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地漆黑一片,东方乍现一道微弱的光芒慢慢的褐去这漫天黑衣。
山石隐现,万山间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盆地,竟显屋檐。
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前前后后颠行着一个个壮汉,有的背着篮筐,有的扛着锄头、别着镰刀。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此地聚集的人们都是靠着农耕生存,他们都争分夺秒,天才微亮就要出发,等到了地里天就正好亮了,以求能早一点收耕,盼望着来年能有更好的收成。
等待着丈夫回家的妇女们则更是忙碌,乐而忘返的她们都精心得做着那不算丰富,反而简单的食物。
万安村,穷乡僻壤的山沟沟,没有所谓的刁民,也并非不毛之地。老弱妇孺、青年壮汉,都用一份份力所能及的辛勤劳动,换来了安居乐业。
这里不论生儿还是育女,皆是满堂欢喜。倘若生了个女孩儿,欢喜唤作:“咱家,生了个洗衣做饭的”;男孩儿也是乐呵,则唤作:“咱家生了个放牛的。”
……
日上十更,正风和日暖,土瓦房檐下拉出一道阴影,阴影略显端倪,某处正有一球形大小的阴影摇里晃荡,甚是不安分。
“小林你吃快点,干俊等你去放牛呢?”屋内传来妇女的催促声。
“哦!”只见一扇木门下正端坐着一个七八岁左右大小的男孩,一只脚踩在地面,另一只脚踩在门槛上与胸齐高。胸前小手抱着个小铁腕,正好放在胸前的膝盖上。
这小孩名叫高林,小脸微黑,一头短发,氛外显眼的双眼皮加上眨巴着的大眼睛,把小脸衬的精神奕奕。穿着一件紫色长袖胸前有个小熊图案的棉衣,小熊花纹稍显暗淡,原本是由两个黑色纽扣做的小熊眼睛,不知何时被他弄掉了一个,变成了独眼小熊。
这小棉衣实是难得,乃是他爹骑马五日去偏远的镇上,用猎兽半年剥下的兽皮,换来的几块好布料。经过心灵手巧的老妈半月彻夜不休为全家人缝制才做成的棉衣,还特地为他绣了个小熊图案,这半月大半的心血可都花在了上面。
作为去年过年的新衣,高林特是喜欢,穿在身上就不舍得脱了,放牛都要穿着,哪怕是炎热的夏天,为这事他老妈可没少说他不懂珍惜。
他老爹虽不是专门的猎户,可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神枪手,半年的兽皮可不少,死捆烂扎都有满满的两大箩筐。加上老妈心灵手巧用猎兽剩下的兔子毛缝在衣服里面,这个没有稍好的针线活儿可做不到。
村里孩子大多都是缝缝补补过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过来的,甚至稍苦一点的孩子到十五六岁都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如他这般不懂珍惜,叫那些孩子见了都来不及升起羡慕之心,直接就心疼得紧。
至于小铁腕,到不稀奇,是因为他吃饭总是不规规矩矩,老把瓷碗摔坏,隔壁干俊的老爹正好是个老铁匠,他老爹就特地找其打了个小铁腕。
……
这时的高林就甚是不规矩,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古朴泛黄的大木刀,不时挥舞两下,击打着地面,很是得意的模样,全然忘记了另一只手上剩下小半碗的饭菜了。
“干俊,今儿个我们去山上烧麦子吃。”
“嗯,我把我的小火炉带去。”干俊正坐在靠墙壁的石水缸下的大磨盘上,歪着脖字,翘着二郎腿。
这个叫干俊的小孩面黄肌瘦,瘦高,颇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好在黑色的眸子放着灵光,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的小家伙。高,干两家相连,他们从小一起玩,几乎天天腻在一起。
“哎呀!你那小火炉,还是别拿了,昨天为了爖火,把我都糗哭了。”
干俊呵呵笑道:“那你说不拿小火炉,拿什么爖火。”
说到这里,两小孩竟憨憨直笑,似乎想起了昨日那个为了爖火满脸黑炭糊,尽是泪儿的样子。
干俊的老爹是个打铁的,经常帮村里人打些锄头、镰刀一类的家用铁具。虽靠打铁不赚几个钱,依然少不了耕种,但也在村里讨了个好名头。
这小火炉整个村里也就干俊一人有,就此,都让村里一众小孩满是羡慕呢。
“人家古话说男人吃饭如虎,女人吃饭如数;你吃个饭都慢腾腾的,还边吃边种,搞得满地都是,长大了那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屋内一位满脸慈爱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指着地上的米粒训斥着高林。
她辨着头发,马尾样,辫子上夹着个大发夹,身穿淡蓝色外套,整个人看起来丰满矫健。肤成麦色,少了些青春的靓丽,却多出一分温静甜美,地地道道的农家美妇人。
高林一听老妈唠叨,赶忙把碗里的饭三两下扒到嘴里,塞不下的塞,小嘴装的满满的,看他那样子似乎还真怕长大了取不到老婆,很快小跑着把小铁碗放在屋内的饭桌上。
见此,妇女一脸慈爱,展颜笑骂到:“这下着急了,吃慢点,小心噎着,这破孩子。”
这孩子急忙提着大木刀往牛圈跑去,边跑边问:“干骏我们今天放去哪里?”
“去圆角山,圆角山去年被野火烧过,现在都是嫩草。”正坐在大磨盘上的干骏回答到。
一会儿……
圆角山路势险峻,山石龃龉,高林骑牛的技艺倒是让人惊异,竟倒骑在一头断了只角的老牛背上,抱着把大木刀,不时还用大木刀拍一下浑圆的牛臀,老牛不为所动,依然慢悠悠的攀爬着险路,而后面正跟着干俊骑着匹马,赶着头黄牛,说着话:
“高林你的大木刀给我玩会儿。”
“不行,我还用刀赶牛呢?你爸不是打铁的嘛?叫他给你打把真的大铁刀。”
“咋那么小气,唉!你都抱了五年了,不会腻吗?”
“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爹在他床底下找出来的,那时侯我才三岁,经常生病,自从我爹把这大木刀给我当玩具以后,就再也没生过病呢?连感冒发烧都没有过,我妈常说是爷爷在天上保佑我,这大刀时常带在我身上,哪怕吃饭睡觉我都拿着。”
“等到圆角山了,我再给你玩。”
……
一路上干骏眼睛一直盯着那大木刀。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的就是这座圆角大山了,满山遍野都是绿色的,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变得苍绿了。近看这山坡上的小草也悄悄地钻出地面,它们嫩生生,绿油油的,看那生命力似乎比往年更加旺盛。肥胖的小叶儿,像一个个刚刚睡醒的胖娃娃。这一片,那一簇,点缀着这陡峭的山坡。山坡上焦黑的树木也在不声不响地抽出新的枝条,长出了像小草一样的嫩叶。
……
山顶正有两个小孩正围着一个小火堆忙得不亦乐乎,干俊手里正拿着一把麦穗在火里转着;高林则双手捧着烧糊的麦头揉两下,又低下头用黑乎乎小嘴吹两下,干俊拿着刚刚烧好的麦穗恼火的说道:
“高林你自个不烧,我烧的都给你吃光了,你,你别只顾着吃,轮到你去看牛了。”
高林抬手擦了擦嘴,这一擦,不但把小手唯一白净的手背给擦黑了,还在脸上抹出了一条长长的黑线,此时的高林,颇有些小黑猫的模样。
高林尴尬一笑,挠了挠头,讨好道:“我火候老是掌控不好,麦子还没轮到我吃,就给火吃了。”
“这个,吃完这把麦子我再去。”高林干舔了舔嘴角嘟起唇上烧麦留下的焦黑炭糊,不怀好意的看着干俊手里刚刚烧好的麦子,却也不大好意思再伸手去拿。
“拿去,小蛮子。”干俊似乎真的恼火了,竟叫出高林的坏名。
……
园角山由五坐山相连,中间一坐大山耸立,两边各两座小山,形似一个盘躯坐下的大佛。两个小孩正处于大佛的右手边。
高林吃完麦子后,不急不忙的在两座小山间走着,嘴里还嘟囔着:“死干巴,吃了你几个麦子就叫我坏名,大木刀不分你玩了。”
余话间高林停了下来,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眉头奏了下。
只看他伸出左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左掌,张嘴就往掌心吐了口唾液,嘴里嘀咕着:“唾沫、唾沫香香,我家牛在哪方。”
他的右手紧握着,唯独剩下无名指直苗苗的,无名指击打在唾液上,唾液四处飞溅,高林眼光朝着唾液溅得最多的方向看去。
这个找牛的法子自然是干俊教他的了。干俊常说找不到牛的时候就用这个法子找牛很灵,不过他却是屡试不准,百试不爽,纵是这样,他依然相信干俊得很,只要找不到牛就用这个法子。
“咿!这次怎么那么灵。”高林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可思议,只见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面,两掌遮眉,瞭望着远处,正有两头牛甩着尾巴拍打着嗡嗡的苍蝇,埋头吃草,又定眼看去,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走眼了。
“咦!小石崖下面有人。”竟惊奇的发现离牛不远的地方有块大石头从山面撑出,大石块下面隐隐约约有人,高林一下诈异起来。
赶忙延着山间一条崎岖狭窄的小道走去,越来越近了。他能莫约看到一黑一白两个人型。
石崖下面正端坐着两名老人,一人身穿黑色长袍,另一个正好相反,正是一身白袍。
高林站在石崖边一颗绿树旁,一手抓着树枝,眉目轻挑,呆呆的看着两个老人,心里暗想:“这…是什么人,怎么穿成这样,万安村没有这样的老爷爷啊?”
两个老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苍老,脸上皱纹密布,看起来无比的苍老。
可,他们又都是身形健硕,笔腰挺直,身躯跟脸上显示的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像农家弯腰驼背的老人,却又协调无比,看不出端庄。
更为奇怪的是,白袍老人不仅衣服是白的,就连头发,眉毛,胡须都是白的,而且白的透亮,带着光泽,不染半分尘埃,圣洁无物,宛若那就是一具光芒。就看一看,高林都感觉内心温暖无比,黑袍老人反之也是一样都是黑色的,比黑夜更加黑沉。
白袍老人浑然有一股亲和力,而黑袍老人则让人看着都会有些压抑不安。
高林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见白袍老人慈眉善目一些,才缓缓的向着白袍老人挪去。
心里即害怕,又好奇,没办法,小孩子的好奇心其实才是这世间最大的,特别一旦对任何东西感了兴趣,害怕的心里也会慢慢消散。
随着越发不可收拾的好奇心,他还是靠近了两位老人。
“老爷爷你……你们在下棋啊?”高林站在白袍老人后面一会儿,见两个老人旁若无人一样,自顾自的下着棋,才支支吾吾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白袍老人回了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做声色便又转回头继续下棋。
这下高林有些呆滞了,看来两位老人完全不把他当回事,原本害怕的心里迅息全无。更加肆无忌禅起来,自个儿挪来一个石头坐着,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杵着大木刀,看着石桌上的棋盘。
他猛地一下,眼睛一亮,暗想:“咦!这不是村里老先生教我的五子棋么。”
见自己也会,一下得意起来,撇嘴,颇为不屑的想着:“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下,还不理我。”
白袍老人下的便是白子,正好看到棋盘上有四颗相连的白子。
“啊”!听高林一声惊呼。
“白爷爷你赢了。”他可不懂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黑袍老人抬起头来看着他,看的他有一点发怂,便又下了颗黑子。
高林斜扭着头,小嘴嘟起,小声不服气的嘀咕着:“输赢已定了,还走?”
怎奈这时,白袍老人不做声又下了颗白子,出乎意料的是五子没有相连。
“下这里就赢了。”高林勃然气愤不已,伸出小手把白袍老人刚下的白子抓了回来,还一脸愤愤的对着白袍老人吼道。
由于吃烧麦的缘故,那一抓,便把整颗白子都抹的有点黑了。两位老人齐刷刷的看着他,见两位老人投来的目光。
“这个,老爷爷你们再走下一局啊?”高林眼睛眨了眨,看了看白子上的黑炭糊,一脸尴尬的说道。
两个老人依然不做声。
他心里一下慌张,两颗大眼珠慌乱的转动着,想着赶快逃之夭夭才是上计。
就在此时,却见白袍老人伸出手,手上拿着颗通体碧绿,泛着光华的珠子递给他,满目慈爱之色,全然没有计较高林的小动作,反而一脸温和的说道:“爷爷给你糖吃。”
见这么好看珠子,哪里还有逃跑的心思,高林咽了口唾液,毫不客气的接到手里,心里想着“如此好看的糖,必定很好吃。”便一下塞进了嘴里,生怕老爷爷反悔,要了回去。
吃下糖后,高林只感觉全身暖洋洋的,无比舒畅,好似他就身处在这世间最温暖的一片天空之内。
却感觉好困‥好困,直打哈欠,两眼皮也是直打架,实在扛不住困意,索性,走到了个角落,躺了下去。
……
虚空之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这,这,木刀,这,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