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在荒原上体型越大的生物,也就意味着更强的力量与更大的危险性,荒野蛮牛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它们有厚实的皮,强悍的角,炽烈的火,而且力大无比,更重要的是,它们太容易愤怒,以至于经常毫不犹豫地攻击视线里的每一个人。
离云椭圆形的脸刷地被汗水浸透了,面前的这只成年人一般高的蛮牛,身上已经开始有火苗显现。火焰的大小往往体现着它怒火的强弱,等到这些火苗变成一团火焰,它就会发动进攻。
而糟糕的是,刚才为了指明一株平时比较少见的草,他轻率地跟洛叶脱离了人群足有几十米,在这种情况下,简直是一段要命的距离……
“所以,我们来把它杀掉吧。”
离云侧过头来,就见洛叶目光炯炯地地盯着那头荒原蛮牛,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就像在琢磨这头蛮牛的肉究竟够吃多少顿。
事实上,我们的少年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吧……我们可是只有两个人!”离云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声喊道,却偏偏不敢在蛮牛的盯视下将声音提得更大。
“现在,不要动,一切看我的。”他低声道。
洛叶已经将手放在了背后的剑柄上,犹豫着是否应该现在就把剑拔出来。但想了想,他决定先看看离云是如何解决问题的,少做多看总是没错的,说不定还能增长一些知识呢。
于是他就在一边安静地看着。
离云虽然满脸是汗,但从表情上看还是比较镇定的,他面向着对面的荒野蛮牛,露出一个略微有些僵硬的笑容,然后慢慢张开嘴。
“哞……哞……”他对着蛮牛试探着叫道。
“咦?”洛叶有些惊奇,没想到离云居然还懂得牛语,以后一定让他教自己一下。
对面的蛮牛以从鼻孔里重重喷出的两股火焰作为回应,身上的火苗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离云的脸就有些发白了,他哆哆嗦嗦地张开嘴,又叫道:“哞……哞哞……哞……”
“噌”的一下,对面蛮牛身上的火苗迅速高涨起来,看上去整个身躯都在燃烧,一对牛眼也变得更红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谈不拢吗?”洛叶心里想着,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已经能感觉到逼近的热量了。
然后他看到离云迅速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还没等洛叶想明白这个眼色的意思,离云就用力将肩上扛着的那只留羊砸向荒野蛮牛,同时朝洛叶大喊一声,“分开跑!”
然后他就转头就朝一旁跑去,一边还“妈呀妈呀”地吊着嗓子喊着。
已经处于愤怒中的荒野蛮牛猛地甩了一下头,只听咔嚓一声响,被扔过来的那只留羊就断成焦黑的两截,一声没吭就死了。
一只被砸过来的羊自然不会对强壮的荒野蛮牛造成什么伤害,但却加深了它的怒火,并引起了它对离云的重点关注。
它低下头,喉咙里发出巨大而低沉的声音:“呜……”就像是最有力气的男人用最粗糙的号角所吹出来的悠长号音。
然后,它就向离云冲去了。
离云用力迈开双腿,拼命地向前跑。在他背后是隆隆的响声,荒野蛮牛在低头冲锋,大地在它巨大蹄子的踩踏下震动着。
不远处,注意到前方危机的猎人们已经忙乱而迅速地举起了长矛,而鲁达则双手握着双刃斧迎上来。
离云不敢回头,他当然知道自己跑不过荒野蛮牛,但他只求在被追上之前与众人会合。荒野蛮牛的冲击可以同时使得一根、两根乃至三根坚硬的长矛断裂,却无法同时折断十根乃至更多的长矛。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希望就这样引导蛮牛从众人侧面直接跑过,好为人们创造从侧面攻击的机会。
“那我就是英雄了,而不是个冒失鬼了。”
当然,他的设想只是排除各种干扰之后的最理想的情况,任何意外或者是条件的缺失都可能打破这种理想状态。
就比如说一块藏在草丛里的小石头。
“哎呀,扑通!”在连续的两种声音之后,离云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重重地扑倒在地上,背后隆隆响声迅速接近中。
“完了完了,我死定了,我一定会被踩成肉饼,可怜我还没来得及结婚……”他在心里恐惧地想着,但还是抬起头来,准备迎接最后的命运。
他看到那只荒野蛮牛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而在自己与蛮牛之间,却有一个熟悉身影稳稳地站在那里。
居然是洛叶。
离云觉得自己在恐惧之余又有了一些气急败坏,“不是说好了分开跑的吗?”但他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洛叶站在那里,双手握着剑柄,眼睛注视着迎面而来的荒野蛮牛。
其实自从他随着猎人踏入荒原起,心中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躁动,而他只当做是初次狩猎时的兴奋。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洛叶却越来越觉得事情似乎并非只是如此。尤其是当他面对着这只荒野蛮牛,注视着它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的时候,心中的那种躁动就变得越来越强烈了,甚至有一种将其撕成碎片的意愿。
洛叶当然知道自己是撕不碎如此强壮的一头荒野蛮牛的,所以他会选择更加合适的对抗方式,他所擅长的方式。
在后面离云的视野里,荒野蛮牛燃烧着烈焰的巨大身躯在隆隆声响中迅速接近,而挡在它面前的身影对比之下却显得那么渺小,很快,占据他视野大部的都是火焰通红的颜色,而洛叶的背影成了几乎唯一的黑色。
而在此时洛叶的视野里,蛮牛的巨大身躯,蛮牛周身的烈火,都化为了一片虚影,而在虚影之中,存在着一个小小的燃烧的核心,就在其中如心脏一样跳动着。
“我有点儿害怕,但我不会退缩。”洛叶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举起了手中的剑,剑身上似有微弱的光在流动。
他抬起左脚,像以前在石阵水流中练习过无数次的那样,侧身,挪步,简单而流畅的动作,使他在被尖利的牛角所触及前的一刹那闪身避过,然后将手中的剑如电般刺向自己所看到的燃烧的核心。
“咔嚓。”在只能用意识才能听到的清脆声响中,那个核心被剑穿透,微微收缩,然后炸散开来,消失无踪。
……
离云躺在地上喘息着,他的头发被烤焦了一半,荒野蛮牛在最后时刻莫名地偏转了方向,燃烧的巨蹄在他脑袋旁边踩过,假如再偏那么一点,他的头脑就再也不能用来思考了。
之前他所看到的是另外一番情景:洛叶在最后一刻躲闪开来,而那头荒野蛮牛则诡异地略微偏转方向,然后去势不减地冲向后方的人群,尚未冲至,就被鲁达用斧头从侧方砍中脖颈,最后沉重地倒在地上。
离云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有些双腿发软地挪到荒野蛮牛的尸体旁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然后跟其他猎人一起对鲁达表示赞叹。
毕竟很少有人能做到单独杀死一头荒野蛮牛。
鲁达蹲在那只荒野蛮牛的尸体旁,似在仔细搜索着什么,对众人的赞誉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在荒野蛮牛身上一处毫无伤痕的位置停留了很久,然后轻轻笑了起来,抬起头,颇有深意地对众人道:“真正打败它的,可不是我呢。”
只是大家似乎早就习惯鲁达这种时不时的“故作高深”之语了,所以照例没有多想。
离云转头,看见洛叶依旧站在原地,像是在发呆。于是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你还好吧?”
“当然啦。”洛叶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那就好。”离云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用责怪的语气道:“我不是跟你说好要分开跑的吗?如果不是运气好,我们两个就都没命了。”
“哦,那是因为我没反应过来。”洛叶道。
没待离云表示自己的愤慨,洛叶就问了一个问题:“对了,你懂得牛语吗?”
“牛语,什么牛语?”离云愣了一下,才答道:“当然不懂。”
“那你当时在干啥?”洛叶问。
“我只是随便一试,说不定能糊弄过去呢?”离云抹了一把汗,讪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