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都在热切关注飨宴的幕后老板原来是西子国监国这件事上,正好方便了季行六隐在这一角落,不引人注意。
一花兄长还没过来,季行六顺口就问了一花几句:“你那兄长有把握吗?”
先前还以为自家女郎要兄长办什么严谨的大事,现下知道自家女郎不过要哥哥做那种引诱绿钿的哥哥去堕落,变混账的小事,一花自然乐得说几句兄长的好话:“女郎请放心,我那阿兄别的事情可能不行,但拉人入伙这种事情就没他不会的。”
“小花。”主仆两人尚在讨论,身后突然听闻一嬉皮笑脸的男声,两人回头,只见上楼来的那人身形颀长,面容俊美,白衣宽袍,羽扇轻摇,仪态风貌也是上等的,他这面目含笑朗朗呼少女名儿,那声音美极直惹得听到的女郎都红了脸儿,灿烂了晶亮眸子。
“呀,一花的兄长也是翩翩郎君,郎君美貌赏心悦目,想必做事也是极靠谱的。”看着来人风流倜傥,翩翩风姿,流转的桃花眼生出无比情思,季行六当即就笑了,拐着弯儿夸来人,顺便让来人意识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不是来与女郎风花雪月,而是来此做正经谈判的。
一花本来还在忧愁自家兄长的不靠谱会惹来女郎的不喜,但听女郎这调侃,看自家兄长也是踢到铁板地愣了愣,随即收起轻浮微笑,除却那一双天生风流的桃花眼外,她家兄长这会算是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女郎的差遣了。
一花知道她阿兄混虽然混,但是也是识时务的,兄长既然先前就答应了帮六女郎做事,这会女郎给他戴了高帽子夸他,他自然也是入境随俗地听从女郎的差遣了。
“陆龄,这人耳根子挺软的,你只要……。”季行六三言两语就交代了事情,文小斯很快就答应下来,然后给妹妹飞吻一个,才风姿高雅地一路大笑爽朗地离开飨宴。
等着一花的哥哥离了座位,季行六也没吃点什么,就站起身来,打道回府。
擦肩而过一郎君颜俊色,长衣款款,博带飘摇,本是显得风姿绰约之优雅,偏这人霸气凌然,震慑威仪,经他走过之地,不论仰面注目或者低眉顺目的,都显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感。
似有所感,季行六回过头遥遥相看那走远之人,原来是坊间传闻是西子国监国的郎君,无怪乎一脉上位者的威仪气度,近者即让人心生畏惧。只是这人出现在他们邶岳境地又是何道理?难道是西子国傲然独立,已经不屑他们邶岳皇权到公然挑衅的地步?
季行六摇摇头,收回注目礼,随之走入人群,跟易容成癖的太子彻底擦肩而过。
马车一路颠簸,在定国公府门前停靠。
季行六下得马车,从后门进入,抄小道往姝院奔去。途中,竟遇太师爹爹。
季恒叫住疾奔而走,没注意到他这爹爹的季行六:“姝儿。”
是父亲的声音。季行六暗自心惊,被爹爹撞到她偷跑出去要被罚了吗?
季行六带着小心翼翼的表情,忐忑不安地回头,一眼撞见季恒冷漠端肃的面孔,让她的心跳更快,惊惧恍惚。
她面色惴惴,表现诚惶诚恐:“阿父。”
小女儿的畏惧季恒看在眼里,他皱了皱眉,从怀中摸出一物,在小女儿面前摊开掌心,但见的他手掌心中横躺着一支细细巧巧的珍珠发钗。
季行六不解,疑惑地看着诡异莫测的父亲大人,以眼神表达询问。
季恒肃穆的面上薄薄两片唇瓣一张一合,很快说清了这事:“这是前几****在剪霞亭捡到的,这发钗是你娘亲在世最喜欢戴的绿珠缠丝发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这东西遗漏了。”
季恒说的一大堆慈爱的话季行六都没注意到,她只听到剪霞亭这三个字,她整个脑袋就混沌了。
脑中一遍遍刷着那一排字:剪霞亭,一处通往冰窖天上雪的必经之路。
太师爹爹是怀疑她去过禁地了吗?更甚者说爹爹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季行六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只是长久学习的礼仪规矩让她表面功夫还好,明明心都快跳出来了,还能装作受教的样子,假意感谢爹爹提点地说道:“阿父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父亲今日这么巧撞到她,并且跟她闲话家常,那是一向对她不闻不问的爹爹该有的表现吗?父亲言行如此不寻常,真的是怀疑她了?
想到那日被怀疑出现在冰窖附近的那歌姬,一人一猫死得好惨,季行六惊惶了。太师爹爹阴狠冷血,可是会六亲不认?
“姝儿可别小瞧你母亲留给你的这支发钗,别看这发钗细细小小拿不出手的样子,姝儿可知道这发钗上一十八颗小珠子是产自西子国的稀有绿珠。别看是小小一颗珠子,可是价值不菲,何况这大珠小珠绕成花样镶在这发钗上,可是很不常见的东西。你这不当心的,我那日若没往剪霞亭经过,姝儿这东西要是给下人拾了,那时候可是如何是好?”看着小女儿根本心不在焉,不当娘亲遗物一回事的态度,让季恒感到不忿,但是心中念着这小女儿是阿颜的女儿,所以他才开口耐着性子纠正季行六的不识货。
这冷不防的责备,听得季行六又是一愣,随即乖巧地点头。
季恒没提起时,她以前倒是不知道爹爹随意扔给她当生日礼物的破发钗竟然是娘亲的遗物。这要知道,她哪能那么不当心遗失了还不当回事。
从季恒手中接过那小小发钗,季行六笑得腼腆:“谢谢父亲。”
季恒罢罢手,明显不以为意。
季行六心里还是很慌,所以匆匆恭维季恒几句就找着借口回自个院子。
走不到三步,身后季恒的声音又想起:“姝儿,等等。”
“什么事?”季行六很艰难地回头。
不会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那一刹那,季行六吓得手脚都有些僵住了,缓慢回头。
季恒笑道:“姝儿最近还是不要外出了,既然订了容家的亲,姝儿的一言一行还是谨慎着点好,免得一个不慎,给人抓着了错处,让有心人有机可趁。”
原来是说她偷跑出府的事,不是那件事。季行六顿感松了一口气,很诚心地盈盈拜倒:“谨遵爹爹教诲。”
“好了,去忙你的吧。”对于小女儿见到他的一惊一乍,季恒也是无奈,他对这女儿到底是疏忽过头了,让小女儿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终于熬过路遇爹爹不出破绽这一劫,季行六心下唏嘘不已。
对于太师爹爹,她是斗不过的,只希望在这个府里,跟所有人对上,她都不要跟爹爹对上。跟爹爹为敌,她是死路一条。
总算一路有惊无险回到姝院,一木递给她一个盒子,并且说须臾前她到里屋收拾东西,这东西就在这了。
闻言,季行六满腹狐疑,打开那外包装华美的纸盒,拆开层层叠叠的包装,里面躺着一张纸条,一行小字:今日出征,北雍城郊后土坡。衍。
看到这一行小字,季行六表情一变,抬头看几个丫鬟,一木站在她面前,一花在另外一旁,一草一树不在。还好,没人注意到纸条内容。姝院如果真有内奸,齐衍的这张纸条,无疑是给刘氏母女送上的最好礼物。美人太子也真是的,出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走就好了,要送什么嘛,真是,小孩子没长大吗,送来送去的。
季行六心中腹诽不止,只面上淡淡红晕烧不断。
“女郎,女郎,是出了什么事吗?”一木探察着季行六的面容,小心翼翼地询问。
因为不小心偷听到有人密报女郎姝院有内鬼一事,一木举动间比平时更小心翼翼,以免女郎责怪。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一会还得出去一下,你和一草她们留心着院里的丫鬟婆子,免得趁我不在被人拾了我们姝院的把柄就不好了。”季行六淡淡地吩咐。
一木称是。
“好了,你下去吧。我先休息一会,你们都不必进来了。”季行六抬手示意她们都下去。
等休息好后,为了之前承诺过美人太子的送行约定,季行六收拾了下又出去了。
城郊后土坡,离众将士整军待发的路程还是有着很长一段距离的,因为心中有事,从一开始去后土坡季行六就整个人心事重重的。
一直到了目的地,见到那飘逸郎君闲适地等候在那,季行六总算松了口气,这算是见过了,说个两句,应该就算是她为美人太子特意的送行了。
寒暄不过三两句,季行六心里有事,送行词是一再重复来重复去的那几句词:“你此去西征,一路保重,战场上别太逞英雄,有命才是真英雄。嗯就这样,你一路顺风。”
“六六。”齐衍眼瞪着一旁护犊子的一花,那一眼瞪是故意做给六六看的,所以再怎么无奈,季行六也是认了,想着这两边都有下人,美人太子也不会做什么,季行六就安然地让一花她们退了下去。
“今日我去西市见到六六了,六六可是见过我?”下人们才退下,齐衍冷如冰的神色就变了,看着季行六笑得诡秘。
“没有。”季行六下意识地回答,抬头看到齐衍笑的那个样子,却是不满了,“太子殿下每每都易容出巡,佛家有云,世间芸芸众生不知凡几,我岂能知道万千人中哪个是太子殿下?更何况,我如果能认出殿下的易容,那别人也就有人会认出,如此殿下这易容过后的脸还安全吗?”
“除了你,没有人那么注意的,至少以前每次都没人认得出,六六除外。不过就像六六所说,既然你能认出,难保也有别人也认得出,所以遇到大事情,这易容就不单单是化脸部妆了。”齐衍笑得开心,不规矩的手可是欢愉地摸了六六那垂于后面的一水儿青丝如瀑。
季行六今日梳的十字髻,垂下来来的发丝全数贴于背后,配着她这一身樱子红对襟绡沙新衣,美仪美姿尤显灿烂夺目。
齐衍看着欢喜,心里蠢蠢欲动。
“没有认出也是好的,小娘子年纪尚幼,懵懵懂懂,可是甚得我心,深合我意。”不懂不知,等在原地等他功成名就来娶最好不过。
懵懵懂懂,呵呵,美人太子在开什么玩笑。懵懂无知,是要她生死一线,等着别人来弄死她吗?
季行六不着痕迹地退开跟齐衍的距离,言道:“太子殿下,我该走了,出来的够久了。”
说完,没等齐衍回答,季行六就要离去。
但黑影一道很快闪过她面前,迅速拦在季行六面前,声道:“就算我说错,六六有必要走得这么急吗?似乎避瘟疫似的要避开我?”齐衍的声音有些冷,对于六六表现出来的排斥本能地火冒三丈。
似乎要接受这女郎对他不屑对他不满,或者仅仅是一丁点的不重视和排斥,他就浑身都感觉不对。这样子的欢喜,分明早就超出他给自己对人心喜的底线。但是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却一点都逃脱不了,感觉到心里所想,齐衍的声音更是冷淡:“是因为之前的事,你在怪我吗?”
齐衍指的是季行六中媚药,马车内发生的事。
季行六闻此言,皱眉不喜道:“殿下每天要忙那么多事,我这小事就不用挂念了。”
“你不喜欢我的关心?”回答季行六的是短短的叹息,很轻很轻,轻到不靠近都听不见的声音。
“什么?”只看到美人太子的唇动了,具体话语一个字都没听到,害得本来就心绪不宁的季行六更是心情焦躁,听得不爽快。
齐衍摇摇头:“没什么,我真要走了。嗯,六六,你过来。”
好听的声音总是有着迷惑人的本领,刻意诱惑的嗓音更是温软迷人心。
听这呼唤,季行六脚步不受控制地靠近齐衍,问道:“你要说什么?你说完了,我也要回去了。”
少女粉嫩的脸颊,贴近于身,淡淡萦绕的香气,似乎散发着可口味道的软滑的口唇,都在一点点靠近他身边,让齐衍再也忍不住,俯身慢慢靠近少女的脸庞,轻轻的吻划过少女微翘的嘴角。
少女轻颤,挣扎着推开他,捂着脸含怨带怒地瞪向他,换来他很开怀地一笑。
季行六恨恨地瞪齐衍一眼,凶巴巴地口气立现:“我走了。”
气愤的小娘子带着下人跺着脚走了,原地只剩美人太子一人萧条地站立,随着少女一路远行的身影默默注视。直到再也不见,齐衍也离开了后土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