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季石停了下来，目光又缓慢而有力的扫视了一遍全场。
全场是鸦雀无声。
而先锋军之中，黎醉的那些同党们，个个将心头的鼓打得越来越急、越来越慌的了。
可是偏生现在又苦于无法动弹，那种滋味啊，真是难受得紧！
甚至有个别人会极端的想：现在这种生不如死的难受劲儿，恐怕还不如黎醉那般一死了之，一净百净的好！
当然有的人可能什么都没有想，倒不是因为他有一颗像季石那样的大心脏，而是因为他不能想——此时头脑已经完全成了白茫茫一片的空白也。
而站在这些人周围的那些个同僚们，或多或少都能够感觉得到他们的种种异常之处吧！
此时季石沉默，文丑也保持着沉默，先锋营职位最高的两位大人物都没有说话，现场的气氛变得越发的凝重了。
风剪剪的吹过来，很冷，没有一点儿让人感觉到舒爽的意思，反而像是尖利的剪刀在脸上重重的刮着一般。
先锋军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已经嗅到了风中那一股压迫人的力量，好像有一场杀戮即将展开了！
——即便是那些个心里没有鬼的大多数人，自觉自己跟此事无关，但是心里的一根神经仍旧是绷得紧紧的。
每一个人心里也都极明白，黎醉想要杀文丑，绝对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一定会有其他的同伙，现在季石将要做的事儿，大概就是如何将这些跟黎醉沆瀣一气的家伙揪出来吧！
所以众人的目光都全部凝注在季石那张英俊但是很严肃的脸上。
季石的右手终于放了下来，目光折看着那一颗斗大的人头，眼睛竟然还似乎睁着的，季石伸出手去很慢的帮黎醉合上了眼睛。
然后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季石他就好像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一般。结束了。
季石对小五招了招手，小五立刻走到了季石面前。
然后季石将那一块布递给了小五，小五接过来，摊开了，季石将人头重新放回布上，然后让小五将人头又包了起来。
季石这一下，出乎于大家的意料之外，因为本来人人都以为季石大概会将黎醉的人头朝地上极其愤怒的一扔，然后下令开始对付那些个黎醉的同党们，可是季石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让小五重新将黎醉的人头包裹好之后，季石目光又扫向了全场，他大声问道：“你们觉得，像黎醉这种人死得冤不冤呢？”
全场的人都齐声道：“不冤，不冤！”
还有几个也大声说道：“该杀，该杀，他想这么拿文将军的头去邀功请赏，就是该杀！”
这话说出来，那些个黎醉的同党们，更是怕得要命了。好几个人身体在发抖。
虽然说现在群情已经是这么的沸腾了，但是季石还是没有下什么杀人的命令。
他双手往下一按，示意众人要冷静，然后他缓缓而又坚决的道：“黎醉该死，我跟文丑将军都是这么认为的。”
说到这儿，季石停下来，目光扫向了文丑，文丑点点头，没有说话，但是表达出自己的一种态度就成了，那就是赞同季石的话。
季石又接了道：“而至于黎醉的同党呢？”
说到这儿，季石他又故意的停了下来，目光一扫。
只这一扫，季石那无比强大的气场立即将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又重重的打击了一遍，个个只觉得头上有一只乌鸦在盘旋一样，自己的死亡命运来了么？
季石接了道：“黎醉一定有同党，因为这种事他不可能不找同党，不可能一个人单干的。”季石的语气很坚定。
全场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季石又道：“而且——”然后一字一顿的道：“有哪些人，我们也掌握了！”
季石的这话说出去，那些站在先锋军之中的黎醉的同党们不可能不相信，黎醉都被杀了，那么他死之前说出有哪些人，甚至呈上一份大黑名单，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吧！
看看季石，再看看文丑，不怒而自威的文丑，那些感觉上了黑名单的人，个个都觉得背上有一把兵刃抵着似的，怎么那么的冷浸浸的啊？！
终于，隔了半晌，季石说道：“可是，我跟文丑将军也商量妥当了，对于这些人，我们不打算追究，因为两个原因，一来是他们并没有真正动手，二来是首犯黎醉已经伏法了，给他们从犯一个机会——毕竟，我们知道，要做出一个理智选择，有这种情形下并不是一个很容易的事儿，我们算是给予了充分的理解。”
这一番话说下来，那些个黎醉的同党们，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恍惚的感觉，季石说的话是真的么？
季石又道：“而至于这些人，如果他们还是选择不追随文丑将军，那么我们也不会强迫他们的，也不会翻旧帐去惩罚他们的。”
季石这话说得大气，他的这种大气，相信不光是心有灵犀的吕妙感觉到了，在场的士兵们应该都感受到了吧！
然后季石对小五挥挥手，小五下去了。季石目光重新收了回来，道：“至于黎醉的人头，我们还是会跟其尸身一块儿安葬好他的，毕竟他也是在战场上流过血的人！功与过要分开。”
这话可说得更大气了。
接下来季石便宣布：“现在就是该你们作抉择时候了，要追随文丑将军跟我的，站在左边，要离开去洛阳的，站右边。”
听了季石的话，吕妙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季石只给大伙儿两个选择啊，他怎么没有给出另外一种选择，那就是最后脱离了军队，既不跟文丑季石他们，也不回洛阳去跟了袁绍干，就是说，彻底放弃了当兵的这种身份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季大哥还有文将军，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其实季石跟文丑都想到过的，只是他们根本觉得这条路没必要指出来，在这个乱世里面，能够当兵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当兵了，那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老百姓被杀戮的可能性，可比当兵要高了许多，换言之，以老百姓的身份于乱世的风险要高得多啊。
季石此时已经跳下了大石，他跟文丑并肩而立，看那些士兵们究竟会作何选择。
士兵们还有那些将领们，很快的就作出了自己的决定，先是大部分人都向左边去了，那就是要追随文丑跟季石的意思，还有一小部分人留在原地。
没有一个人朝右边站去，留在原地的人稍犹豫了一会儿，也终于陆陆续续的向左边去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到右边去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有。
季石跟文丑对视了一眼，这样的结果比想像的好了许多，就拿季石来说，他本来在想可能有六七成就不错了，没有想到全部都愿意脱离袁氏军事集团啊！
文丑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的对季石道：“季将军啊！”
季石道：“文将军，你请讲吧。”
文丑道：“季将军，你之前利用黎醉的人头，真是利用得不错。”
文丑是打心眼里觉得季石这么做是很有效的，对于整个先锋军的抉择有极重要的作用。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你越宽容，那么对方往往就会选择你最想要的那种结果了。这大概就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道理了。
季石道：“文将军，有时候杀人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解决问题的法子。”
文丑道：“是的，这一点儿我必须赞同。”
终于最后一个士兵也走到左边去了。季石可以想像那些黎醉同党的心情，从鬼门关逛了一回，有一种涅槃重生的感觉吧，他们是出于感恩的心情，而选择追随文丑与自己的。
季石也并不担心这些人在先锋军里成为一个不安定的因素，既然他们都被感化了，那么他们就会死心踏地的追随文丑跟自己也。
先锋军宣布完这件大事并作了最终的选择，那就是：全体先锋军都脱离袁军！
当然接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一面高高挂着的“袁”字大旗给取了下来，看着那面金字绣边的“袁”字大旗缓缓降落，季石向文丑的脸上注目而去，文丑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不知道，他的内心里该又在作何想呢？
季石不想问，有些情绪就让它随着时间去一点一点，慢慢的随风淡化掉吧！
这边大事毕了，龙吾他们并没有什么警示骑回来禀报的，说明洛阳城里并没有什么人马杀来，于是通知了龙吾回来，跟先锋军大队一起，拔营而去。
洛阳城。
袁绍不久就收到了文丑跟季石带了先锋军离去欲投向曹操大营汇合的消息。
快马来报时，文丑季石先锋军还没有到达曹操的大军驻扎处，但是他们去的目的地是很显然的。
袁绍收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他立刻将众人召集在一块儿，并告诉众人这个消息。
站得离袁绍最近的袁谭率先说话了：“父亲，季石早就有背叛之心，现在终于如他所愿，跟曹操同流合污了！”
说着此话，袁谭的牙也咬得紧紧的，似乎恨不得将季石混了口水自咽喉处吞下，看袁谭的相貌，怎么也像是一头欲择人而食的野兽啊！
可也不知道袁谭凭什么这么说，同流合污，在他眼里何为“清”何为“浊”，他真的是傻傻分不清么？
其实当初袁谭是力主要追击文丑跟季石他们的，可是逢纪却阻止了，最后袁绍没有采纳袁谭的意见而是采纳了逢纪的意见。
现在眼巴巴的看着季石扬长而去他怎么能不生气呢？
袁谭还想着旧事重提，对袁绍道：“父亲，我看咱们还是再去追击季石吧！”
袁谭对季石更恨，对文丑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恨意，也不知什么原因，季石对袁谭而言，就像是天敌一般的存在。
袁绍这一回不必听逢纪的意见就断然否定了袁谭的提议。袁绍道：“现在追不可能的。”
袁绍不解释原因。可是袁谭他还有些不依不饶的劲儿上来了。袁谭瞪大了眼睛问道：“父亲大人，为什么呢？”他不解的看着袁绍。
袁绍语气肯定而断然道：“不为什么，只为现在关东联军已经名存实亡了，咱们去打季石，那么就很可能有人想着从中渔利也。”
毕竟，袁绍拥有一个很大的粮库存，这一份大美食让诸位诸侯一向虎视眈眈又垂涎三尺的，袁绍心里很有顾虑也很有些压力啊。
袁谭还要想说些什么，被袁绍摇摇手制止了。然后袁绍长叹一声：“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吧！”
许攸此时插一嘴：“他们可恶的是带走了整个先锋军。”
许攸这话不通，什么叫可恶的带走，先锋军是个个自动愿意跟文丑季石他们走的（除了黎醉不愿意被龙吾所杀之外），如果强迫他们追随，路上还可能会有人开什么小差呢！
袁绍先沉吟一会儿，再点头说道：“这个帐暂时记下来，以后总有找他们算的时候！”
对于季石袁绍倒还是无太大的感觉的，主要是失去了这么一员文丑虎将，他有点儿肉痛，而至于先锋军那点儿人马呢？他倒没有太挂在心上也。
逢纪此时却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不
知道曹操季石还有文丑他们会投向何方，或许以后是咱们的一个大对手呢！”
逢纪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袁绍轻轻摇摇头道：“那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不必多说些什么的。”
