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偷偷在门外看里面的状况,喝的是茅台,他们一杯一杯的给蝴蝶倒,蝴蝶若是拒绝,他们就强行灌至她嘴边。
楼蓝觉得蝴蝶今天反常的很,她今天似乎是故意想要喝醉的。包厢里的几个男人女人就看着她一个人在喝,灌酒的男人还不时伸手在蝴蝶身上揩油,眼里全是不怀好意的光。
正在楼蓝着急间,蝴蝶又推门出来了,一把抱住楼蓝,男人也跟着出来,自楼蓝怀中强行拉玫瑰道:“别走啊,酒还没喝完呢。”
楼蓝将身子一倾,挡在蝴蝶前面道:“她已经不行了,不能再喝了,刚刚吐过一次了。”
男人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嘿嘿笑道:“她自己要跟我们喝的,一杯酒,一百块的小费,可不便宜呢。必须得把那瓶酒喝完。”
4号包厢的门开着,那瓶茅台目测还剩下一半,蝴蝶自背后口齿不清的说道:“楼蓝,没事,我能喝的,不用担心。”身子却抵在她的背上。她在醉酒后,叫的是楼蓝。
她身体的热量传过来,楼蓝想起那支强生,咬咬牙道:“我帮她喝完。”说罢就将蝴蝶推给服务生,踏步进了四号包厢。
男人却不肯轻易罢休,抓住蝴蝶滑嫩的手臂:“你们一人喝一半,这样可不行,说到要做到,她一定得把剩下的喝完。”
楼蓝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神志不清的蝴蝶,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重新喝一整瓶,可以吧。”他们喝的是茅台,远比二锅头要好下喉,这点酒量,楼蓝还是有。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楼蓝,似乎有些不确信,不过酒量好的女的也不乏其人,他今天是想得到蝴蝶,眼前这个女子,显然要更甚一筹,若是把她灌醉,应该更好。
“你一口气,喝完一瓶,我就放过她。”男人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一口气喝完一瓶,楼蓝还真没有做过,每次都是和玫瑰一杯一杯的喝,男人的手还抓着蝴蝶的胳膊,不安分的上下摩擦着,一黑一白的对比十分明显。
“放开你的手,一言为定。”楼蓝径自从酒柜中取出一瓶新的茅台,开瓶,不忘加上一句:“这酒会算到老板的帐上。”
男人点点头,出来玩,他从来没在乎过钱,只要玩的高兴,他很乐意见到眼前这个看来很傲的女孩子一会软化在自己怀里的模样。
她环视了一下众人,举起酒瓶,开始喝起来,茅台的滋味并不好,再好的白酒,都有一股辛辣的味道,进入喉管时,带起热浪阵阵,她怕男人钻空子,一直举着酒瓶,不敢停歇,也不敢让酒漏出半滴。
林枫叫了半天包厢服务,仍然没人进来,在门口男服务生的转述中,知道了事情经过,透过四号包厢的玻璃,能看到楼蓝半仰着,一瓶茅台已经喝掉大半。
包厢里的众人脸色有些吃惊,这是白酒,不是啤酒和红酒,一口喝一瓶,连酒量好的男人都做不到。
林枫手上的拳头捏紧,在门口思索了几秒,还是一脚踢开了门,直接进去将那酒瓶夺了下来,瓶中的酒已经要见底。
男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脸色十分不悦,冲林枫道:“你活腻了是不是?”
“谁活腻了?”林枫逼视过去。
男人浑身一寒,身子似乎短了几分,仍然强撑着说道:“你看清楚,我们可是宏哥的人。”
楼蓝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把酒瓶里剩下的酒喝干了,擦了一下嘴,将酒瓶倒过来,没有出来一滴酒,冲男人道:“我可以走了吧?”
男人的同伴已经有人认出来林枫,恭敬的叫了声:“原来是枫哥,小弟不懂事,多有得罪,给您赔罪。”一张脸色惨白,端起酒杯喝完后,又倒了一杯,“我再自罚一杯。”
林枫眼睛扫都没扫,便退了出去,楼蓝也跟着退出来,心里很疑惑,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你现在只能为我们服务,我不喜欢一心二用的人,不管是什么原因。”林枫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说道。
楼蓝保持站立的姿势许久,眩晕感才褪去,酒吧闭塞的空气将她的脸憋得通红,眼里也像是这个冬天的早晨,有一层薄薄的,难以触摸的雾气。
林枫很早就带着几个人离开了。那首月光曲打动了他,年少的时候,他曾追逐梦想,做一个钢琴家,后来现实压力重重,他不得不放弃理想,成了一个商人,渐渐越行越远,那个记忆中,纯净无知的少年,被掩埋在心的最底部,他一度以为已经丢失了,今天又有了复活的迹象。就是这瞬间的心软,他才会冲动的进去救下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与其说他救下她,不如说是救下自己对于年幼的一点念想。
4号包厢里的客人也已经走了,经过楼蓝时还有些惴惴,他不知道她有个这样的靠山,不然是绝对不会动的。
才不到十点,酒吧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下班了,楼蓝见到醉得不成人样的蝴蝶,叫了辆车,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问出她的住处,竟然发现和自己住的地方只隔了几条巷子,之前却一直没有遇见过。
蝴蝶在车内发出欲作呕的声音,的士师傅将车开的飞快,唯恐她撑不住,其实她胃里的东西已经吐完了,不过刚下车,她还是撑着路灯的竿子,蹲下来干呕起来,楼蓝一边拍她的背,一边手忙脚乱的在包中找纸巾给她擦。
开始还能呕出一点东西,到后来就只剩下清水了,蝴蝶一张脸成了猪肝色,极为痛苦,似乎要把肠子都吐出来。
“我去给你买点醒酒药,你站在这里不要动,好吗?”冷风一吹,原本有些迷糊的楼蓝已经完全清醒了,蝴蝶蹲着,耷拉着头,似乎没有听到,药房就在十几米外,楼蓝转身时,她却伸手抓住她的衣服:“不要走,不要走。”
手上的力气很大,生生将楼蓝拽的打了个趔趄,楼蓝折回来,轻轻拍打她的背道:“好好好,我不走。”
蝴蝶手上的力道慢慢小了,两人就这样在寒风瑟瑟的街头一蹲一站,也许是由于吹了冷风的缘故,蝴蝶在半个小时候清醒了些,扶着路灯杆站起来,低声冲楼蓝说道:“谢谢。”
“我送你回家。”时间也不早了,妹妹一个人在家她也不放心,现在先把蝴蝶送回家再说。这一带都是老式的楼房,许多住户都不在这边居住了,把房子租给背井离乡来讨生活的外乡人。
楼蓝回到家时,已经是十一点,楼橙已经半倚着床睡着了,她没有惊动她,将她抱上床后,自己匆匆洗漱了一下,也就睡觉了。
周日这天,消失了一个星期的玫瑰终于回来了,穿着一件极为朴素的黑色外套,并不是什么名牌,里面是一件高领毛衣,不仔细看,就能淹没在人群里,满脸的疲倦和悲伤。惨白的脸上没有神采,眼角的皱纹茂密起来,像是被春天召唤冒出头的小草一样,肆意的生长。
她沉溺于酒精多年,一旦松弛下来,就要比别人老得更块,一个星期,她放佛就已经跨入了三十的门槛。
玫瑰走进形体房时,带起一阵冷风,不是从走廊里穿堂过来,而是从她身体里往外散发,她一定经历了巨大的挫折。
“你还好吗?”楼蓝停下舞步,关掉音乐,看着镜中那个失魂落魄的她。
她没有答话,坐在了木质地板上,四仰八叉的往后一仰,她今天穿的是一条深蓝的牛仔裤,这种装扮,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抱着一线希望离开,最终带着绝望归来。
她可以不回来,上官慕在电话里说过,若是喜欢,天涯海角任她去,她可以去一个没有他,没有欲望,没有过去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但身体还是将她带回这里,她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以至于忘记外面的世界是如何,忘记要怎么脱离现在的生存方式,和现在依附的这个人。
她一次次告诫自己,和上官慕之间只是交易的关系,但一想到从此要远离他的世界,那个掏心刺骨的痛又再一次碾过她,狠狠的将她撕碎,她已经沉沦,不能逃离,只有在他没有丝毫挽留时,仍然低下头颅回来,而不是潇洒的离开。
推门见到楼蓝时,心中安定了一下,她需要一个人此刻陪在身边,楼蓝显然是不二人选,她不多话,并且此刻,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楼蓝见她没答,也不再问,换了平缓的乐曲,陪着一起躺下来,四肢舒展后,2个人就像2只大章鱼,贴在地板上,贴在对面的镜子中。
就这样躺了一个小时,玫瑰双眼一直睁着,没有闭上,20岁的时光,能记得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呼啸而过,冷,她觉得彻头彻尾的冷,身子蜷缩起来,双手像是新生的藤蔓一样依附上楼蓝的胳膊,停留在她的脖颈处,整个身子都贴在她身上。
楼蓝踌躇了一下,还是抱住了她。此刻的玫瑰,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每个人生命中都会丢失一些重要的东西,这些,你原本以为会永远陪着你的,会永远是你所拥有的,忽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也许曾经不在意,甚至痛恨,但当它真正离开,你会发现,这是你灵魂的组成部分,它走了,你的灵魂就缺失了一块。再多的后悔,也无法挽回,无法挽回阴阳两隔。
“你跟你爸妈吵过架吗?”玫瑰冷不丁问道,声音幽幽的,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初中的时候,很叛逆,总是吵架的,不过过了那一两年也就好了。”楼蓝回忆道,那些难过的日子,在记忆里也变得像蜜糖一样,谁叫现在,她只剩下回忆了。她心里大约猜到玫瑰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那时你才10多岁,我跟我妈赌气,一堵十多年,那个时候她改嫁,我死活不愿意。”玫瑰的语气里浸满了忧伤,手攀附的更紧了些。
楼蓝等着她接着说下去,玫瑰却突然没有了声响,过了许久,楼蓝发现她已经在自己怀中睡着了,眉心紧紧皱着,蜷缩起来,紧紧的贴着她,像是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兽。楼蓝尝试着站起来,那双手却搂得很紧,她动弹不得。
房间里开着暖气,地板有些凉,玫瑰睡的很沉,楼蓝没有睡意,期盼她能说出来,憋着的感觉有多难受,她深深的体会过,任何的痛苦积压在心里,都会发酵,变质,变得越来越沉重,适当的宣泄,却能更好的面对和遗忘。
玫瑰睡醒后,他们一起去吃的晚饭,楼蓝点的菜,都是清淡易下口的食物,点了一个老鸡汤。玫瑰没有食物,拿起筷子在几个菜碟中间犹豫了好久,最终夹了一片青菜送入口中,楼蓝看不过去,给她装了一碗汤,推至她面前,道:“喝碗汤吧。”
她拿起勺子,一勺一勺送到口中,食之无味。一碗汤很快见了底,楼蓝又再盛了一碗,玫瑰还是喝了个光。食物对现在的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她喝进去的,厨师花了半天熬的老鸡汤,和白开水无异。
楼蓝知道现在说再多她也听不进去,这些日子她一定备受煎熬,此刻最好让她有一张大床,好好的睡上一觉。
玫瑰就如同牵线木偶一样,被她带至房内。玫瑰走了一周,推开门依然能闻到淡淡的馨香,房间很干净整洁,天天都有人来打扫。
“你先好好休息,睡一觉吧。”楼蓝将她带至床边,伸手去解她外套上的扭扣,玫瑰按住她的手,楼蓝停止动作,指指床,她顺从的躺上去,沾满灰尘的运动鞋被踢到一边,玫瑰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似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楼蓝将被子盖好,房间的暖气打开,退了出来。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玫瑰似乎瘦了很多,被子下都看不出有人的模样,平坦着,死寂着,没有半分的生气。她突然有些恐慌起来,玫瑰的身上看不出生的迹象,冥冥中有力量指印她回来,这力量却不足以让她找回以往的玫瑰。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上官慕的电话,响了许久,那边才接起来,慵懒缠绵的声音,低低的一声喂,还有女人的娇笑。
楼蓝厌恶的想扔掉电话,忍住恶心说道:“我是楼蓝。”
那边的女声消失了,上官慕声音清醒许多,“是你啊,找我什么事情?”似乎颇为高兴楼蓝会打给她。
“玫瑰回来了,她不太好。”电话那边没有声音,只有电流通过时,轻微的滋滋声,楼蓝等了几秒,没有回应,就挂了电话。她能做的,只有这样。但愿他能念在多年的情分上,回来陪一陪玫瑰。
上官慕回神过来时,电话已经断掉,只剩下嘟嘟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玫瑰回来了,他当初说放她走,就料到她还是会回来,她无处可去了。
她必然会伤心,但他没有安慰的义务,不过是一个跟的时间长一些的玩具,他花了些心思,却也不必对她的好与不好负责任。
楼蓝现在的工作时间改成了七点开始上班,她到酒吧时,玫瑰坐在吧台喝酒,一瓶干红已经见底了,见到楼蓝,眼皮抬起,冲小青致意了一下,又恢复到那种死寂。楼蓝面前已经多了一瓶红酒。
她断定,上官慕昨夜没有回来,玫瑰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里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心中的愤怒和同情交织,她陪玫瑰喝了一杯,想要安慰的话,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她在猜测,玫瑰是由于至亲离开才如此。她也经历过那种痛,安慰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死亡,是一件多么恐惧的事情,自此所有的事情都会定格。
她今天到的早,原本也是担心玫瑰,蝴蝶过了一会也到了,看到她们在一起喝酒有些吃惊,“你以后不用在包厢上班了?”理所当然的认为,楼蓝又要开始陪玫瑰喝酒的生涯了。
玫瑰沉默着没有表态,楼蓝心底有些失望,她更喜欢坐在这里喝酒,只是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花了这么多钱,只为让她锻炼酒量。因此她也能接受自己要继续在包厢服务的现实。
黄姐进门时见到玫瑰,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僵住,脸色就像外面卖的一块一个的烧饼那样难看,半晌见到玫瑰一直耷拉着,没有半分神气,她的脸色才正常起来。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玫瑰再不济,也是上官慕的女人,黄姐心里咬咬牙,迎上来热情的打了声招呼,“玫瑰,你回来了,我们都很想你。”
玫瑰无力的抬了一下眼睛,又接着喝杯中的酒,黄姐一张热脸贴到冷屁股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冲蝴蝶和楼蓝道:“你们两个,磨蹭什么,还不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