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这是做什么?”
甫一回府,季行六和几个丫鬟就被一干人等团团围住,为首那人正是奉命执行任务的林管家。
季行六满腹狐疑地紧盯着林管家和围拥上来的护卫随从,再次出口询问:“林管家?”
“六女郎,得罪了,属下奉郎主的命,要带你前去议事厅有事相谈。”林管家公事公办道,只是在喝令一干护卫上前请季行六时,他轻声道:“燕南侯府的事郎主已经知道了,族里的六大长老已经等候在议事厅,六女郎进去后自行保重。”
什么?!
听到这一消息,季行六瞬时偏转了头,杏仁眼瞪大成圆形,眼里的惊骇久久不能平息。
她出事后,爹爹就请来赵郡季氏那以严苛刻薄著称的那六大长老,爹爹这是要变着法子要她命吗?她这清誉尽毁的事迹传至这六大长老耳中,按他们赵郡季氏祖上严苛的规矩礼仪,这是要牺牲她一人,来全赵郡季氏千年来不容人轻侮的威望吗?
牺牲她一人,按赵郡季氏以往对待不贞女子的刑罚,那是绑了不贞的女子扔河里沉塘吗?爹爹为何这么恨她,居然想要用这种方式要她命?
季行六脸色唰地雪白一片,手指尖两两相触都能感觉自己抖动得厉害。
她的三个丫鬟想跟上去,却被护卫拦住了脚步,议事厅只准季行六一个人进去。
议事厅沉重的大门开了又合,季行六映在铁门上的身影今日偏显瘦削跟纤弱,她是低着头进去的,一进去没等那上位的几个发话,她就识相地跪了下来。
等着她的还不知将是什么?季行六抬头的脸一片茫然和恍惚,眼前只闪过初次见面,东市女装的大美人对她嫣然一笑的风华绝代。
齐衍……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到了西子国的边境,而她是不是这次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
不是她悲哀,而她出这种事,爹爹不想着封锁北雍城的消息,掩盖这件事的始末,而要开堂公布告诉族里人,这让她不得不怀疑爹爹的动机是要借刀杀人要她命了。
只是为什么。
季行六无解地对上上座季太师阴沉森寒的眼,可惜一无所获,从季恒的眼里,她是什么也看不出。
随着六大长老之首的戚长老一拍惊堂木,判决开始了。
西子国边境有铁骑卫传来十万火急的消息:“殿下,出事了,季家六女郎出大事了……。”
齐衍留在北雍暗中观察北雍局势的铁骑卫飞鸽传信到一路行进到西子国的齐衍手上。
齐衍得知次消息,脸色陡然变得雪白,好半天才问身边人:“那传信来的人到了没?我想听详细点的消息。”
齐衍身边的清瘦谋士陈醉点头:“那人已经赶过来了,正等着殿下的召见。”
“让他进来。”齐衍挥手。
那个传话来的铁骑卫进来了,叙述季行六这几日在北雍的多灾多难史:“……另外六女郎不幸出的这事,因有心人的有意扩散,这几日是闹得北雍城街头巷尾人人皆知,季太师为了平息这场不利他仕途的流言,已经准备牺牲六女郎做祭奠……。”
“祭奠?!”齐衍的面目含霜,手指弯曲,心上如一块块冰碾过,咔擦咔擦地冷。
“是的,赵郡季氏祖上有条规矩,对于不贞的女子,要做沉塘处置。”铁骑卫硬着头皮艰难说话。
“什么不贞?胡说八道什么。”齐衍白了那铁骑卫一眼,声音更冷了,言道,“她没事吧?没事是吧?”
大热的天,这铁骑卫却被齐衍阴冷的声音寒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铁骑卫结巴道:“当时属下不在场,所以说不好,六女郎吉人天相,应该是没事的。”
“她也不会有事的。”自言自语地说着这话,齐衍忽然又问道,“那这次事,北雍容家什么反应?是不是退婚了?”
“属下没听说北雍容家有什么动静。”铁骑卫尽职地禀报。
“是这样吗?”
“是的。”铁骑卫这次很确信地说。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齐衍谈完这边,又召来谋士之一的陈醉,“你过来,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一番长谈,齐衍再出来时,已然化了一张最平凡不过的素雅面容,没人能认出他是前太子殿下。
骑上马,齐衍一刻都不愿意耽搁地想要立马飞奔回北雍城。
马声嘶吼,陈醉不死心地拦在他面前道:“殿下,这真的使不得,这个时候殿下你真的不能回去北雍城,会出大事的。”
“你让开,事情接下来怎么做我都交代你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以我名义继续马不停蹄赶往西子国,沿途最重要不让人发现我不在的事,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齐衍很坚决地说,看陈醉那个死样子,齐衍最后说道,“我去去就回,你和其他几人注意着点前后方情况,别还没到西子国,就全军覆灭了,那之后我回来还有何用?所以,你现在回去,即刻就开始给我注意一切动向,随时戒备,等我这次办完事从北雍回来,一道去西子国受苦去。”齐衍不容置喙地做决定,随即,马鞭一甩,人很快就不见了。
北雍城。
距燕南侯府事件已经好几日,季府对季行六的最终判决也秘密在一条不起眼的深湖边进行。
上位戚长老最后判决词:“季家六女郎,你也看到了这几日因为你北雍城传出的风言风语,诋毁我赵郡季氏没有规矩礼仪。季姝,我们赵郡季氏不能因为你一人的不贞而连累得整族人的颜面都不存,所以族长大人,对不住了,今日我戚老为了我们一族的荣誉也只能得罪您老了,你这六女儿是不能留了。”
戚长老在最终判决词下后,紧紧盯着季恒要个说法,季恒始终不抬头,不说话,戚长老就决定遵循众人意见不管了,对族中人下令沉季家六女郎的塘。
季恒仍是不吭声。
季行六的脸色早就惨白如鬼魅,映着她这一色白衣如雪,十字髻往后垂下的乌发如瀑,更显其苍白,几日的折磨让她更是病态纤弱得让人看不下去,这平素明媚风流的人儿如今就成这副鬼模样?
一行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一步步靠近这女郎,上前使力要压住这女郎的手脚,拖下去沉塘。
“衍,呵。”似乎根本就感觉不到粗使婆子们压制她的粗鲁,季行六仰头轻笑着念了这一句,笑则讽刺和无奈,眼望着远方似乎再转不动眸心。
胸臆漫过很深很钝的感觉,似乎沉塘的水提前漫过人的呼吸口鼻,好难呼吸的样子,抿着唇,眼中竟是滚落几滴泪珠,缠缠绵绵又有谁知其中凄凉意味。
“六六……。”这几天连夜加紧行程地赶回来,齐衍终于在今天赶到了北雍城,找到这里。蹲守在这里看着事态的发展。
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齐衍早就想冲出来了,他目眦俱裂,看着六六这个样子被人诋毁轻侮,他心里何其好受?但是身在隐蔽处很久的他,却最终没有冲出来,他只静静站立隐蔽处,看着季行六被审判完结,被人拖下去,最后被推下湖,他的牙齿都快咬碎了,唇侧隐隐血迹泛滥,握拳的手都快抠掉自己掌心肉了,但是最后,他仍然没有出来。
“六六,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我只能这么做,只有你‘死’了,世上再没有赵郡季氏的嫡六女,我们才有可能在一起。”以前,他就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一个让六六彻底摆脱赵郡季氏嫡女身份的契机,六六身为赵郡季氏女,季恒是三皇子党的人,若他们俩家一直是这种关系,他和她怎么都不可能有机会在一起的。所以,在戚长老判决要六六死的时候,齐衍在最初的愤怒后,忽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也适时狠心地做了这个决定。
其实如果他还是太子身份,不被贬去西子国做质子,他是不会冒这个险眼睁睁看着六六被迫害沉塘,人“死”后换得另一身份可以嫁他的。可是自那日西边战事归来,他不幸在宫中撞见父王跟五皇妹的****,他的一切就身不由己了。父王发现后立马废了他的太子之位,遣送他去西子国做质子,让他永不归来,一绝后患。所以那日后,朝臣们不明白为什么邶岳王会突然改了对西子国的政策,对外政策突然由积极备战转为对外进贡物品和美女,把废太子当质子遣送西子国做人质以换取一夕安宁。还言之凿凿地说是因为太子的人泄露军营机密,太子管事不利,无治国之才,所以废的太子,而因军营机密的泄露,才导致的西边战事惨败,所以齐衍之罪得以做西子国人质换取百姓安宁生活偿还。
他被贬为质子,而季行六仍在北雍,再过几年,他都不一定能有命攻回邶岳,夺取属于他的江山,而几年后,六六却可能她嫁。他不愿意不同意,他自私冷血不可能同意的,他丧心病狂这一生一定要六六在身边怎么也不会愿意让六六她嫁别的郎君。
所以忍下最后一份屈辱,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远了,他再上前去救六六。
这样既救了六六,也让所有人以为六六死了,六六以后就是他一人的了。
齐衍的眼似乎泛着红光,死死地盯着最后一拨人越走越远,终于不见。
他轻功踏出几步就到了湖边,不等暗卫们出手,他就自行跳下湖,救六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