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别担心,一个人挺好的。再说你这手艺远近独一份,拜您为师,我这还是天上掉馅饼呢,等你老了,我把它发扬光大,成家什么的多儿女情长,小家子气啊。”深水笑道。大铁叔家的两个儿子并没有子承父业,一个是猎户,一个是县衙的师爷,深水说这话也不唐突。
“嗯,你别倒我牌子,你这脑瓜也是,我的动作看仔细点!”说到自己的手艺要发扬光大什么的,大铁叔立马严肃了起来一个“枣子”敲了下去。
“哎,师傅您轻点啊,我脑袋疼。”
“罗嗦什么,赶紧的上手。”
“哦,知道啦。”
“你就是动手能力差,能力差就要多动手!”
“我知道人丑就要多读书嘛。”
“知道还这么差?”
……
算了,我不讲话了,师傅总能找到我的错误。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呃,啊,不是……”
“废话这么多,铁水好了!”
……
哎,人生如此艰难,这些细节就不要纠结了。
先烧红了炉子,木炭变得红通通,将铁矿石也放进去冶炼。
木炭就是山上普通的木炭,多少有些烟,炉子周围温度又高,深水回回都是烟熏火燎的烧火丫头模样,等着炉中的铁矿石被冶炼成呈海绵状的固体块,她才停止加热,待炉子冷后取出质地软,杂质多的熟铁。
这当然没完,再次来到炭火前,将其在碳火中加热,然后锻打,如此反复,加热的次数不同,从而得到的精铁好坏程度也不同,次数越多,越精,深水琢磨着这大概是百炼成钢的钢了。
深水继续每天的工作。
“阿水啊,大铁叔不在啊?”
“哎,不在,他出去送货了。”
“我急用一把大刀,你给做下吧,晌午我过来拿。”
“成,到时候您来吧。”
深水手脚熟练地开始了工作,现在她基本可以独当一面了。
刀剑之类的,档次高些,很考验人的经验,感知度。所谓考验,那就是最后一道工序,俗称“淬火”。就是先把打好的刀剑放在炉火上烧到通红,再即可放入冷水中适当蘸浸,也就是骤然冷却。如此反复,便可获得坚韧而弹性极佳的刀剑了。
深水在大铁叔这里已经待了已经整整九年了,这项淬火收尾工作偶尔还会出点差,不是淬火淬得不够,刀剑的锋不硬,容易卷刃,就是淬火淬过头,刀剑的锋会变脆,容易折断。总之有点靠运气的感觉,这第九个年头才堪堪摸到点边,不过上面那个要求程度是对锻炼能够“斩金断玉,削铁如泥”的超级好的刀剑来说的,普通的刀剑,甚至是中上等的刀剑,深水现在是信手拈来,完全没压力,只有品质高的还需要师傅在一旁监督指点着。
现在她缺的只是时间的打造,手艺已经学到手,入门修行,自然是靠个人了,明日,她就要去下一家了。
说真的,大苏家,她是食宿在那,倒也没有分别的感伤,可是师傅这里,是她惟一拜了师,且还相处了整整九年的,这离开,虽然还在一个村子里,但总觉得跟伤感。
“发什么呆,我一回来就看见你在偷懒。”
“啊,师傅。我在等熟铁出炉呢。”深水抹了把脸,都是汗。
“你就找借口吧,明天白天去李桂花家,晚上给我过来打铁啊,手艺生疏了,不用心,就逐出师门。”
“啊,我可以晚上过来?!李婶不介意?”深水讶异道。
“恩,休想找借口逃,我可是都打听过了,李婶晚上不用你用功,”大铁叔叼着一根旱烟枪,吞云吐雾的,看不清他的脸,“怎么,你还不乐意?!”
“怎么会呢,师傅,我这手艺还不过关,就要多练练,对,实践出真知,实践不能少。”深水笑着说道。
大铁叔点了点头,磕了磕自己的烟枪,“恩,我去打点东西,你忙吧。”
“哎,师傅,你少抽点烟,对人身体不好,少抽烟,活得久!”深水冲着对方的背影喊。
“小兔崽子还管起我了!”话是这么说,但是深水分明看见对方的烟枪没有之前那样冒烟冒得频繁了。
嘿,能听就好。
“明日去李婶子家了,用点心,你这都混到二十九了,都可以当奶奶了。”大苏叮嘱着,深水和她搭伙,这一搭,就是九年,他们这年纪在这里,总不会要耗到他们都去了吧。
“哎,我能活到三百岁零十年呢,二十九才是十分之一都不到,当什么奶奶。”
“十五成亲,生个娃,娃长到十五也成亲,再生个娃,那不是做奶奶了,”大苏恨铁不成钢,戳着深水脑门道,“你活得久算什么,孤家寡人的,你别觉得我这日子过得不错,实际上就没人知个冷热的,到老年还要孤苦没人送终……”
“我给你送终,要不我带你走吧。”
“别插嘴,你就不想你爹,你的朋友的,还磨磨唧唧留在这里,你在这里待了十四年了,你也说修真不知年月,外面变成啥样你都不知道了,说大点,沧海桑田了怎么办?”
“我知道了。不过,大苏你真的可以和我走啊。”师傅就不行了,他这有亲人。
“不说这个小世界允不允许我们离开,单说落叶归根这点,我就不会走,我好好的要做什么背井离乡啊。”大苏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哦,知道了。”
“李婶子你在吗?”
“哎,在,你进来吧。”
李婶领着深水来到了一面绣架前。
深水四处打量着,“婶子,你要我干嘛啊?”完全没想过会是面前这玩意儿。
“村长让我教你绣花。”李婶子温和道,她知道这姑娘之前一直在大铁叔那里打铁,干的是力气活。
“村长没弄错吗,我这不是要学女红啊。”深水疑惑道,她不是要力量吗?
“没错,你学了就知道了。我这轻松,白天干活,晚上伤眼睛就算了,大铁叔不是让你晚上继续去他那里嘛。”
深水点了点头,李婶子就开始上手教学了。
这针虽然只有一枚,但是针法却有千万种,深水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
“等下,婶子,我回去拿纸笔来记。”
“嗯,不行。这样做可能会使针法记录错误,我们这一行都是言传身教的。你静下心来记,我一天只教一种,然后之后三天是你自己使用的时间,如此,直至全部学完,开始每日抽查任何一种针法。”
“好。”
一日下来,深水除了小拇指外,每个手指都被扎了不少于十下。
“大苏,我今日可是十指泣血。”深水举着一双手看向大苏。
“怎么,需要包扎吗?”
“不能包扎,二师傅说这影响手感,而且优秀的绣师是不会为了自己而影响绣品的,损伤到自己的手指只能怪自己,不过,她教了个手指保养方法给我。”
“李婶子的绣品绣得委实好,附近新嫁娘都希望有她做的绣品来撑门面,你好好学,这才是姑娘家干的事啊。”大苏夹了菜放到深水碗里。
“嗯,就跟活了一样,真想都收藏过来。可惜二师傅不怎么动手。”深水惋惜道。
“嘿,我说你就叫上师傅了,那我呢,我教了你厨艺啊,这是不是也担得起你一声师傅啊。”
“师傅~~~~~”深水拖着音腻过去。
“哎~不过你吃完饭再过来,这么大的人还撒娇。”大苏先是高兴地应了声,然后又嫌弃深水攀附到她身上的油腻腻的手。
“大苏,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深水故作委屈控诉状。
“我呸,你特么都二十九了,奔三了,还在这里说什么幼小。”大苏表示臭表碾。
“我就臭表碾了,我比你小不是。”
“哼。”大苏都五十几了。
“在我心里大苏永远十八岁。大苏的美,惊动了岁月,你看岁月都不忍伤害你。大苏的美,就像山里的清溪,潺潺不绝,凉沁入心;大苏的美,就如高山白雪,绵绵不绝,寂静欢喜;大苏的美就像天边的轻云,悠悠不绝,俯仰凡尘;大苏的美……”深水立马狗腿上身。
“为什么是十八岁?”大苏终于出声打断了深水的漫天夸赞。
“呃,这个,八是个好数字,所以这个年纪是个好年纪。”深水这才想起他们这是十五成年,十八算啥,没啥意义。
“哼,你慢慢吃吧,我出去洗衣服了。”大苏裙摆袅娜地离开了。
“好的女王,恭送女王。”深水来了个半跪礼。
“哼,花样真多。”
……
“大苏,大苏!我回来啦!”
厨房里没人,桌上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备着饭菜,奇怪大苏呢?
“阿水。”大苏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声音。
“大苏!”深水忙跑进房间。
大苏脸色有点潮红,嘴唇却苍白,躺在床上,显得很疲累,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平日里的桃花脸也变得暗淡无光,显得她一下子老了十岁,这才是五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