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到场将她堂哥带走,并把我和杨春妮送进医院。考虑特殊情况他们不再追究我的责任,也就是他说过的将功补过。到了医院我都没能忘记,她堂哥被警察带走时不但不难过,还露出怪异的笑来,就好像是做成了某件事情。
那晚月圆。
杨春妮被注射了大量了麻药,输了滴液后才慢慢醒过来。她现在的意识很模糊,只知道自己被人迷晕,其余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我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她,是想让她再遇到这类事件时能有个戒备。
“没想到你堂哥居然这么卑鄙,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
“他没把我怎么样吧。”她的声音很细弱。
“应该没有。”老实说到底有没有怎样,我怎么可能知道。
“什么叫应该没有?”她很紧张,声音也大了许多。
“昨晚你就被她骗走了,到了下午我才找到你,中间隔了那么长时间,谁知道他有没有对你……”看到杨春妮难过的样子,我的话语瞬间就哽咽了,也立即转变了话锋,“我想起来啦,找到你的时候呢,你穿戴都很整齐,就说明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对不对?”
“别再安慰我了。”她面色消沉。
“就算他真碰你了又能怎样,你不用害怕嫁不出去,我不嫌弃你……”我话一出口肠子就悔青了,我可真特么是个二B。
杨春妮蹙眉看了我一眼,她现在是没心情和我拌嘴,否则我肯定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害怕自己的话再让她难过,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选择闭口不言。杨春妮也不再说话,闭着眼睛像是在努力回想。
牙齿,还戴在杨春妮的脖子上。
我细细地打量,根据牙齿的形状来看,的确是一颗人牙,而且是一颗死人牙。牙齿的表面呈暗黑色,而且有凹坑。暗黑色不是表面沉积的色素,是牙神经坏死促使牙齿质地变黑,造成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死亡。
蹙眉。
为何要带死人牙在身上?
我想帮她摘掉这颗肮脏的死人牙,她却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
“带我去尿尿。”
杨春妮的身子很弱,虽说清醒,但神经还处于微麻痹状态。我把她扶到卫生间,静静地守在门口。注视眼前阴暗的廊道与时不时经过的病号,闻着医院里独有的福尔马林混着消毒水的气味,我若有所思地回想起杨春妮的堂哥,还有他身上的那颗死人牙。
“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忍不住担忧起来。
想起那晚在村子里,在雷鸣暴雨的情况下,听到孙小钧说的那句话,现仍是不寒而栗。可杨春妮身边并未发生那些我曾设想过的,恐怖离奇的怪事。我没有遇见白素美的冤魂,也感觉不到鬼的气息,就好像厄运已经悄然地离去,一切归于平静似的。可厄运就像是沉进湖中的怪物,还是会有那么一日会卷土重来,搅乱平静的湖面。
而白素美这个可怕的字眼,也未能从我们的世界里淡出。
“你进来。”杨春妮的声音。
“你疯啦?”她居然叫我进女卫生间。
“少装正经,你也不是没进过。”她说。
我走进卫生间看见杨春妮直立在镜子前,端详着挂在脖子上的那颗牙齿。她看见我的面孔出现在镜子里后,就问这东西是不是我送给她的,还问我是什么动物身上的牙齿。而且她居然说这东西看上去很精美,很吸引她,于是要一直带在身上。
那明明就是一颗破牙齿,而且很脏,她居然说很吸引她。
吸引这两个字,引人深思。再看看杨春妮,一脸的沉迷,像是得着了什么宝贝。与其说是迷恋,不如说是迷惑,那东西显然是个不祥之物。
“给我。”我伸手去抢。
“别闹。”她挠伤我的手背,还厉声厉色,“你要是跟我抢,我就跟你急。这么好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实在是太精致,太漂亮啦。”
我蹙眉。
我不得不再重申一遍,那的的确确就是颗破牙,很黑,很脏,一看就让人觉得恶心。可杨春妮却视其为宝贝,而且在以后的生活中,她都不许我去碰那颗牙齿,只要我动了就真的会和我翻脸,暴跳如雷,像是中邪了似的。但好在其余的事情上,阳春你的表现还算正常,只是对这颗牙齿情有独钟到了癫疯的程度。
三日后。
我们仍住在唐一一的家里,生活平静如初。只是孙小钧的死讯,让我的心情阴沉下来。警察说她死在隧道里面,根据现场调查的情况初步断定是自杀。至于自杀的原因不明,有待进一步调查。
同时警察根据我提供的线索,在南山村的山丘水洞里找到了两具骸骨。因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早已找不到死者的家属。再加上水洞的特殊原因严重损害尸骨的骨质,就更加无法确定准确的身份。但初步可以断定,两名死者均是南山村民,与十几年前的白素美案,还有小女孩失踪案有关。
匪夷所思的是,其中一具尸骨上的一颗牙齿不见了。
法医说那不足为奇。尸体腐烂后牙齿肯定会脱落,而这具尸骨就只掉了一颗牙齿,这倒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那时我心里就在暗想,那具尸骨上脱落的牙齿,不会就是杨春妮身上的那颗吧?
某日。
我专程去见刘婆婆,问及死者之牙的事情。在孙小钧刚刚离世的时候,跑去问东问西的确不合时宜,可除了刘婆婆我真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庆幸刘婆婆还在家里,黯然伤神。我不请自来,她却知我的来意。
她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却已经来不及了,这是命数。
我问是什么事。
她的回答里只有两个字,白事。
想起之前答应帮她做两件事,一件是红事,另一件就是她提都没提过的白事。她说当日想借着红白事来帮孙小钧驱邪避灾,第一件就是已经做过的冥婚,而第二件是在她或者的时候帮她办一场葬礼。我垂眉。这是典型的有病乱投医,荒唐。世界上的确有很多怪事,也有很多独特的民间法术,我不能否定它们的真实性,但不是每件怪事都确有其事,也不是全部法术都能起死回生。就算当时做完那两件事情,孙小钧也未必能活到现在。
我直奔主题,问她关于死人牙的事情。
刘婆婆蹙眉,说有道士。
真正的道士久居深山,修身养性,是不容易见到的。而我们平日里常见到的,所谓的道士都是信口开河的江湖骗子。他们说自己通晓本草纲目,奇门遁甲以及青乌葬经里的全部法术,就差点要把自己说成是红楼梦里的梁山好汉,西游记里的乱世枭雄了。
我遇到的还偏偏不是那些江湖骗子。
刘婆婆说道士不轻易出山,就像黑社会不轻易打架。
这是话里有话,我听得心里发毛。
“是道术!”
“什么样的道术?”我竖起耳朵。
“捆鬼。”刘婆婆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双眸像是两口黑黑的枯井,“用牙齿来捆绑死者的灵魂。”
“如果带在身上呢?”我问。
“千万不要!你不会是已经戴上了吧?”刘婆婆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连忙解释。
“不管是谁只要带上死者的牙齿,会在某些时间里变成死去的人。”刘婆婆的话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某些时间是指什么?”我问。
“死时。”
“可有解法?”
“除非佩戴者自愿摘下,否则无解。”刘婆婆说。
杨春妮对那颗牙齿爱不释手,根本不可能自愿摘下,还真是邪门。于是我问刘婆婆,如果强行取下会是什么后果。刘婆婆说绝不可以强行取下,否则佩戴者会精神崩溃,甚至是闹自杀,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鬼附身。
“这下完了。”我脱口而出。
“是她吧?”其实刘婆婆早就看穿,否则也不会讲得那么仔细。
“嗯。”
“你还想知道鬼瞳的解法么?”她问。
“嗯。”
“只要遇到命中注定的女子,你的鬼瞳自然就会化解。”她说。
“不是她么?”刘婆婆既然那么说,就肯定不是杨春妮。
“这个女子不再这个世上,可能已经过世,也可能还未出世。”她的话让我很是蛋疼。
她这不等于白说么,真无语。
当日我就回到市里,还是寄居在唐一一的家里。杨春妮坐在客厅里,看见我回来喜出望外。她说在我的箱子里翻出一张相片,差点没把她吓死。我问她是什么相片,她便指着垃圾桶说相片被她丢掉了。
我走到垃圾桶前,自里面拾出那张相片。
是陈晨的死亡现场,那口枯井。别说,当我再看到这张相片时,还是会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曾经说过,自己没有缜密的思维,更没有精湛的头脑,有的只是想解开困惑的盼望。于是我没有帮到他们,以至于他们全都死去。对于他们,我只有深深的愧疚。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于是我把照片重新丢回垃圾桶里。可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照片的背面多了一个字。
记得我刚接到这个案子时,照片背面只有五个数字,可现在竟变成了六个。
我连忙翻出那张银行卡并跑到电脑前,在网页银行里输入账号与密码,且顺利地进到个人银行页面。
我惊得目瞪口呆。
杨春妮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背后,“哪来的这么多钱呀?”
我现在惊得目瞪口呆,哪里有空闲向她解释。于是我胡乱地指向拐角,“垃圾桶里。”
“垃圾桶里哪塞得下这么多钱呀。”杨春妮有意无意地说着。
“世界上最善良的莫过于那些我们最害怕的。”这件事让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极特别的感触,陷入深思,“这钱我们一分都不能要,得还给陈晨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