久,但阿姨不得不回去一趟。今天想吃什么?告诉阿姨,我一会回去给你做。”
“我什么都不要,家里的姆妈会做给我吃。”婷婷并不看水儿,扬了头大声说道。水儿深感委曲,眼泪差点又流了出来,长这么大,她从没受过这样的抢白。尤其是,她突然为自己打掉的孩子难过,但她强忍住盈在眼眶的泪水,艰难地笑笑,“那好吧,阿姨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好了。婷婷,你好好养病,阿姨祝你早日康复!我走了……”
杨子起身送她,刚走到门口,婷婷就尖叫起来,两人吓得一激灵。水儿忙往转推他,“快回去吧,孩子身边离不了人的,她现在最需要安全感。”杨子只得无奈又歉然地点点头,转回病室了。
回家的路上,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水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婷婷对自己的成见太深了,要想改变绝非一朝一夕。这个早熟的孩子,刁钻起来也异乎寻常。看来她们之间的相处将会是非常艰难的,也许太多的交锋下来,她最终看见的,会是自己的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