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慕容离提掌将那黑衣人震退几步,而后抱着我疾步离开。将喧嚣抛到身后。
我意识逐渐不清晰起来,恍惚瞧见不远处有一位十二三岁少年怀中抱着个女娃娃,少年面上满是不耐,再往后我便瞧见了我爹。
我朝他伸了伸手:“爹。”
我爹本是背对我负手逆光而立,身姿挺拔,他闻声倏然转过身来,依旧玉树临风的模样,只是额角已有沧桑痕迹,双鬓微微泛白:“玉儿,陪爹说说话罢。”
我爹笑时,双眸似月牙,格外好看。
我点了点头,身上那疼痛竟已消失,我走过去牵着爹的手,寒如冰霜:“爹你过的好吗?”
我爹一直在说着,我却什么都听不到,仿佛他周身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我们二人隔离开来。但我从他唇畔的浅笑能瞧出些许恬淡的意味,末了他说:“回去罢,爹留不住你。”
这一句我倒是听清了,怕他离开,我慌乱中用力拉着他的手,却瞧见他幻化成点点星光自我指间流泻。
“爹……。”我大声唤着他,可哪里还有我爹的影子。
我蹲下身子哭,忽觉脚下一空,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疼痛,有那么一瞬我只想求个痛快的死法。
我睁不开眼,只能听见一道道杂乱嗓音伴着惶恐交替在我额前响起:“这位公子,您把住夫人的身子,把这布塞到她口中,她现下可是咬着舌头呢!”
我一听那人的话,迷糊中将牙关闭的更紧,口腔之中血腥之气弥漫。
“公子快!快!”先前那声音焦急大吼。
我嘴巴被迫张开,有一片冰凉塞入我口中,并不是布匹的触感。
“嘶。”那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些不忍道:“公子您忍住。”
“玉儿,我在。”有温热呼吸洒在我面上。
我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做戏也要有个分寸,你若再伤她,我便杀了你全族。”不知是哪位倒霉催的触了慕容离的霉头,让他以极其平静的口气说出如此失去理智之话。
那人并未作答,大抵是觉自己是无理一方。
“一切依先前的计划,只是你莫要一次次挑战我的底限。”慕容离语气疏离,即便盛努之下依然不会失了风度。
“好。”那人应了一声,有些无奈并愧疚。
我想翻身,无奈胸口处钝痛渐甚,尽管我极力克制还是发出一声闷哼。
外间交谈声戛然而止,片刻后有脚步由远及近。珠帘被人掀了开来,发出清脆声响。
“玉儿你醒了?”
床榻因多承了一人的重量,陷下去些。前额搭上一抹清凉,大抵是慕容离在试探额头温度。
我不愿睁眼,轻轻点了点头,又向他手旁靠了靠:“热。”
他闻言轻笑一声,另一只手放在我锁骨处:“好些了?”
我依旧未睁眼,再度朝他靠了靠。
他干脆轻轻将我揽入怀中,啄了啄我的嘴唇,没好气道:“以后再也不准吓我了。”
也不知是因在伤中情感有些脆弱还是慕容离的怀抱太过舒适,我竟不愿离开,心一软,我抬起双手欲缠在他腰身,不当心扯到了伤处,疼的我身子一抖,只得埋首在他肩窝处,顺道寻了个舒适的地方。
他声音蓦然低沉下来,染了丝****:“今日你若未受伤,真想吃了你。”
“登徒子。”我哼哼一句:“我现下在哪?”
“京郊别苑,这里适合将养身子。”他顿了顿:“我去给你倒水。”说罢便要放开我。
我一着急,顾不上伤口伸手抱住他:“别走。”
他哭笑不得:“这么大了怎还像个孩子。”说完又幽幽一叹:“若你一直这样粘着我便好了。”
“皇上,刘玉姑娘和贵妃娘娘又打起来了,东西碎了一地,这回是谁都劝不开了,这……。”小安子声音极远,语带为难。说话时气还未喘均匀。
我便知会来个砸场子的,有些赌气的放开了手:“你回宫罢,去瞧瞧你的两位美人,解决之后再来。”
“好,我走了。”慕容离将我身子放平,脚步声渐渐消失。
我气极,猛坐起身,张口正要骂他负心汉便见他好整以暇负手立在珠帘外,面上满是阴谋得逞的笑意,脸颊上有两个浅浅梨涡。
我牵动伤口疼的泪水横流,捶床怒瞪慕容离:“不送。”
“我是说我走了去给你拿药,你如此气急败坏做什么?”他提起桌案上的两包捆的扎实的纸包走过来:“那人刺偏了,未伤及你心脾,这药是秘药,对贯穿伤有奇效,敷在伤口处便好。”
我不愿瞧他,翻了个身:“你求我啊,你求我我便敷药。”
他轻咳一声:“嗯……我求你把这药敷了。”
这药的确有奇效,似商黎阳这般的奇葩瞧后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只敷了七日,胸口前那疤痕便已淡了不少,身子骨也差不多恢复了七成。
再度闲逛在街上时,猛然发现街头巷尾处满是此类药粉,小摊旁立了块木板,上书“厂家直销!只需九九八!九九八双重惊喜带回家!”
我揉了揉额角青筋,那日慕容离说那是秘药,既是秘药那定然是极其隐晦的,我想起那日给商黎阳送去的一小撮药粉,总觉这事同商黎阳脱不了干系。
我此行上街是要去武其府上瞧瞧的,听闻我将养的这几日,刑部接连出差池,现下尚书在牢中关着,压在武其身上的担子便重了许多,慕容离近日盯刑部又盯的紧,处处找刑部的茬,极其反常。
我站在侍郎府前,有些犹豫,不知现下进去是否合适。
“尚玉?”正踌躇着,便见武其打府内出来,手上拿着许多东西:“我正要去找你。”他扯出抹歉意的笑:“前些日子委实抽不出身。”
我点点头:“我现下已无大碍,怕你记挂,这便想着来走一走。”
武其会心一笑:“进来坐坐。”话毕将道路让了出来。
我急忙摆手:“不坐了,还有些事,改日再来。”
武其也未再挽留,笑道:“也罢,待忙过这些时日我们再谈”
被慕容离派人盯了十余日,今日好容易出来我自然不能如此便回去。
随着人流挤往街道,忽见皇宫方向行来一辆马车,经过我身旁时车帘被风拂起,将邢尚书那满是污垢的脸显露出来,这方向分明是出城的。
我心一惊力排众人往城门处奔,却也只来得及瞧见一阵尘烟。我转身抄了小路一直追随马车而去,瞧见那马车自出城门后速度明显快了起来。行了大约几里后,原本赶车的车夫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长剑,毫不犹豫向车内刺去,动作如行云流水。
马车停了下来,自车内又步下一人,不知他对着车夫说了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说,但见车夫长臂一挥,血河沿着他脖颈急速而下,他身子一软,瘫在那人脚下。
隔日,京中传出因刑部侍郎疏忽从而导致刑部尚书被人劫了狱,但念在侍郎补救及时,将尚书的尸首带回,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鞭笞五十,官职降一级为郎中,并在府上思过七日。
乍一听得此事时,我有些摸不清头脑,那日自车内步下之人分明是慕容离,尚书的死亦是他的安排,至于到底为何要拖武其下水,我总觉不只他是刘福山徒弟如此简单。
邢尚书死得其所,不但为我洗脱了罪名,还给了慕容离一个打压武其的机会,眼下的情形对于慕容离来说甚好。我为武其掬一把同情泪。
我又在府中将养三日,慕容离这才准予我上朝,朝会头一件事便是赏我黄金百两云云。
此时朝中派别早已换了几番,以往站在刘福山那边的一头倒向我这方,这倒是将听闻我入狱便弃我而去的那几位的位子给顶上了。
慕容离这几日神色渐好,瞧见我时竟还微微一笑,委实颠倒众生。只是苦了武其,降职这事对他无甚影响,且不说他虽为刑部郎中,尚书一死,放眼刑部最大的还是他,单就他那性子来说,也不是那计较官位之人。我只怕刘福山听闻这消息后,是否会对他作出什么不利的举动。
这日下了早朝,我欲去他府上瞧瞧,半道被慕容离给拦下了:“今日留在宫中用膳罢,前几日宫中新来几个厨子,做包子很是拿手。”
我脚步一收,连忙点头。
去了他的胥央宫后,我静待良久,等来的倒不是热气腾腾的包子,而是贵妃求见的通传。
我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尖,起身走到一旁规规矩矩站定。
贵妃众星捧月一般自殿外而入,盈盈跪倒在慕容离身前:“臣妾参见皇上。”
我一听臣妾这两字,有些刺耳,狠狠瞪了慕容离一眼,冷着脸瞧她还要说什么。
“起来罢。”慕容离朝我咧了咧嘴角,而后淡声开口。
“臣妾今日特意熬了些粥膳,请皇上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