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照花的姿态,嘤咛委屈的哭啼,令见者动容,闻者恻隐。林箭澜如电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痛,怜惜的伸手带起林傲梅,忍不住柔声抚慰道:“别怕,这件事,爹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梅儿一个清白!”
人本来就有同情弱小的心态,又是这般倾国绝色的美人,更是我见犹怜。围观众人不由皆起了深深的恻隐之心。
林二小姐回京都,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被有心人辱蔑诬陷逼迫得如厮田地,真是可怜啊!
这一幕,被不远处楼阁高处之上的詹玄羽尽收眼底,不同于众人的恻隐,詹玄羽此时却是显得忍俊不禁。
这丫头,又在装模作样了!
不过,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副姿态,作得当真是恰如其分。审时势度四个字,小狐狸拿捏得可真是随心应手。
故作姿态的人,他身边比比皆是,每次看到,他都是满心恶心厌恶。所以,除了宫中某些必不可缺席的宴会之外,其它交际宴会,他从来都不曾到场,只因为,有太多故作姿态得让他恶心的人,不管女人也好,男人也罢。
但是,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小狐狸装模作样的演戏,他居然都感到十分有趣,忍不住的哑然失笑。
下方围观人群的争论声比之前小了许多,詹玄羽听不清那些人在交头接耳的窸窣些什么。但只要不是瞎子,单看神情姿态,就知道那些人是十足十的买小狐狸的账。
不过……买账就买账,毕竟小狐狸那弱柳扶风的啜泣姿态,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被唬得团团转也在情理之中。关键是!那一个个带着怜惜安慰的眼神齐刷刷凝视着小狐狸算怎么回事?不清楚是为什么,反正,那些眼神,就是让他非常的不爽,相当的不爽!
楼阁上詹玄羽极度不爽的心情,底下围观众人却没有丝毫的意识到。见林傲梅那不堪受辱的依人姿态,心中恻隐已经转化成了对刘永年的不屑憎恶,一个个指指点点的谩骂起来。
林傲梅秋水般的眸子蒙上了水雾,眼泪似掉线珍珠一般流下,微微抽泣道:“爹,不必多此一举了,就送女儿回邯珥村吧!女儿从不求一生浮华,回京都,也只是想侍奉祖母爹爹膝下,尽人子之孝道。但是现在,却反倒让爹爹祖母为女儿担忧,这岂非违背女儿的初衷?女儿求爹爹,送女儿走吧!”
“傻丫头!别说胡话!”林箭澜佯怒板脸道,眼中满是不忍。章止扬深知林箭澜的性格,看林傲梅娇怯倩啜,心中也不由涌起一股怜惜之情。遂出言劝慰道:“二小姐,你是堂堂正正的相府嫡小姐,若是被逼离府,岂不正中奸人下怀?况且,邯珥村不比京都,若是你在邯珥村有什么闪失,不是更让恩师担忧愧疚?”
林傲梅闻言,微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向章止扬,看得章止扬莫名的颤了一颤。
对于林傲梅,他其实说不上信任不信任,适才证据确凿时,他也不是没有产生过怀疑。但是,恩师那气愤的脸色却完全信任的眼神,促使他也将怀疑抹去了。不过,章止扬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是因为信任林傲梅,而是因为信任林箭澜。所以此时,对上林傲梅楚楚可怜的眼神,章止扬竟莫名的有些心虚,直觉对不起她。
这么纯洁娇嚅的人儿,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呢?一开始面上那么从容淡然,想必心里也是极为害怕的,才会在机敏的揭穿刘永年后抑制不住的哭泣。而自己,在她最无助害怕时,居然还怀疑她……
“谢谢章哥哥。”林傲梅倒是不知章止扬心中所想,抿嘴轻声道。后又似乎察觉到不对,摇摇头改口道:“谢谢姐夫。”
章止扬愣了一愣,下意识的点头回礼。
听到林傲梅对章止扬的称呼,林芙蓉的脸色不禁白了一白。该死的林傲梅!她绝对是故意的!更气死人的是,本以为这次林傲梅定然在劫难逃,现在却被她三言两语就给扭转了局势,这叫她怎么甘心?
急切的眸光迎上不远处的杜柳清,瞥见林芙蓉不甘心的眼神,杜柳清长袖中的五指止不住的颤抖,银牙紧咬。
种瓜都能得瓜,就算是种豆,也还能得豆呢!她辛辛苦苦的费了这么大功夫,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林傲梅扭转了局面?不说芙儿不甘心,就是她自己,又怎么可能甘心?
不!绝对不可能!这件事没完!就算毁不了林傲梅的清白,这名声,她也毁定了!诗魁的称号,只能是芙儿的!
护卫早已将刘永年五花大绑的扔到林箭澜面前,此时,他不复适才的小人得志,而是畏畏缩缩的跪着,心里只不住的盘算该如何是好。他也不知道指使他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若是待会右相大人问起来,他该怎么回答才能减轻责罚?难道这牢当真坐定了?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如果知道幕后人是谁的话,他大可以把所有事都推到幕后人身上,到时右相大人就不会单单把气全都撒到他身上了。或许还能一个不耐烦,看他不过是个小老百姓,直接叫他滚蛋呢……
总之,刘永年现在是后悔死了,后悔自己一看到银子就缺心眼,没有先探探那些人的来路。不过,刘永年不知道的是,就算他有心去探,也是探不出什么的。连刘段慬那种心思活络细腻的都查探不出什么头绪,更何况是他刘永年呢?
林箭澜厌恶的斜睨向刘永年,沉声问道:“还不快老实交代,究竟是何人,胆敢指使你来污蔑本相的女儿!”这件事对林傲梅的清誉至关重要,一定要弄得透透彻彻。经林傲梅的一番敲打,在即使场人潜意识的都知道,刘永年是受人指使,但是也不容半点敷衍了事,林箭澜自然也不会回避围观众人,直接当场质问,这样,更会显得正大光明。
杜柳清上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厉色,五指并拢微动,和人群中的几人交换了信息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听到林箭澜的冷声质问,刘永年的身子抖得如同筛子般,额上豆大的汗珠因为害怕而滚落。支吾了好一会,方结结巴巴的道:“小人,小人真的不知——唔!”
不好!!林傲梅看似迷蒙的瞳仁讶色猛现。只听一声闷哼,刘永年双目怒睁,还未待人反应过来,便“砰”的一声直直倒地。
“啊——”这毫无征兆的一幕,吓得离刘永年最近的几个围观之人惊呼出声。
护卫立马赶上前,双指探向刘永年颈边的颈脉。不出片刻收回手,作辑禀告道:“相爷,刘永年死了!”
即使在刘永年倒地时,就已有预料到是此结果,但听到护卫禀告,林箭澜还是不禁怒气上涌,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变得甚是骇人:居然!居然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杀人灭口!而且还是在他的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更何况,现在刘永年死了,就表示,梅儿的事,还没完……
“封锁现场,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本相放走!去京兆府找名仵作过来!”现场围观之人太多,谁都有行凶的机会,一时间,就算是林箭澜,纵横官场多年,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何人所为。
现场已经有胆小的女子被吓得惊叫连连,右相府门内的林芙蓉等人更是脸色苍白。毕竟是从小养尊处优的人,哪里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
林傲梅先前娇怯的啜泣模样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波澜不惊,亭亭立于林箭澜身后。不复泪痕的瞳眸却依然水润汪汪,凝视着倒地不动的刘永年。他嘴角不知何时流下一抹殷红的血,双目怒睁着。或许,在死的那一刻,他都想不透为什么吧!
林傲梅俏脸上不愠不火,幽寂如古林的谭眸让人丝毫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呵!她终究,还是低估了杜柳清呢!看来,杜柳清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打定主意要让自己身败名裂了。现在身败已经做不到了,那这名裂,杜柳清就更不会放过了。
刘永年连那句肯定自己是受人指使的话还未说完整就已身亡,这样一来,从之前林傲梅揭穿的话中,就仅能证明那绣帕上的一七令非林傲梅亲笔所写亲手赠予的而已。这绣帕是从何而来,到底还是个谜。一七令究竟是不是林傲梅所作,或者说,究竟是不是林傲梅在桃花宴之前便先行题好的,便也无法得到证实了。
如果刘永年有称自己是受人指使,那这一切便都迎刃而解,可以理所当然的解释为是有心人盗窃林傲梅在桃花宴上题的诗,从而设局陷害。但是,惨就惨在,关键的一句话,刘永年还来不及说,就已经没机会再开口。先前众人之所以会觉得形势逆转,是因为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一揭穿了刘永年,下意识都知道刘永年一届平民,有胆量做这种事,定是受人指使,只待刘永年一招供,此事便完了。但是现在,刘永年无法招供,那所有下意识的猜测,再在理,也都变成无力的猜测而已了。
灭口之人,时机把握得不可谓不准!而且,杜柳清,胆子不可谓不大,心思不可谓不细!胆大心细之人,向来是最让人忌惮的对手。
本来存着看热闹心态的围观人群,随着刘永年的突然身亡,顿时变得人人自危,生恐会被波及到。
林傲梅假意害怕的躲在林箭澜身后,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眼人群。先前出言挑拨众人的三个人,此时依然混在人群中。虽然怀疑,但是当凭那几句话,林傲梅还不能够完全确定,那三人是否真是杜柳清安插的人。不过,待会应该就有机会了……
杜柳清这么处心积虑,一方面是要掉毁自己的清白声誉,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为了林芙蓉呢?那就看看,究竟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护卫的办事效率很高,又是这种大事,更不敢怠慢。不出半刻,便连拖带拽的把京兆府里的仵作给拉到了右相府门前。
毕竟是在右相府门前,见血这种事,还是深有忌讳的,仵作仅粗略的察看了一番刘永年的死因,转而禀告林箭澜道:“右相大人,此人的致死伤势,位于头部大动脉。至于凶器,在下猜测,应是毛针之类的细小之物,但还不大确定。请容许在下将死者带回京兆府,细细检验一番,再来回禀右相大人。”
林箭澜点点头,示意护卫帮忙将尸首抬到京兆府。
刘永年一死,无从证明他是否受人指使。虽然大部分人都认定,刘永年定是受人指使,否则怎会遭人灭口?但是,这些认定,根本无法证明什么,说白一点,就是难以服众。就算在场的围观众人,从头到尾知晓事情经过,相信此事是有心人陷害,但那些对此事一知半解的呢?三人成虎,这种不稳定因素,一旦再有人推波助澜一把,恐怕白的也能被传成黑的了。而林傲梅可不相信,杜柳清会放过这个机会。
二人的双瞳在空中碰撞,杜柳清眸中闪现一抹嗤笑之意。
真以为这么容易就能解决此事?当她杜柳清是纸糊的不成?林傲梅,你还太嫩了点!
虽说刘永年想都没有想到,那些人会是杜柳清派去的,甚至于,他根本都不知道有杜柳清这个人。也因此,对杜柳清根本构不成半点威胁。但是,从他被林傲梅揭穿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已经活不了。林傲梅知道,杜柳清不会放过刘永年。却以为杜柳清会千方百计的设法阻止林箭澜质问刘永年,等事后再想办法解决他。不料想,杜柳清居然大胆果断到当场就杀人灭口。
棋差一招!但是,都到这种地步了,她怎么可能会输?绝对不可能!也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