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身体微微颤抖，大眼睛噙着泪珠，齐齐的刘海被泪水和汗水黏在额头，鼻子通红，一抽一抽的，哭得很伤心，手里还攥着那臭豆腐串。
我拿出手巾，轻轻擦拭女孩脸上的泪痕。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小尾巴。”小女孩说话声很轻，因为哭泣，身体抖得厉害。
“你和娘走散了？”我接着问，小尾巴点点头。
“那你们打哪儿来，准备到哪儿去？”我话出口，有些漏气，心说：我自己都不知道，身在何地，却还问她何来何去？
小女孩摇摇头，一脸的茫然。我的心沉了下来，我像看见当年的我，失去父母，失去家，孤零零的，不知前路在何方，只是无助的看着奶奶。
我问三汤四汤怎么办？三汤有点漠然，说：这事儿我们管不了，交广场的馆驿呗。四汤摇摇头，说馆驿哪会安置这走失的小孩，定是轰走了事，到渡口再说吧。
我想把小尾巴放到劳藤子身上，三汤不让，说这孩子身上臭豆腐气味太重，熏臭了草药就糟了。于是，我牵着小尾巴的手，跟在她们后面。
路上，我还是忍不住问三汤四汤，我们现在何处？三汤仍絮叨着我脑子撞坏的梗，不过她还是和四汤说了不少这里的情况。
从她们口中，我了解到：我们所在的群岛叫聚散一夕城，是由大大小小上个岛屿组成。这些岛屿布局很奇特，每天日落酉时（17点左右），会聚拢成为一整块陆地，然后又再散开。本来，岛与岛之间的水道就交错迷离，再加上每天这么变来变去，故就连很多本地居民，也搞不清自己家的位置，出行则更难。
我们要回的大香楼，在群岛的中心，由四座大岛组成，称为四方城。四方城是一座城中城，也是整个群岛的中心，令人诧异的是，她们说四方城是不会聚散一夕的，它们是固定在群岛中央的，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交趾岛。
交趾岛是整个群岛的交通枢纽站，在聚散一夕城中，总共有东南西北四座这样的岛，除了四方城外，它们是唯一不会移动的岛屿。
交趾岛上停靠很多舟船在岛之间往来，但这些交通工具的运行时间很短，只是每天的中午到酉时。
我问四汤为什么？三汤接嘴道：笨，早上要画新地图，中午才能载人行走，可到酉时又变了，就走不成了。
四汤说，我们只有明天中午来这里坐一种叫行舟的大船，才能回大香楼。现在，水路全变了，渡口除了去附近小岛的船，没有行舟。
我问：那为什么不坐鹤翕？三汤说，鹤翕是长途运输工具，只作进出灵湖之用。城里的飞行工具，就是刚才看见的巨雀，但费用很昂贵，一上去就要100个黑头，根据路途还要另加费用。
作为大香楼的汤工，坐鹤翕是为了去鹤鸣山采集泡汤的草药和特殊泉水，所以只要出示腰牌，不必花钱。但到了城里，大香楼只提供坐行舟的腰牌，若要坐巨雀，只有自己掏腰包。像三汤四汤这种资深的汤工，月钱也不过100多个黑头，所以根本坐不起巨雀。
我说：那现在我们做什么?四汤说：到渡口坐船，在附近找个小岛过夜。
到了渡口，我当然先急着帮小尾巴寻找她的娘，可我们找了大半天，毫无头绪。
最后，四汤看着暮色暗沉，忍不住说：“这样不行，且带上她，找个地方过夜，明日回交趾岛坐行舟的时候，再帮她找。”
三汤也赞同，我拍拍小尾巴的肩膀，柔声说：“跟姐姐走，好吗！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娘。”
小尾巴点点头，于是，我们走到一个小小的渡口。渡口处有不少小竹筏，周围浮着各种各样的水鸟。
四汤环视一圈，眼睛一亮，指着一条有好多只鸭子拉着的竹筏，叫道：“有了，有了，有鸭岛的筏子。”
上了筏子，不一会儿就到一座小岛上。夜色中，隐约看见岛上有稀稀落落的街道、居屋，就像水乡城镇一般，耳边一直听到鸡鸣鸭叫，这种农家村户的感觉，让我很心安。
这里是鸭岛，以前三汤四汤误了鹤翕渡，也曾住过这里，不过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万一今天鸭岛飘到其他地方，我们可能就要另找一个地方落脚了。
四汤轻车熟路地领着我们到一个类似客栈的地方。我看了看店名，上书两个繁体字“鸡栈”。
老板娘看上去五十多岁，像只母鸡一样摆着屁股，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咯咯咯！三汤四汤姐，又误了鹤翕渡吧！还真巧，能搭着鸭岛的筏子，咯咯咯，请进，请进。”她看了我和小尾巴一眼，说：“这两位是？”
“大香楼新收的汤工。”三汤随口答了句，并未提小尾巴的事，而是冲老板娘说：“鸡嫂，给找个干净的房间，再弄点吃的，明早帮我们叫个筏子回交趾岛坐行舟。”鸡嫂咯咯咯地一口答应。
四汤把劳藤子交给店伙计照料，一边问：“本命先生在不？我这个菜心妹子今天从鹤鸣山上摔下，想请先生看看。”
“咯咯！！”老板娘一惊，看了我一眼，说：“菜心妹子？没摔坏吧？走，本命先生正在自己屋里做药呢，我带你去他那儿。”说着，热心的鸡嫂就领着我就走，小尾巴紧紧地依在我怀里，一步也不肯离开。
三汤看着我和小尾巴，苦脸无奈地笑了笑，说：“自己都顾不了，还硬要照顾人，哎。。四汤，你陪着去吧，我去喂劳藤子。”说着，自顾自去忙碌了。
鸡嫂带着四汤、我和小尾巴带到院里一处小屋。这屋子青砖黑瓦，干干净净的，屋前还有一个小荷花池，看着挺雅致。听鸡嫂的介绍，我知道，本命先生是寄居在鸡嫂店中的一名行脚医，因其人好，医术高，被鸭岛的居民留下长住。
进门，只见一个身着藏蓝色海青的矮个男子，正在一排柜子前忙碌着。
他回过身，看我们，我吓一跳。我从没见过这么有必要去韩国收拾一下的一张脸，歪挂八字眉、一线小眼睛、横刀高颧骨、地陷塌鼻梁，怎么看都觉得难以入眼。
鸡嫂说：“咯咯咯，菜心妹子，这就是本命先生。”她一回头，看见小尾巴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两串臭豆腐，捂着鼻子道：“你这小妹子，还拿着着这劳什子做什么，一会儿熏着了先生怎么办？！”
四汤想伸手拿走豆腐串，小尾巴后退一步，靠在我怀里，兀自攥紧那两串臭豆腐，倔强地说：“这是我娘给我的，她要我一直拿在手里，不能放。”
“没事儿，让她拿着吧，我不觉得臭。”一个很有磁性的男声开了口，冲我们微微一笑。
本命先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神一瞟，在小尾巴身上停留了几秒。继而，他的手翩翩一让，指着桌案边鸡翅木的太师椅，说，“哪位姑娘要看病，请坐！”
四汤推我过去。坐下后，他凝视了我一会儿，又看了看我的舌苔，接着温热的手指搭上我的脉门，眼睛看着前方，边诊脉边思虑着。
四汤在一边絮叨着，我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情形，本命先生边听边点头，忽而，眼睛直视着我，深邃而严肃。他放下了手，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我，说：“这位菜心姑娘身上并无大的外伤，也无脏器破损。”我和四汤听了，都松了口气。
“但是，我看菜心姑娘似乎。”他停了下来，问：“最近，姑娘是否食用过阴寒之物？”
我没说话，四汤替我说了：“今天，我们在鹤鸣山，采了些玉骨梨，她吃了一个，还吃了三个梨核。”
本命先生依然微笑，对着鸡嫂和四汤道：“鸡嫂，请带着两位姑娘回店楼歇息，我有几句医嘱要单独与菜心姑娘言讲。”
我拍拍小尾巴，示意她跟这四汤出去，小尾巴依依不舍地跟着鸡嫂、四汤走了。
本命先生看了我片刻，叹了口气，说：“菜心姑娘，你是否一直觉得右胸疼痛，而且最近愈发的厉害了？”
我点点头，心说：这人长得丑，但是医术高超，居然一搭脉就能知道我的病情。
“姑娘多大了？”他说。
我一愣，心想，这个我真不知道。但又不能不说，就硬挤出两个字：“二九。”我还少说了两岁。
“才十八，怎会得此病症？”本命先生诧异道。
我差点摔在地上，又不能改口，只好低头不语。
“菜心姑娘，你这是乳岩之症，且病入肌理，恐怕。”他的小眼睛眯着一条缝，似乎有些惋惜。
“先生，到底怎么样？”我装作很着急。
“你体质阴寒，又抑郁气结，”他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说：“再加上你又食用了极阴极寒的玉骨梨核。”他摇了摇头，似乎在表示他无能无力。
我刚才在鹤翕上，就知道自己这病还在，所以，也没太多悲喜情绪，只是有点失望。但我还是想问问他，自己这病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治治吗？
没等我开口，本命先生说道：“请恕我直言，姑娘这病症最多也就拖半年。”说着，他又莫名地问了一句：“姑娘是大香楼的汤工？”
我觉得这个问题和我的病毫无联系，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小眼睛微露一丝亮色，微叹一声，说：“也罢，我就当卖鸡嫂一个人情，我这里配几副药，你拿去按时服用，吃完再来取，我能保你一年寿时。”他看了看我，丑脸浮现一丝微笑，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听闻此言，我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前几天医生告诉我的时限是2-3个月，而这位本命先生居然能延长到一年，这一年活着这个世界里，还能多看见不少新奇有趣的事物呢，岂不高兴。我千恩万谢，从怀里掏出布袋，取了一半黑头，作为诊金和药钱，递给本命先生。
他一摆手，道：“未能治愈姑娘，怎可收诊金，莫提莫提。”
我觉得这位本命先生，虽然人丑，但心地极好，说话真诚，怪不得鸡嫂那么夸他。再仔细看看他，好像年级不大，但沉稳谦和、气质不凡。
从本命先生那里出来，三汤四汤已经在底楼客堂吃饭了。见我回来，就向招招手，示意过去一起吃。
——鸡栈门外的树林中，一个黑影立在那里，取出怀里的玉螺，阴冷低沉地说：“九爷，我现在在鸭岛。”
“碧眸去了鸭岛，为何没回四方城？”
“因为过了行舟的时间，暂在这里休息，明日再出发。九爷，我发现交趾岛巡查甚严，黑旗营出动很多兵力。”
“你还看到什么了？”
“鹤鸣山外半壁原的西兽族潜入了交趾岛。”
“哪个道上的？”
“好像是赤狐一族。”
“那些人口贩子？”
“是。”
“哼，这些东西似乎闻到了气味，乘乱摸鱼。你管只盯紧碧眸，其他不用管，这几天可能有厉害的角色进入灵湖，你要确保碧眸顺利进入四方城。”
“是。”
“恰恰宠儿回艳艳楼了吗？”
“没有，雷电昨天带她去了圈子岛，这两天，她们好像一直兜圈子，不知做什么？”
“兜圈子，呵呵，黑旗营在布口袋，不知道，能不能套住猎物。你继续暗中盯紧！”
“是！”
黑影一闪，化作一缕淡淡青烟，在空气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