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
生于林,长于林,故名小林。
在他的搭档萧进看来,这实在是个再贴切不过的名字,比“萧进”之名至少好上一万倍。
七日之约已过,萧进仍未出现。
他知道他的朋友因私人事件离开,但并不清楚对方具体要做什么,他没有问,也不愿问。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来自哪里,以及因何沦落至此。
或许这并不能称之为“沦落”,两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共同做一份还算有意义的工作,本就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不清楚这份工作还能做多久,若萧进不来,他可能会选择离开,然后另行择业,可是除了打铁,他还会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很乱!
于是他索性躺下,在他刚刚修葺的木屋里,试图去睡着。
在山之中,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都市的绿树林里,搭一间小小的木屋。
在你饱受挫折,无比失落的时候,带一个你所喜欢,而她也喜欢你的女人,到这木屋来,做一点你喜欢做她也喜欢做的事,或者什么事都不做。
如果你有这么样一间木屋,如果你有这么样一个女人,那该是多么好的事情?
小林恰恰就在这样一间木屋里,在山之中,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都市的绿树林里,天婈霙就是他的女人。
木屋有四扇大大的窗子,一个小小的火炉。
如果是夏天,他们就会打开窗子,让来自远山、来自河畔的风吹进窗户来,静静的呼吸风中从远山带来的木叶芬芳。
如果是冬天,他们就会在小小的火炉里生一堆旺旺的火,在火上架一个小小的铁锅,温一壶酒,炒一碟鱼干,烤几支羊肉串,然后一边喝酒吃菜,一边静静地看着火焰闪动。
这就是他们的世界,宁静的世界。
这也是他们的秘密,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可这个世界很快就被打破,因为什么?因为梦!
梦醒了,一切都化作乌有。
绿树林不再是梦中的绿树林,木屋也不再是梦中的木屋!
原本居于荒废已久的尚可遮风挡雨的废墟中,而他此刻却倚靠在篮球架下的铁杆上。
女人就在他身旁,女人也正是天婈霙。
但他很清醒地知道,这绝对不是梦中的那一个,至少现在不是,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是。
“你醒了?”
“我怎么会突然睡着了?”
“我想对任何凡人来说,打铁都是件辛苦差事!”
“是的,可是我已经一个礼拜没打铁了!”
“哦,你的搭档失踪了?”
“失踪?我不相信,我想他会来的,只是时间早晚!”
“问题是你愿意等多久呢?”
“我不知道,总之我会等!”
小林又开始乱起来,有想过扭头就走,拂袖而去。
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么做,他的双脚仿佛被钉子钉住,丝毫没有移动过,他的神情举止也仿佛丝毫没有改变。
女人就在他旁边,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也许这就是原因所在吧,他想。
“像你这样不在屋里睡觉,很容易被野兽攻击,甚至连一群蚂蚁都能把你吃掉!”
“食人蚁?”小林忽然一怔:“这里有食人蚁吗?”
“你说什么?”
“我是说只有食人蚁才能吃人!”
“你见过吗?”
“见过!在梦里见过!”
“你总是这样富有想象,想必也经常做梦吧!”
“你是不是已经来了很久了?”
“可能在你刚入梦的时候来的吧!”
“刚才真有野兽来过吗?”
“虽然没有,但不代表你每次都会这么走运!”
“那我有没有说过梦话?”
“有!”
“是吗?我说了什么?”小林忽然紧张起来,“不知我有没有提到某个人的名字,或者......”
女人淡淡笑道:“有倒是有,不过没人会笑你的,做梦嘛,很正常!”
女人感觉无所谓,小林却越发紧张:“那.....那我还说了什么?”
“没有,你只是叫了几次姐姐而已!其他什么都没说!”
“哦!”
女人继续淡淡笑道:“想必你的姐姐应该对你很好,可以因为很久没有见面,所以你才这样思念她,对吧!”
“对!对!你猜得很对!”小林随即有所庆幸地吁了口气,“不过呢,虽然她对我好,但我也希望对她好,并且我希望让她知道,我即将对她好!越来越好!”
女人趣笑道:“又是我好,又是她好,你这话则怎么忽然听起来好奇怪?”
“那咱们就先不谈这个了,现在我有个问题要请教你,就看你愿不愿意!”
“你说!”
“我想知道你这次来,是碰巧路过,还是专程来找我!”
“专程来找你!”
“我是不是妖皇,你不是已经查明了吗?”
“你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
“为什么?”
“因为据我所知,妖皇元神确定已经出世!”言及此,女人忽然有所警觉地看了看身后,“应该不会错的,就在西南方,也就是你现在背对的方向游走!”
妖皇元神?元神出世?西南方游走?这......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一个从未走出大山的毛头小伙能一一弄清这些情况,那就真的奇怪了。
“这个你大可不必知道!”女人颇显神秘地笑着,刚刚变成微红的脸忽然又严肃起来,“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像你这样身强体壮阳刚十足而且具有几分正气的年轻男子,是最容易被妖魔上身的,尤其你还独自生活在荒山野岭,遭邪气入侵的可能性可就会更大.....”
小林当然不信,所以一笑置之。
女人却挽住了他的胳膊,越发严肃地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那地方远离尘世,说了你也未必知道!总之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我当然相信你,但即便去了又能做什么?妖魔要上你的身,做什么也是白搭!”
“不,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只要去那里,跟他们一起渡过危险期就行!”
“他们是谁?”
“也跟你一样,都是极有可能被妖魔附体的年轻男子!”
“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地方打铁,并且有人愿意做我的搭档?”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打铁?”
沉默半晌,小林神色渐沉,摇头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我应该不会跟你走,我打算留在这,继续做我该做的事!”
此时的小林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决断,并且,他也并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说他,怎么对他。
女人仍站在那,没有劝他,也没有再对他做什么,只是站在那,看他枯坐。
但他估计女人这次肯定不会走了,难道是真的在等他改变想法?
他将信将疑,所以忍不住问:“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如来做的我的搭档,铸造一把锋利之剑,如何?”
“打铁?铸剑?”女人哂然笑道:“剑这个东西,我只负责使用,从不铸造,也不会铸造?”
“你不会?”
小林即刻想到狄升说过的仙剑神域,以及育剑池,几乎所有剑师手中的剑,均出自育剑池,而并非人为铸造。
女人没有回答,只说:“你愿意坐在这也行,不过你不用管我做什么!”
“莫非把我带去那个神秘之地是你的任务吗?如果真是这样........”
女人截口笑道:“你觉得,如果我真要把你带走,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么?”
“你是剑界高手,即便把我杀了也是易如反掌,但你也是通情达理,心地善良之人,如果别人执意不肯做的事,相信你也不会多作为难!”
“不要妄自猜测了,小林!”女人沉思片刻,略略叹道:“你还是坐在这里等你的朋友吧!我看得出来,打铁对你非常重要,甚至如生命一般重要!”
小林不再问,当他有所犹豫地缓缓走回小木屋,却又不禁回头顾望。
女人在对他笑,仿佛一直都在。
这里是深山,虽不是他梦中的绿树林,但同样可以形容为深山边缘一个远离都市的落叶林带。
可这个女人,却无疑是他梦中的那一个,而且比梦中要真实得多。
女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大山却仍依旧,丛林也依旧,冷风依旧在吹,冷雨依旧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