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芬一阵惊愣后,苏醒过来,嘶声地冲向丈夫。
“淡仁濂!你又什么权利说这些话?你给他们饭吃吗?你付他们学费吗?是你养大他们吗?你负过什么责任你没有,你只是个会养鸟,会下棋的父亲!你不配帮助我!你不配毫不花代价的管教儿女!”
淡仁濂的脸一阵苍白,他指着黄秀芬,那只手是发抖的。
“黄秀芬.......黄秀芬!我没给他们饭吃,我没付他们学费,他们健健康康长大,是你这个做母亲所赐的!你功德无量,你对这个家贡献太大,所有你独载,所以你一意孤行,所以你要掌握儿子的感情,所以你把我当废物般看待!”
淡仁濂苍白的脸变得通红,银白的头发,好像要竖起来一样。
“可是你要清楚,黄秀芬,你虽然养活了一家人,你却失去了很多做母亲可以得到的安慰和快乐,你的儿女不敢没有顾忌地跟你谈他们的心里话,你的儿女不敢在你生病的时候,伏在床头亲近你,你的儿女什么都瞒着你,因为他们怕你,他们怕你,所以他们对你保持着一段距离,你永远没有办法跨过这个距离去分享他们!”
黄秀芬的脸蒙着一层铁青,淡仁濂积压的话,比打她一巴掌还难受。
“你养了一个家,你却不了解你的每一个孩子,你知道啊鹤是什么样的男孩吗?他够懂事了,他记得你是他的母亲,他不愿意太过于顶撞你,依他的个性,他不会随你去舅舅家,他只求去上官小姐家解释他的失约,你没有理由连这个都压制他。”
“不行。”
黄秀芬铁青着脸,爆喊着。
“我说不行!我在救我的儿子,我懂得怎么样管教我的儿子!你去养你的鸟,去你的围棋社,你是个昏庸的男人,你只有养鸟下棋的时候是清醒的。”
“黄秀芬,你——”
淡仁濂决了口的愤怒停住了。
淡洋鹤出现在门口,他望着淡仁濂,感激、难过、痛苦地走向淡仁濂。
走到淡仁濂面前,淡洋鹤停住了。
卧房是肃静的,黄秀芬、淡仁濂、淡洋鹤,三个人站立着。
“我不出去。”
淡洋鹤的声音在肃静中幽幽地荡开,那声音像从已死的人口中发出来,疲倦着,绝望着。
“爸爸——为我吵架。”
“疲倦,绝望在淡洋鹤的眼睛里散着。
“新年,一团和乐,你说的对,我不出去。”
黄秀芬铁青的脸露出胜利的微笑,她骄傲的看着丈夫。
“淡洋鹤,你出去,你必须去道歉。”
包括淡洋鹤都吃惊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真的不敢相信父亲会表情坚决地做着主张,这一句话,每一个字,咬得又硬,又果断。
“不能原谅自己不去,你已经失约了,你一定要去道歉。”
“啊鹤!”
黄秀芬胜利的快感被打碎了,她恨恨地盯着丈夫,严厉地喝住儿子。
“你去吗?你不愿意听妈妈的话吗?”
“啊鹤,做你该做的事。”淡仁濂不看妻子。
“不准!啊鹤,你不准!”黄秀芬抢着淡仁濂说话。
“你该做什么,你就去做!”
“你不敢,啊鹤,你会听妈妈的话。”黄秀芬充满着自信。
“这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
“淡仁濂。”
黄秀芬两道眼光,怨恨地盯着丈夫脸上,她的嗓子更尖锐了。
“你存什么心!你就鼓励儿子跟那个酒吧女合我作对,你是什么居心?我求你去后花园看你的鸟,我求你去围棋社下棋!求你不要昏庸的站在这里!我儿子有好前途,求你不要和那个酒吧女联合起来毁了我的儿子!”
“妈!”
淡洋鹤疯了,他的手握成拳,在空中张武,他精神崩溃了,他瓦解了。
“你们要我怎么样?妈,妈,大年初一,今天是大年初一”
黄秀芬根本无视于丈夫的存在,她眼里只要她的儿子走她喜欢的路,听她喜欢的意见。
她走到儿子身边,她很有把握,她算定儿子是怕她的,她扶住儿子,温和的声音里透着命令。
“去睡,啊鹤,明天你还要陪妈到好几个地方拜年。大哥不在,你是长子,你要给妹妹做榜样,让它们瞧得起你,酒吧女会令她们蒙羞。你不该住到她那里去,这使妈很伤心难过。”
黄秀芬继续说,她一点也没注意到她在伤害自己的儿子,她一点也没注意到她儿子哪扭曲的表情。
“你是个有好条件的男孩,适合你的女孩马上会出现的。你不能这样肯定了你对他有感情,你清楚的,像这种女人,她们有一套对男人的媚术,不是不可取的,那是十分低级廉价的,你的前途很光明,你那么年轻,你何必让那种肮脏的感情给你留下污点?啊鹤,你是妈的好儿子,虽然妈说你是浪荡子,你心里还是听妈的话,对吗?”
“不对!不对!什么都不对!妈,什么都不对!”
淡洋鹤摔开黄秀芬的收,他扭曲的脸全是愤怒的泪水。
“你为什么要大年初一逼我离开?妈,你非逼我走不行,是不是?”
“淡洋鹤!”黄秀芬没有站好,往后退两步:“你疯了,你要上哪去?那个酒吧女住的地方?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不应该回来过年,我就是疯了才回来——我根本不该回来,我是回来让你伤害我的感情,我是回来听你侮辱上官熏风,我是疯了,我是疯了!”
淡洋鹤是真的疯了,他冲出黄秀芬的卧房,他不是走楼梯,他是跳楼梯,躲在门后洋莉两姐妹,她们手心捏得好紧。
“你站住!淡洋鹤,不准去!淡洋鹤你给我站住!”
黄秀芬的喝止无效了,黄秀芬的命令失去了权威。
淡洋鹤冲出了客厅,出了花园,黄秀芬听到花园的铁门,在宁静夜中发出一阵惊人的巨响。
淡家静得怕人,若琪、若瑶把卧室的房门关得死死,连呼吸都是轻悄悄的。阿采轻悄悄地走出厨房,回到她睡觉的小房间。
淡仁濂也离开了黄秀芬的卧房,他的心情与黄秀芬一样糟糕。
黄秀芬叫住淡仁濂,一道狠毒的目光,弥漫在黄秀芬眼中。
“为什么我的丈夫会是你。”
火焰已经从淡仁濂心口熄灭了,今晚的家庭纠纷没有解决什么,却加重埋伏了悲伤的气氛。
淡仁濂觉得心力绞痛,他没有一丝力气再说一句话。
“这辈子你不要求我原谅你,我恨你。”
淡仁濂真的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妻子丢下我恨你三个字回到卧室后,淡仁濂却下楼走到客厅,绕到后院。
他给笼里的小鸟喂饲料、添水。
然后;他坐到石椅上,一直坐到好晚,好晚——
离开了家,淡洋鹤并没有按口袋里的地址去找上官熏风。他去了上官熏风的公寓,他有一把她公寓的钥匙。
小小的房间里,淡洋鹤孤独的自己躺在床上,小狗和乌龟,上官熏风都带走了,她舍不得它们饿着的。
好像到到天亮时,淡洋鹤才合了一会儿眼。
他一直没脱去他的外套,醒来,穿上鞋子,就下楼了。
摸出口袋被揉得字迹模糊的地址字条,他栏了部计程车。
总算在一条窄小的小港里找到了。
这里是贫民区,四处显得有些脏乱。
淡洋鹤在一扇油漆刚涂上的红门按了铃,隔了一会,门开了,一个男人,大约五十多岁了,不大客气地上下打量着淡洋鹤,淡洋鹤猜想这个人就是上官熏风说的那个性朱的。
“找谁?”
“请问上官熏风是不是住这儿?”
“你是谁啊?”男人的声音透着烦躁。
“我姓淡。”
“姓淡——进来吧。”
跟随着那个进去,淡洋鹤考到一间简单,但收拾的很干净的客厅。那男人朝里面大声地叫着。
“易欣,找上官熏风,姓淡的。”
陈易欣出来了,朴实的衣装,腰际围着围裙,两只手在围裙上擦着水。姓朱的拿分报纸挡着脸。
“是淡先生吗?”
和姓朱的那个男人比起来,陈易欣的表现要显得高明多了,她那张苦命的脸,多少流着不太差的本质,否则,怎么会生出上官熏风这样不错的儿子。
“是的,伯母,上官熏风在吗?我是专程来道歉的,昨天因为家里有事,让伯母久等了,实在是——”
“没关系,你今天来就好了。”
就看了一眼,陈易欣就喜欢这个男孩,不是淡洋鹤挺拔的外形,而是淡洋鹤脸上的诚恳,她看得出来,这个男孩是真心喜欢自己女儿的。
“你坐坐,我去叫上官熏风出来,昨晚她难过了一夜,我就劝她说你一定是给什么事给拌住了,你坐,我去叫她。”
陈易欣一阵兴奋,走了两步就小跑进了房间。
上官熏风早就听见姓朱的大嗓门了,她换掉睡衣,坐在床上不动。
陈易欣满怀微笑,拉起女儿。
“坐着干什么?出去呀。”
“他有没有说昨晚为什么没来?”
“说了,快出去吧。”
“妈,你觉得他怎么样?”
“好得很,是个很不错的男孩。”
“真心话?”
“妈还跟你说谎吗?傻孩子。”
上官熏风快乐的笑了,昨晚的难过少了许多。
“上官熏风,跟淡洋鹤出去玩吧,他今天一早不知道在摆着什么脸,别把淡洋鹤得罪了,人家真诚来道歉。”
那个他当然是说姓朱的,上官熏风点点头就出去了。
一到客厅,淡洋鹤还来不及什么,上官熏风就瞪了看报纸的一眼,拉着淡洋鹤就往外走。
“离开这儿?”
“上官熏风,我还没和伯母说呢。”
“没关系,走吧。”
走出了房子,上官熏风叫起来了。
“好过分,淡洋鹤,你知道我跟我妈等你到几点吗?”
“对不起,昨天家里闹得很厉害,不要追究我了,想起昨天我心情就坏。”
从淡洋鹤的神情里,上官熏风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在追究,主动地把手搁在淡洋鹤腰上,看着淡洋鹤。
“搂住我的肩膀吧,人家看见还以为我死缠着你不放呢。”
搂住上官熏风的肩,淡洋鹤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淡洋鹤。”
“嗯。”
“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吗?”
“我在想一件事。”
“要不要告诉我?”
“与你有关。”
“那就赶快告诉我呀。”
“上官熏风,我们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好吗?”
“为什么呢?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们的情况越来越糟了。”
“昨晚你又因为我跟你妈吵架了?”
“我心情很乱,熏风——”淡洋鹤努力的压制烦躁的心情:“我妈知道我会住你那里,她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她绝对会带我回去,短时间内我不能面对她,我现在不够冷静,见了她一定会冲动,我们到不被干扰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只有我和你,等开学了,我们再回来。好吗?酒吧你不要去了,我身上有点钱,足够我们用的了。”
“你去哪儿我也就去哪儿。”
上官熏风深情地凝视着淡洋鹤。
“这辈子,我是跟定你了。”
第二天,只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就找到他们两个都很满意的地方。
这里是离市区很远的郊区,偏僻的几乎没有街道,红砖砌成的小屋,还有一个美丽的小山坡,山坡旁边有一个清澈的小溪流。
上官熏风从念风开来了大笨猫那两破车,把念风丢给仲田和朱森,临走时什么都没有说,只丢下一句话,“我去跟上官熏风度假。什么我的消息也不要多说。”
红砖的小屋,什么家具都没有。两个人一趟又一趟,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才把上官熏风原来住的小公寓里简单的家具,及乌龟与小狗,用大笨猫运来。
他们的新居地势偏高,一点也不潮湿,水泥地上铺了由原公寓运来的地毯,整个气氛都好了起来。
弹簧床垫,枕头,拖地灯,各种颜色的椅垫,冰箱,杯具,碟碟碗碗,再就是上官熏风唯一值钱的那一套音响。
爱情会使一切变得美丽吧!
红砖小屋经过两人的精心布置,竟然可爱得很。
搬运了一天,他们都累了。
天色渐暗,上官熏风想新婚的小媳妇,抛开了疲倦,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干嘛呢?你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