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此决定的容思,在被容月放出面壁的屋子后,就准备就此事找容月商谈。
他这一路到容月书房,还没举步进去,父亲大人所在的书房就传来开门的吱呀声,出来一个已经不年轻,但仍然风韵十足的妇人,穿着素雅大方的裳服从那房里一步三回头地出来。
看那妇人容貌熟悉神态竟是二房的婶婶柳氏,她刚怎会如此不避嫌地进出父亲的书房里?容思看着那走出来的妇人皱眉了,同时停下脚步,等那柳氏走过这段路以后,他方才过去。
在门外喊了声,容月应声后,容思才进去。
举目看去,容月正好心情地在练字,挥手扬臂间神情甚是愉悦。
念及刚刚从这书房里走出的柳氏,再看如今父亲的神态,容思心里一咯噔,袍袖内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话到嘴边却是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而容月心情好,微笑着停下手中挥毫的笔,语道:“我儿找我何事?”
虽然怀疑这府中可能会有的丑事,但是这当口他容思也断不会在当事人面前挑明这种事。所以来找容月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父亲真要因为容思的不知世情而甘愿为此得罪赵郡季氏一族,父亲?”容思试探地开口,之后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容月的一举一动。
就知道自己这儿子来此是为这事,他又如何能对这儿子有更多期待?
想到这里,容月隐了唇角的笑意,淡淡道:“你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清河容氏才会那么祸不单行惹上霸王的赵郡季氏一族,既然知道这些,你今日又来找为父打算如何?容思啊容思,你可要想清楚,作为我们清河容氏一族将来的继承人,你肩上的担子。那周地李氏女才是你该考虑的未来妻子人选,那赵郡季氏的四女郎论才论品行,可是有哪一点担得上我清河容氏未来主母的位置。不过一个妾生的丫头罢了,就得你这么看重,她可受得起?”
“我邶岳民风开放,上流贵女多习各种闺中才艺,因此我邶岳女子才能兼备者很多,先头的宫宴,文皇后和各位位份尊贵的嫔妃作评,士族少女多上台竞艺,能力出众者不知凡几,他赵郡季氏四个女郎,若说那逝去的六女郎才情风流,纵我邶岳数贵女,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才被今上封为颍川公主,那赵郡季氏这四女郎左右也封了个县主之名,我想这应该也能说明那季氏四女郎不是如父亲偏见所言才不行,品行更不行。才能品德都不行的人,当今陛下也不会在那么多贵女中偏偏挑了她季兰蓉封为县主。父亲,你说是吧?”
说着这话,容思丝毫不觉惭愧地直视着容月的眼,那眼里的意味坚决,根本不容容月有半思的反抗。
而容月也怪,这回他竟没再苦口婆心劝导他这儿子,竟是长叹一声后道:“是啊,你心既这么向着那季氏四女郎,我做父亲的再要横刀阻拦,好像说不过去。唉,真是儿大不由人啊。算了,思儿心意已决,为父别的也不多说了,只是希望我儿能好自为之,那季氏女郎和周地嫡女的事,我会帮忙看着的,你先下去吧。”
真的没想到容月会突然间说出同意他不娶周地李氏女的事,还打算帮他求娶季氏四女郎一事。
这吓人的决定出,容思愣了,面容有一瞬时的僵硬,完全找不到灵魂在何处的感觉。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容月请出了书房,让他回去等好消息。
容思心里欢喜,回去的路上尤显面容喜悦,只是这喜悦却总是不够尽兴,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种隐隐的担忧,他不敢相信今日的父亲怎么会如此好说话,可是容月答应为他娶到季兰蓉的事,却又让他心里高兴,所以层层喜悦中,他还是忽略了有些古怪的地方。
而书房里,容思一走出去,容月就停了笔,徘徊房中若有所思。
先前柳氏来他书房说的那件事:“容云是你跟我的儿子,月郎你当年好自私好没心肝,就这么把我推给你弟弟,你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而我们本该是长房嫡子的儿子容云,他又是怎么过来这些年的?月郎你真是好狠的心,为你清河容氏,抛弃我们母子,去娶公孙家的女人,你可对得起我们母子。我忍辱偷生,屈从你弟弟,嫁予你弟弟,生下云儿,你知道为什么吗,容月?”
“我就是想让你容月看看我柳宛的儿子是不会比你儿子差的。”柳氏那么痛心疾首地在他书房里闹,他这些年死去的心被这女人的一番哭闹整起一阵阵涟漪,那种毛头小子的热血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回到了他的体内,有那一瞬间,他差点不顾伦理道德,就上去抱了风情不减当年娇艳的柳宛。
只是想到妻子和比她所出的那个比同龄人都出色的儿子,他硬生生止住了前行的脚步,怔怔地看着柳氏闹他,有意地撩拨。
只是最终,他仍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柳氏的挑情,也间接否定了那二房如今的嫡子容云是他荒唐的私生子一事,柳氏更是被他赶出房门。
他已经为了这个家忍住了一切,为什么接下来他所认为最有出息的儿子要跑进来打碎他的一切梦想,让他心里迟疑起来,开始怀疑自己做这一切为他妻子和这个儿子值得吗?
一个从来不会讨他欢心的妻子,一个关键时刻只知道儿女私情的他曾经认为最有才华的嫡子,为这样的一对母子而放弃他这些年心心念念难忘的宛儿,还有他跟宛儿的爱情结晶,那个不比思儿差的天上云?
容月的思维陷入僵局,愁眉深锁,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第二日,柳氏又到访,有言,她儿子容云愿为整个容氏娶了那周地李氏女,为清河容氏谋取更大的利益。
容月本就在烦恼周地李氏女一事不知如何处理,这柳氏母子的慷慨出谋划策不禁让容月心下大喜,同时他看着柳氏的目光就更多了百般柔情。
而柳氏见此,想到儿子在他面前苦苦的请求哀求,不要再生活在容思那则传说“天降奇才”的阴影中,他容云一定要做清河容氏将来的族长,统领整个清河容氏一族,让整族的人都不敢再瞧不起他们母子。脑中一再回转儿子说过的那些话,于是柳氏面对容月就更是曲意温柔了起来,想着跟儿子一起共谋的那些大计,她的微笑愈发甜腻。
而容月的心本就有动摇,再面对柳氏有意的勾引,结果可想而知,书房和隐蔽之处很快成了两人不知羞耻的私会之地。
与此同时,容思因为父亲的允许,拒绝了周地李氏派人来的邀约,一心想着在季恒面前表现好,做好这些以便能娶到季兰蓉。
容思是真心纯至善,从前天之骄子,从懂事起他就因为自身的天赋,对卜算的天赋,而受族人仰慕,他的卜卦,就是清河容氏最准的,而清河容氏就是以此发家,所以清河容氏从上到下,妇孺儿童对他那是顶礼膜拜,相当尊敬的。而他长这么大,真从来没有受到什么不好的事,没有任何力量伤害过他,也是如此,他纵天资聪颖,也难懂这世间人情世故。
他真以为季兰蓉那情书切切是一个姑娘家爱惨了才会那么豁出去的表白,而他不忍心,且他是真的有点喜欢季兰蓉了,所以才会罔顾所有,违背父亲意愿,真的要为此抗争下。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容易成功,父亲大人会那么干脆答应他的请求,府里张灯结彩地等着为他办喜事,而那周地李家也没再出现扰事,一切似乎正向好的局面发展。
定国公府。
十里居。
季兰蓉被解足禁,这几日留在屋里绣花弹琴,修养生性,她的丫鬟在这个时候闯进来,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听这消息,季兰蓉很是一吓,绣花针都戳破皮了,只是现在的她顾不着,她只顾一个劲地追问红妆道:“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红妆又把从外面打听来的关于清河容氏最近的动向说了一遍,说道容思为自家女郎请求的那些事时,红妆也咋舌了。
季兰蓉更是恍如当头棒喝,接着红妆的话头道:“他果真是如此,果真如我所料。这人是真心纯善啊,红妆你说,你家女郎我是不是真的冷血啊,连这样的好人都要算计?”
季兰蓉叹息着放下手中绣活,看着红妆问道。
红妆被问得心中一凛,只是她仍然说道:“不是的,不是我家女郎狠心,而是这世道吃人,女郎若不这么做,那郎君虽是个好心人,却未必会为了女郎对抗整个家族,最后真搅散了女郎那作死的婚事。而如今那人知道女郎一心恋慕他,他这样善良的人是不会看着喜欢自己的女郎投入火坑,如此女郎也可不必被郎主逼婚。女郎的日子可暂且缓一缓了。”
“是吗?”季兰蓉问着红妆,又似乎只是低语给自己听。
红妆安慰她道:“是啊,我家女郎也很好啊,那郎君娶了我家女郎,我家女郎一定会对他好一辈子的,如此还是他赚了女郎的便宜。嗯,就是这样的。”
季兰蓉不语,很久后,她才忽然问道:“怡园的那个如今可是太开心了,这几日一直找我们的麻烦,还真当自己是这国公府的主母了。还以为各个都是我娘,能得父亲欢心异常,让父亲再次抬一个小妾为正室夫人。呵呵,她也就想吧。对了,红妆,我让你们去找的太原曲氏女中,长得跟以前的夫人形貌相似的族中女子此一事,可有进展?”
“回女郎的话,有。太原曲氏一外室所生的庶女形容貌美,外人传言此女犹若当年的夫人。”
“嗯,知道了。”季兰蓉语气淡淡,良久又道,“那怡园的那么喜欢凡事就给我从中作梗,她就别以为在父亲耳边妖言惑众把我匹配给人,她就有好日子过了。等着看好了,府里不久后,会更加热闹的,只是也许那时,你我主仆已经不在此地。”
季兰蓉笑容很阴,看得人浑身发毛。
纵是习惯主子人前人后不一样态度的红妆也是眉心一跳,感觉后怕地低下了头,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